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样?”我万分焦急地问:“我母亲怎么样了?”
医生摘到口罩,“病人暂时脱离危险,待会儿就会推出来的。”他擦擦额头的汗水,“但她大脑硬膜下放有个血肿,需要马上做清除手术。”
听到医生的话,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严重吗?”
“只要及时取出来,问题就不大。”医生颇有自信地回答。
“那……需要多少钱?”
“如果开颅后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以她目前的情况,手术费加上住院费最少需要三万元。”
医生说着,开始脱掉医用手套。“赶快准备钱吧,不能耽误。”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钱凑齐!能不能先做手术啊?我现在实在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
他皱了下眉头,语气稍有些上扬:“医院有医院的规定,至少先交一部分押金才可以动手术。”
“可是,治病救人不才是最最重要的吗?”
“我劝您还是早点回去筹钱吧。”他语气没有抑扬顿挫,“不要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
说完,他转身走向电梯。
我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主意。
对于我的家庭条件来说,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是根本不可能的。此时,脑子已经完全乱套了。只知道,母亲的命正掌握在我的手里。
“子馨!”后面有人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我转过去,看见父亲正跌跌撞撞地奔过来。
我赶忙上前,一把扶住他险些摔倒的身体。
“您别急,医生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真的?”
我“嗯”了一下。
刚才的疾跑让父亲的毛病发作了,他开始干咳起来。好半天,这劲儿才过去。
我搀扶着他坐到走廊一侧的塑料椅子上,语气沉重地说:“虽然目前脱离危险了,但医生说脑部有血肿,必须马上做手术。需要三万多块钱。”
“三万块?”他满面愁容地看着我。
“嗯……”
“咱家现在也就剩下几千块钱了。”说到这里,父亲开始搓手顿足起来,“都怪我!要不是我这不中用的身体,现在就不会连救命的手术费都拿不出来了!”
看着眼前年迈无助的父亲,想着此刻正等待救命钱的母亲,我深深感到自己的无能。
“都怨我!如果不是我没能力挣钱,现在也不会这样……”
我忍不住趴在父亲腿上,呜呜哭起来。
“好了,孩子。”他轻抚着我的额头,“这不是你的错。现在最重要的凑够钱。”
他的掌心在我额头划过的瞬间,我才突然发现,他的皮肤竟已如此粗糙、苍老。
“啊!现在我就回去把房子卖了,不就有钱做手术了吗?”父亲突然说道。“对,马上就去!”
说完,他拽起我的手就往出走。
“不成的。”我拉住他。
“怎么?”
“就算卖掉房子也不可能马上就拿到钱啊!更何况根本没可能一夜之间就找到买家啊!”
听完我的话,他又马上回复一脸的担忧。“可怎么办才好啊……咱们家也没有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亲戚。”
父亲布满皱纹的脸孔有些扭曲,脸上的纹路显得更加凹凸不平。
“啊!我知道向谁借钱了!”我恍然大悟一般叫出来。“找安琪借啊!她一定有!”
我刚刚竟然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人。
“您在这里等着母亲,她一会就出来了。我马上回来!”
没等父亲缓过神来,我已经迈着大步跑了出去。
刚出医院大门,我就赶紧给安琪打电话。
起初还很担心她又不接我电话,没想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刚刚响了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是我!你在哪里?”我气喘吁吁地说。
“在家呢,怎么了?”
我心里说:感谢上天,今天她竟然没出去。
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示意师傅快点赶去我说的地点。
“我母亲刚刚被车撞了,刚被抢救过来!但是脑部还有血肿,现在需要马上进行开颅手术!你能不能……”
我话说到一半,她就明白了。
“需要多少?”
“三万元……真的可以借给我吗?”头一次向别人开口借钱,我很是尴尬。
“可以。”
听见她的回答,我简直欣喜若狂,“那我一会到楼下等你。”
“我马上去取。”
“安琪……”
“什么?”
