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季川现在的种种举动无不透露出他对我的感情之深。并且在那次车祸之后,对我更是完全信任。我猜想,他在心里已经完完全全把我当做了前妻了吧。
“该是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了!”安琪攥起拳头说。
“可是……毕竟是那么一大笔的钱呢。”
她翘起腿,坐在我床上。
“你可不要让咱们一直以来的努力白白浪费啊!”她警告我说。
“但是……吴振浩的主意真能成功吗?”
“放心吧!”
我应了声“知道了”。然后起身出门。
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天色已经很暗。
季川刚刚出院,就马上回去公司上班。我实在无法理解,平日里将工作视为生活的他,竟然会被自己的“疾病”所操纵而干出背叛公司的事情?
我们约好今晚八点在他公司楼下见面。从很远我就看见他等在那里了。
“子馨!”
他一路小跑着迎面过来。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笑容。
“久等了。”我很想回给他一个微笑,却做不到。
“没有,我也才刚到。”
看我沉着脸,他一脸疑惑地问:“怎么不高兴了?”
“找个地方谈谈吧?”我语气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哦……那好吧。”他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他建议去隔壁街的一家热饮店,说那里比较清静。
走到店前,我看着店门上面用金色的字体写着“心港热饮店”。我想店主可能是希望自己的小店能够成为人们心情停泊的一处港湾吧。
可惜今天,这里却将要成为一处演出场景。
季川推开磨砂玻璃门,门上拴着的铜铃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大概是听到了铃铛的响声知道有客人来了,坐在最里面服务台后的男店员赶忙迎了出来。
“两位好!”他兴高采烈地朝我们打招呼:“请进。”
我们走进来,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
店面很小,除了那张服务台只有三张小圆桌。除了简单的刷漆与装潢,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店里也只有我们一对客人。
季川点了两杯烧仙草奶茶。他说过让我尽量少喝咖啡,说咖啡因摄取过多就会直接兴奋大脑延髓,引起阵发性惊厥和骨骼震颤。甚至身体各个器官的紊乱。
本来现在我也没有任何心情去顾及饮料的种类,索性听了他的话。
他啜了口奶茶后,问我:“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盯着自己握着杯子的手。
他也没做声,用小瓷勺扰动着奶茶,默默等待着我开口。
我嚼着奶茶里面的珍珠,却吃不出一点味道。
犹豫了很久,我才开口说道:“咱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啊?”他惊讶地望着我。“为什么?”
我咬住嘴唇,没回答。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是我做错什么事情了?”
杯子强烈的晃动一下,里面的奶茶撒了出来。
“不是!”我撤回手,用纸巾擦干净桌面。
“总之,你以后别再找我了。”我看着一侧的地面,说:“永远都别联系了。”
他显得十分焦急,“究竟出什么事了?你说啊!”
“我……我以后恐怕就要呆在监狱里面了。”
“为什么?”他声音有点高。引得远处的男店员不住朝我们的位置看来。
“因为……我把一个重要客户的投资计划搞错了,结果……让他一下损失了一大笔钱。公司说,如果三天之内我还不上这些钱,就等着吃官司了。”
“这么严重?”他看起来百感交集。“多少钱?”
“……一百万。”我带着哭腔说道:“领导说,如果三天之内不能赔付客户这笔钱,就让我准备好在监狱里过下半辈子了。”
“所以,你就说以后都不见面了?”
“嗯,今天我是就来跟你道别的。”
说到这句台词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出来。不完全是装出来的,也有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我很清楚,这场戏结束后,我们就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别哭。”他伸手将我脸上的泪水擦掉。“我会帮你想办法的。相信我。”
我抬头看见他坚定的眼神,感到胸口一阵阵发闷。
然后,我们同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结账出来后,他开车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们也没有更多的言语,他只是重复说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刚下车,一阵风吹开了我脖子上的围巾。
我突然打了个冷颤。
正准备伸手再度围起它的时候,季川抬手将轻轻围回我脖子上。用命令的口吻说:“以后不准再说道别的话!”
我忍不住伤心,上前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失声痛哭起来。
他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也将我紧紧抱住,任我的眼泪流在他胸口。
这时候的我,眼泪是真实的,心情也是真实的。
此后两天他却再也没联系我。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极其失落。但并不是因为感到这次任务即将要以失败告终,而是一种无法言表的非常奇妙的伤感。
但转念一想,或许他被这次突发事件所震惊,从而发觉出自己患有“妄想症?并且发现自己一直爱错了人?我对自己说,这不正是一直以来我所期望的吗?为什么还会因此而黯然伤心?
我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我才发现它已经凉透。
或许,这个时候,应该找安琪好好聊聊。
我推开她的房门,朝里喊“安琪”。
她正小声讲着电话,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
看到我进来,她匆忙挂断。
“怎么了?”
