“哟,大少爷回来了?”值夜的婆子忙从廊檐下站起来,颠颠儿的提着灯笼上前来给卢俊熙照着路,又陪笑道:“我们打听着大少爷在书房看书,还以为今晚就在书房歇了,所以晚饭过后,大家都散了。要不,奴才再去把她们都传了来?”
卢俊熙看了看冷清的院子,心中又有些气恼,便推开那婆子说道:“好生看着院子,不用你们去做哪些传人使唤人的事情。这院子若是有一点不妥,明儿我揭了你们的皮!”
“是,是,是,奴才一定瞪大了眼睛看护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两个婆子低着头答应着,话音还没落,卢俊熙便已经转身离去,匆匆忙忙的回了书房。
红袖刚把书房的书收拾起来,把自己的外衣褪去,想弄盆热水来烫烫脚,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少奶奶不在家的日子,对她们这些丫头们来说,简直是天堂般的生活。
少爷虽然也是个严厉的主子,但他是个爷们儿,平日里都在外边,家里的事情之前都是大奶奶管,后来是少奶奶管,少爷基本上就没操过这等闲心。原来以为少奶奶是个年轻的主子,压不住阵脚,谁知道大奶奶的丧事办完,她那厉害便渐渐地透出来了。
先是罚了自己房里的丫头和婆子,给了张姨奶奶一个大大的没脸。然后又扣着月钱不发,却慢慢的查对大奶奶丧事以来家里的开支花销。
红袖是卢家土生土长的家生奴才,父亲是下面庄子上的一个小账房,除了带着两个哥哥和小侄子在庄子里种地之外,每年就在收地租的时候给庄头儿算算账。红袖祖上是并不是江南人,她的爷爷奶奶是山东一带逃荒逃过去的难民,被卢家收留后做了佃户,之后便在卢家的庄子上安定下来。
红袖是农庄子上长大的孩子,对庄子上的那些鬼鬼祟祟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所以少奶奶一说要亲自去庄子上转一转,她便暗地里佩服,觉得少奶奶绝不是一般的当家主母,她的见识远在大少爷之上。
卢俊熙再回书房时,瞧见丫头红袖在书房西里间的暖阁儿里烫脚,一双雪白的小脚丫泡在铜盆的热水里,氤氲的水汽缭绕着,她水红色的裤脚散开,卷起几圈露出雪白的一段小腿,嫩生生的莲藕一样诱人。
刹那间,他便想起那时柳雪涛。
蓦然间想到床第之欢,卢俊熙的脸噌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儿,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厮石砚见他傻愣愣的站在门口又不进去,便耐着性子劝了一句:“少爷,您还是睡书房吧,最起码红袖姐姐夜里还能给你端茶递水的。”
石砚站在卢俊熙身后,根本没瞧见里屋暖阁里的情景,可红袖猛然间听见石砚的话,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洗脚水蹬翻了。抬头看见卢俊熙站在屋门口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一时间羞得满脸通红,慌忙把脚从热水中拿了出来,趿上鞋子顾不得放下裤脚,便上前问道:“少爷,您……不是回房睡么?怎么……又回来了?”
卢俊熙早就从回忆中惊醒,心头却是凉沁沁的从未有过的理智清明。淡淡的看了红袖一眼,抬脚进屋坐在书桌前,说道:“我想起来了,今天的书还没读完,不能睡的。你去吩咐小厨房的人起来准备宵夜,我要彻夜读书。”
红袖忙答应着,进了暖阁收拾了洗脚水,又穿上外衣换上鞋子重新出来,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服侍着,自己匆匆忙忙的跑去小厨房。
石砚是跟了卢俊熙三五年的小厮,如今已经十六七岁了,渐渐地懂了人事,刚刚跟着卢俊熙身边回了趟旭日斋,察言观色一路又跟回来,便猜到了几分主子的心思。他见红袖匆忙出来,哪里舍得真让他去小厨房传话,忙上前拦住悄声笑道:“姐姐有什么话吩咐我去说一声罢了,这么冷的风,何必要亲自跑?少爷心里不痛快呢,姐姐出去了,少爷若是有事使唤人,那两个小丫头是不中用的。”
红袖原也是心里有些惊慌,想想刚刚少爷怔怔的看着自己赤着脚的样子……心中便羞得不得了。
古代女人的脚好比一个女人的贞节,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更是讲究,那裙子必须得遮住脚,脚丫子轻易不得叫人看见,更不可能让男人看见女人赤脚的样子。
而红袖虽然是个丫头,但也是在卢家长大的丫头,十一岁时被林谦之从庄子上挑上来,便跟在府里学规矩,这点儿事儿还是懂的。
自己的脚被少爷看了去,将来只有一条路可走。可是红袖想想,又有些不清不愿。但那时候的丫头,是没有自由可言的,少爷能看你一眼已经是你的福气,所以身为家生奴才的红袖,除了慌张羞愤,却再无道路可走。
石砚看着红袖站在院子里低头不语,还以为她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于是忙上前一步小声解释道:“大少爷回了旭日斋,一个丫头的影子也没见着,只有两个婆子在院子里赌牌,你想想,他的心里能痛快么?你如今还要跑出来,可不是触了少爷的眉头?快些进去伺候着,有什么事儿需要跑腿儿,还有我呢。”石砚说着,便把红袖悄悄地推回屋子里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卢俊熙这一个晚上,秉烛夜读竟是前所未有的得心应手。连(史记)经义里比较晦涩难记的文章都十分通顺的背诵下来。直到五更天时,方觉得有些疲倦,掩卷沉思,却发现一个晚上用功记到肚子里的东西却比之前半个月来记得都多。一时间卢俊熙又欣欣然起来,心胸之间仿佛充满了一种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