“谢谢你,真的。”我发自内心的说出这句话。
她轻轻笑了一下,“知道了。”
很快,我便乘车赶到了住所楼下。虽然当时天已经很黑,但我从很远就看到穿着白色大衣的她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师傅,您等我一下,我还要返回去!”
出租车司机点点头。
我迅速下车,跑向安琪。
“这么快就取回来了?”
“嗯……拿去吧。”她把装满钱的袋子塞到我手里。“不够的话,我还有。”
拿着沉甸甸的袋子,我实在不知道怎样表达此时内心的感谢之情。
她好像看出我的心思,“你快去吧。”
经她这一提醒,我才发现眼下送钱过去做手术才是最为要紧的。
“那我先回去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汗,转身折返回去。
到医院一看,父亲竟然还坐在楼道的椅子上。
他双手掩面,身体上下起伏,好像喘气很费劲。
我跑上前,“您没事吧?”
他抬头看着我,“我没事,借到钱了?”
我点点头,把手里鼓鼓的袋子给他看。他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喜极而泣的掉下了眼泪。
“我先去找医生。”
交了钱,医生说可以马上手术。这时候,我跟父亲两颗悬着心才算暂时踏实下来。
不一会儿,带着呼吸器,脸色苍白如纸的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外的红灯亮起,上面写着:手术中。
我跟父亲相继坐下,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我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要不要喝点什么?”我看着父亲干涸开裂的嘴唇,问。
他摇摇头,没做声。
我起身来到走廊另一侧的饮料自动贩卖机。放进去钱,取出两厅咖啡。
“喝点咖啡吧提提神吧。”我将其中一罐递给他。
然后重新做回椅子上。
“对了,肇事者人呢?”我从焦急的情绪中缓过神来,才问道。
“跑了。”父亲重重叹着气。
听到这话,我扑腾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了?”
“应该说,根本就没人看见肇事者。”
我更是听糊涂了。
父亲把咖啡放在一旁,拉我坐下。
“我当时正睡的迷迷糊糊,听见电话响了就让你母亲去接,挂了电话她说要下楼一趟。”
“去干什么?”
“说是上次那个免费做保险的小伙子来送合同,已经到楼下了。让她下楼那一趟。”
“什么免费保险?”
“前些天,咱们家来了个推销保险的小伙子。他让我跟你填写了个填写了一份资料。说是公司搞活动,让这片小区的居民都填了。然后会从中抽取三份,被抽中的人就有机会获得他们公司赠送的免费终身保险。”父亲说着,揉了揉不舒服的嗓子。“没想到,你妈第二天就得到通知,说她被抽中了。那小伙子说,等合同弄好了就给送来。”
“啊?哪有那么好的事啊?”
“我也怕你妈上当受骗。但她这人你也知道,老是听信这些。不过,好像也没骗我们的钱。”
“所以,后来因为下楼拿合同,才出的事?”
父亲点点头。
“可是……拿保险合同跟被车撞又有什么关系啊?”我很着急,催促父亲快点说。
“哎呀,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呢!看她下楼半天没回来,我就开窗户往楼下看。刚探出头,就瞧见远处一辆救护车响着赶来了。天太黑了,我根本看不清楚楼下的状况。然后听到有人说出车祸了,我立马就想到可能是你妈出事了。”
他又拼命干咳了几下,接着说:“我就赶紧下楼看,刚出楼门救护车就开走了。我当时瞧见地上有血,也没看见你妈,就猜到出事了。”
“也怪我,要是我下去拿,现在躺在手术书的就……”父亲说着,老泪纵横起来。
“好了,您别伤心了,我相信妈会没事的。”我伸手握住他苍老的手,他的手不在有力。
看父亲渐渐平静后,我问:“那您怎么知道妈被送来这里?”