“嗯……我估计他是不会再打来电话了。”我失望地说着。“都两天了。”
本想着安琪听后也肯定会很沮丧,或者干脆恼羞成怒。然后把所有火气发在我身上。
可是,我错了。
安琪脸上丝毫没有怒意,反而平静地说:“再等等看吧。”
她的反应,让我很是迷惑。
“难道你不生气?”我小心地试探她问道,“可能他永远都不会再找我了?我任务失败了!”
她盘坐在床上,露出雪白的小腿肌肤。
“我对你有信心!”
“是……是嘛。”
其实此时,我心里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并且觉得这样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回家踏踏实实的睡个觉。最近我已经把自己弄到精疲力竭了。
我依旧把手机放在枕头下面,这几天它都是二十四小时开着。
关上灯,我拿被子蒙上头,想要赶快入睡。可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困意全无。就这样折腾了好半天,我索性爬了起来。
拿着电视遥控器,不断更换频道,却没有找到一个能够让我的心情平静下来的节目。
这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跳下沙发,奔到卧室。
“喂?”我小声说。
“是我。”电话里传来季川焦急的声音。
我偷偷做了个深呼吸,“这个时候打来……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情。”他声音压得很低,“现在能出来一趟吗?”
“你在哪里?”
“古桐大街37号601。”
“知道了。”
我匆匆挂了电话换好衣服后,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看见安琪屋里黑着灯,我便迅速出了门。虽然不清楚季川找我究竟是不是我们所期待的目的,但我却并不想现在就让安琪知道。
走了很远,好不容易才打上了一辆出租车。
下车后,前面就是一幢很旧的楼房,只有六层。我顺着楼梯疾跑上去。
看到601的门牌号,我伸手敲了敲。
门马上开了,一脸憔悴的季华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
“进来再说。”他一把拉我进去,然后反锁上门。
我脱掉大衣,坐在单人床上,看见床头的烟缸里堆满了烟蒂。从茶几上落着的灰尘能看出,他确实很少回来住。
“出什么事情了?”
我看着来回踱步的他,衬衫皱巴巴的,胡茬也布满了下巴,原本整洁的头发现在也是一团乱。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直接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大提包塞给我。“这个你拿着。”
“啊?”
我好奇地拉开提包拉链。然后愣住了。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沓沓百元大钞。
“这……”
“你天一亮就去公司把钱还上!其他的你就别管了!”他声音异常沙哑。
“你要替我把一百万还上?”
我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面对等待已久的结果,自己却不知所措。
“对。”
“为什么这么做?”我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想看你坐牢!”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就这么简单。”
“这些钱……是哪弄来的?”
他思索了一番后,说:“我自己的钱,你不用还。”
“我不是这意思!”
我把提包放在床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注视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算你是副经理,也不可能一下子凑到这么多的现金的啊!告诉我,到底是哪来的钱?”
“你就别问了。总之,你脱离险境最重要!”他双手抓着我肩膀,我头一次感觉到他这么有力。
“难道是……公司的钱?”
心里早就清楚的我,却还是又问了一遍。
他踌躇了半天,点点头。
接下来的短短几秒钟,我心里就冒出来一堆纠结的思绪。
到底该不该收下这些钱?一旦收下它,明天一早季川就会被安琪用私挪公款的罪名来要挟他辞职。但是,如果不收下,万一真如吴振浩所说的那样,伯母的公司一定会慢慢被毁掉。
我再次看向眼前这个吴振浩口中的“患者”,除了他真切的目光,我看不到其他。
无从开口的我,一直咬着嘴唇,凝视着他。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不用担心我!”
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还在安慰我。“后面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我绝对不能要!”我突然吐出这句话,连自己都没想到。
“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他异常认真地看着我,“我真的……只是很想保护你。”
这句话使我内心更加翻滚不安。
马上又想起了吴振浩那晚说的话,想起了那句“他爱的根本不是你”。
正在我思绪交错的一霎,他抱紧我,贴着我的耳边说:“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我能清楚听见他快速心跳的频率。
面对眼前这般“畸形”的感情,我却没有逃离,只是傻傻的被他搂在怀中。
然后,他吻了我。
我痴痴地感受着这个已婚男人的吻,把他的一切“错误”抛在了脑后,瞬间失去了自我。
我们在单人床上巫山yunyu一番。他健壮有力的臂膀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个男人,朝着我们拼命闪着刺眼的光线,同时发出“卡擦,卡擦”的声响。
我被强光晃得完全睁不开眼睛。几秒后,我才意识到,那是闪光灯。
但是,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是在他冲进来的一瞬间,我隐约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镜光。
我看向身边呆住的季川,我俩目光交汇的瞬间,已经明白,刚刚偷情的画面被人拍到了。
完全不清楚状况的我,匆忙穿起衣服,朗朗跄跄地跑出去,头也没回地奔到家里,安琪好像并没有被我的动静惊醒,我直接躲进自己的房间。
我害怕极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事情。一种极强的不安感充斥着我,使我根本无法入睡。我终于按耐不住,鼓起勇气拨通了季川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刚刚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为什么会被人不知不觉的溜进来?还拍了照片?