“我当时根本就慌了。是住在一层的邻居突然跟我说,救护车刚到时候他正好下班回来刚到楼门口。眼看着你母亲被送上车,救护人员问他认不认识伤者,他说是住在楼上的。救护人员给他留了医院地址让他帮忙通知家属,就先开走了。”
“是那位邻居叫的救护车?”
“不是,不知道是谁。”
“那他没有看见什么可疑车辆吗?”
“没有。”
“怎么会赶上这种倒霉的事情!”
突然,我又产生一个疑问。
“那位送保险的小伙子呢?”
听我这么一说,父亲也怔住了。“好像还真没见到他。”
他低着头,使劲回想着,“他确实没在现场。”
“您确定吗?会不会是您没注意啊?”
“不可能,虽然我只见过他一面,但要是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不可能认不出啊!”
“那就太奇怪了。”
父亲一脸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奇怪的?没准人家看见出车祸就吓跑了。”
“如果他当时早已等在楼下,那车撞过来的怎么可能只单单撞到母亲?”
“或许他幸运躲开了?”父亲虽然嘴里这样说,但我听得出来,他说的话也没什么底气。
我一口气喝了半罐咖啡,继续说:“就算真能奇迹般的躲开了,这么近的距离他肯定也会有擦伤之类啊。那为什么他不要求赶来的救护车救治自己反而跑了呢?”
父亲表情凝重,听我认真说着。
“再退一步说,就算他连一点擦伤都没有,总应该看见车牌子或者任何线索吧?那他为什么要逃跑呢?人又不是他撞的。于情于理,这点都说不通啊!”
“可能真的只是怕自己被牵连进去吧?”
父亲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对了,您快说说他的长相。”
他思索了一番后,说道:“那小伙子个子高高的,短头发,皮肤很白,嗯……像女孩子特有的那种白皙。”
“哎呀,很多男的都长这样,有什么特别的啊?”我急躁起来。
他抓抓头皮:“嗯……还戴了个黑框眼镜。哎呀,总之就是长得挺精致就对了!”
“精致?”
“我真得不知道怎么描述啊!”父亲更是心急如焚,“那天他上家里来让我跟你妈填资料,我就见过他那一面。根本也没太注意。”
“精致”?我脑海里反复念着这个词,好像很熟悉,但又一时记不起来。
父亲愁眉深锁地说“要是我当时记清楚他的长相就好了。”
看他这么伤心,我也没再敢多问,劝他说:“谁也不会想到发生这种事情啊?怎么能够怪您啊!不过,咱们就算告诉警方有这么个神秘男人,估计也没什么希望找到。”
“哎……”
我忽然想到一点,马上问:“您不是有他的联系电话吗?”
“哦……”他从无限思虑中回过神来,“是有,就在家里电话本上。”
我赶忙起身,“我折旧回去取,您在这里等我。”
我现在把唯一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有可能看到案发过程的保险推销员的身上。不论如何,找到他才是目前最最重要的。
我刚跑开,迎面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官走了过来。擦身而过后,我看见他们走向了父亲。应该是来了解案情的。
父亲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先去,这里他会处理好。
我飞野似地朝父母家的方向奔去。
冲进屋,我拿起电话机旁的小本子翻看。
后面一页写着:保险推销员小董1324*******
我抓起电话,迅速拨出这个号码,一颗不安的心上下乱跳。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我不甘心,继续拨打了好几次,结果都是告诉我电话是空话。
我彻底傻眼了,身体往后一倾,瘫坐在椅子上,内心翻江倒海一般。
不可能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越想我就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但又没有丝毫线索来证明自己的想法。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掏出电话。
“喂,安琪。”我有气无力地说。
“伯母怎样了?”
“应该还在动手术。”
“应该?”她疑惑地问:“难道你现在没在医院?”
“嗯。我在父母家。”
“不好好看着伯母,回家干吗?”