窗帘被“唰”的一下拉开了。
我突然惊醒,看到安琪正站在窗户前面盯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睡着的。
她脸色沉重,我马上意识到出事了。
“怎么了?”我慌里慌张地爬下床。
她将手里紧握的一份报纸递到我面前。指了指上面的一篇报道。
我接过报纸,报道是这么写的:
携诚律师事务所总经理王瑛女士,于今日早八点向警方报案,称本公司副总经理季川私下挪用公款一百万元,现已携款潜逃。警方马上对此案进行核查,季川的妻子表示,丈夫已经失踪三天,并且从未与她有过联系。至于丈夫在公司的一切行为她也从不过问。现警方初步断定,季川携款潜逃之事确属事实。
砰——我的心脏像是被东西重击一下。
手中的报纸滑落在地,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第一个闪过大脑的想法就是——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切,我脑子混乱起来。
“季川…携款潜逃……”我自言自语嘟囔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拿走那些钱……”
安琪平静地说:“恐怕……不像报纸上说的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我惊恐地看向她。
她稍作思考后,说:“听我母亲说,她报案以后,季川的妻子就给她打了电话。她妻子说,警方在季川所租住的地方发现了很多他与另一个女性偷情时候的照片。当她赶到时,这些照片被散落在地。”
心脏一下下颤动的很厉害。我心里很清楚,照片里面的女人就是自己。
安琪接着说:“但是照片里的女人脸被打上了马赛克,根本看不出来是谁。但从这个女人的体态看,也就二十多岁。听说,警方怀疑是有人利用这些照片对季川进行勒索。因此他才产生了挪用公款以后马上跑路的念头。”
我瘫软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没想到,他居然还背着妻子在外面乱搞。”安琪叹着气,“早知道今天这结果,我就不用那么大动干戈安排你的演戏了。”
她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感觉胸口闷得要命。好像浑身血液都在倒流。
我终于忍不住大喊出来:“都是我害了他!”
“什么?”安琪满脸疑惑地看着我问:“你?”
“对!我就是照片上那个跟他偷情的女人!”我自嘲地笑起来,泪水却也止不住地滴落,“他挪用公款,根本就不是为了跑路,而是为了我!”
听了我的话,安琪一度陷入了沉默。
然后她问:“这样说来,是咱们的计划成功了?”
我闭着眼睛,发出颤抖的声音,“全都是我害的。”
她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就连最基本的安慰都没有一句。
“这样看来,想必是被用那些照片勒索以后,就索性决定拿着钱跑路了吧。”安琪一手托着下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不觉得,他的失踪对咱们更加有利吗?”
我看见说这话时候她眼中没有丝毫不安,“咱们不仅达到了最初的目的,保住我母亲的公司。而且,谁也不会知道他是为了你才私吞了那些钱!所以,只要咱们保守住这个秘密,就万无一失了。”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他就这样跑掉了……”
“或许,你那场戏让他吓到了。所以内心深处的自己清醒过来了也不一定。”
安琪饶有介事地说着。“你不正是你所期望的结果吗?”
“可我不希望是在携款潜逃的前提下啊。”
“总之,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不是挺好的吗?你说呢。”
“怎么能说都是平安无事呢?”我红着眼睛,“季川他……”
她用食指按住我张着的嘴,“嘘!你一点都不必自责。如果他真的爱你,不会就这样跑掉的?况且你根本一分钱也没从他那里得到,不是吗?”
听着安琪口中的事实,我顿时哑口无言。
“抛开这些不说。你瞒着我跟他私会,是因为你真的爱上他了?”她口气中带有一些质责。
听到这话,胸口好像加重了疼痛。随即想起了那晚。
我摇着头,不想承认她的想法是对的。她便再也没多问什么。
我感到头痛欲裂,双手掩住脸。似乎此刻手心里还尚存着季川的体温。
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吧——我在心里不停重复着这句话。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笼罩在全身。
看向窗外初露的阳光,除了白茫茫一片,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当晚,各大电视台都相继报道了这个事件。季川马上成为了人们口中纷纷议论的背着妻子偷情被发现后,又盗取了公司钱财跑路的无耻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