“别提了……”
我将刚刚跟父亲的对话以及这个保险推销员消失的事情,一气儿说给她听。
她略微沉默了一阵后,接着说:“或许那个推销员是害怕惹一身腥吧!毕竟是差点出了人命的事情啊。现在社会就是这样,人们全都自顾不暇呢,遇到这种麻烦事情能躲自然赶快躲开了。”听她语气甚是轻松,但现在的社会状态确实如此。
“我母亲也是,就算不花钱,也不能连个单位地址什么的都不留啊。”
“只要人没生命危险就好了。你说呢?”
“说的是,看情况也只能这样了。”
我叹了口气,说:“希望警方能够找到什么线索吧。”
安琪也应了声“希望如此。”
两个小时后,母亲被推出来。医生表示手术很成功。
终于放下悬着的心,我又马上跑去警局了解情况。
根据警方的说法,由于父母的住所是没有物业管理的旧楼,根本没有安装摄像头。加之现场没有目击者,使得警方难以调查下去。我后来提供的那个电话号码,被查出是在马路边的报亭购买的,没有任何身份登记,而这个号码也仅仅拨打过我父母家里的电话。他们现在只能先立案调查,至于会不会有新的进展也不能肯定。只能等我母亲苏醒后看看她记得些什么了。但从那位接待我的警员的口气中,我听出破案希望不大的意思。
第二天,刚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就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母亲刚刚苏醒了。
我匆匆赶到医院。看见头上裹着厚厚纱布,脸上带有淤青和些许划痕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内心压抑的伤感,哭了出来。
母亲一只手绑着绷带不能动弹,她努力抬起另外一只挂着点滴的手,轻抚我的脸,虚弱无力地说:“别哭。看见你,我就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她越是这样说,我就越倍感难过。
这么多年,我都没仔细看过母亲的脸,今天,当我终于能够如此近距离看她的时候,她却是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面容憔悴。
我擦了擦眼泪,不想让母亲再为自己担心。
相互安慰一番之后,我开始问母亲关于那天被撞的情况。
“您还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被撞的吗?”
“我下楼去拿那份保险合同,结果下来没瞧见那个小伙子,就站在那里等他。也就大概等了两三分钟,一辆汽车开着大灯直接冲了过来,我当时都吓傻了,根本就不知道要躲避了,都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被撞飞了出去,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母亲用微弱的声音说着,。“找到撞我的人了吗?”
“还没有。”我小声回答,然后低下头。
看我黯然伤心起来,母亲微笑着说:“算了,碰上这种倒霉事情也没办法。反正我也没大事。”
她强忍着疼痛,动了动四肢,“你看,一点大碍都没有。”
是为了叫我放心,所以才装作若无其事吗?我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永远都是母亲在照顾自己的情绪,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子馨啊。”
“什么?”
母亲一脸担忧地问:“我做手术花了多少钱啊?咱们哪来的那么多钱?”
“您别担心,我的好朋谢安琪,您还记得吗?”
她点点头。
“她跟这家医院的院长认识,她帮我说了情,让您先养好伤,费用慢慢还就可以。”
“真的吗?这种手术需要很多钱吧?”
“您就别担心了,以后我每个月还一点,用不了多久就能还清了。”
她叹着气说:“又要辛苦你了,我真是……”
听到这话,我突然感觉心里一阵绞痛。明明是身为子女应该做到的,在他们眼里却成了值得感激的事情,可想而知,自己平日里有多么不在乎他们。
我跟父亲商量好,暂时先不要把关于借钱和保险推销员神秘消失的事情告诉母亲,以免她为此担心。现在,我才明白,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
事过几天,警方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那个神秘男人也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幸好母亲平安出院了。自此之后,我去父母家的频率也增加了很多。
但我还是无法释怀这些,总有混乱的思绪纠缠着我。最后,我把所有疑虑转移到一个看起来毫无头绪的联系上面:
安琪的突变——吴振浩的怪举——我的“错觉”——母亲遭到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