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我本温柔
210900000004

第4章

?第4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地铁出口处成排的银杏树只剩光秃枝丫,金黄不在,只是偶尔剩下几片叶子在风中摇曳,让林宁想起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而每当这时,就说明圣诞节的脚步近了,大街小巷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林宁,行不行啊?如果够不着就下来吧。”林宁穿着工作装,站在梯子上,脸涨得通红,手还拼命地往上举,手里正拿着一颗巨大的圣诞星,努力往圣诞树顶送。

“还差一点。”她咬着牙,连脚都踮起来了,“我倒不信够不着。”

下面的汪甜看得心惊胆战,扶着梯子的手已在发抖,今年轮到她们组布置圣诞会场,而组里青一色都是女同胞,所以每次放圣诞星的重任都落在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宁身上,就算她已被调做总经理秘书,却还是被同事们拉来,真没天理,而今年买的圣诞树也太高了吧。

“小心啊,林宁。”汪甜声音也在抖了。

圣诞星正顺利接近树顶了,就差一点点了,脚尖再往上踮高一点,好了,够着了。林宁心里顿时一阵高兴,完全不知道身体已偏离梯子的安全范围,圣诞星钩着树顶的一刹那,还没来得及欢呼,脚上一滑,头一晕,欢呼变成了惨叫,人便从梯子上跌下来。

糟糕!下面一干人也已吓傻,只是眼睁睁看她往下摔,却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上去接住她,眼看身体就要着地,林宁闭上眼,准备与地板肌肤相亲,顺便跌个全身瘫痪,身体却意外跌进了一团温暖里,浓浓的气息将她包围,这气息?她一下子睁开眼,然后瞪大眼睛。

聂修松了口气,看她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了,便笑道:“还不下来吗?吓傻了?”

“呃……噢……”马上从他身上跳下来,腿却在发软,聂修忙扶住她,伸出手时,眉头微微皱了皱。

“怎么了?是不是我太重压伤你了?”没有忽略他的表情,急忙拉过他的手臂检视,却发现他的眉更重地皱起来。完了,扭伤了,都怪自己太重,而聂修又太过瘦弱,这么高接住她,不受伤才怪。她心里一急,拉着他便往外走,“走,我们去看医生。”

她很自然地握住他的大手,着急的程度就像看见了受伤的男朋友,聂修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温柔,却还是默默缩回手。

“我没事,只是轻轻扭了一下,不用看医生。”他轻轻地说,声音很温柔。

“可是……我这么重……”

“说过没事了,”他打断她,转头看了眼身后一干正不住打量他们的女人,对林宁道,“下次不要爬这么高,危险。”他拍拍她的头,转身出去。

这样的商务楼里,这样的插曲本来无可厚非,只是林宁的关心太明显,只是那天餐厅里的事件一波未平,他不想,这样的插曲成为晚间中午的饭后谈资。自己并不在意,但却关乎林宁,她的关心他看到了,知道了,就可以了。

只是林宁不懂,更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他前脚出去,后脚她便跟了出来。

“我还是不放心。”她在他身后,看着他扭伤的手臂。

心里一股浓浓的温柔涌上来,他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担忧,不由自主地又对她笑,“走吧,我们去天台。”

从天台抬头看,是一望无际的万里晴空,而林宁的注意力却全在聂修扭伤的手臂上。

“我很胖的,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万一把你的手臂压断了怎么办?你现在说没事,其实骨头已经断了你不知道而已。”她像个小老太婆似的跟在聂修身后。

聂修只有苦笑,转过身,却正好与来不及煞车的林宁撞个满怀,他叹气,扭伤的手臂搂住她。

“那就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被你压断骨头。”他道。

“什么?”林宁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刚想问清楚,人却被他抱起轻轻转了一圈,耳边窜过轻轻的风声,双臂反射性地搂住他的脖子,鼻端嗅到他的气息,却还未来得及体会其中的滋味,人已被他放下。

“怎么样,没断吧?”他的脸离她很近,暖暖的气息喷到她脸上却很快被风吹散。

林宁还未回过神,惊魂未定地看他,已满脸通红。

他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时冲动这样抱起她,他不想考虑其中的原因,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满脸通红,然后便是笑,松开她,拍拍她的头,问道:“怎么了?”

“你好瘦。”她总算回过神,却是这样的一句话。

“所以你才会担心我骨头会断掉?”

“嗯,你看上去好像体质很差的样子,脸色总是很苍白,平时你连咳嗽一下我都会很担心,更何况从这么高的地方接住我。”她眼睛又看向他扭伤的手臂。

他敢确信自己的心在听到她说“平时你连咳嗽一下我都会很担心”时,加快了速度。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很想问她,却没有问出口,而是忽然转过身,背对她。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至少我接住了你,至少我还能用扭伤的手臂抱你转一圈不是吗?”他轻轻地说,风将他的头发吹乱,将他一身宽大的工作服吹得猎猎作响,“但是,谢谢你。”他说“谢谢你”三个字时,又转过头看着她眼中的羞涩,看到欲言又止,那是少女的情怀,他看得懂,可是他却避开那种眼神,转头看天台外的一望无际。

“圣诞节就快到了。”他轻轻说,眼睛看着楼下大街上越来越浓的圣诞气氛。

“是啊,我们刚才装饰的圣诞树就是为了圣诞夜的圣诞PARTY。”林宁站在他旁边与他一起看楼下的风景。

聂修从口袋里拿出口琴,放在嘴边轻轻吹,是简单而温馨的圣诞乐曲,林宁听着,笑起来,然后跟着口琴声轻轻地唱,她的声音很纤细,不像她的性格,随着天台上的风,飘扬,散开,无影无踪。

“聂修。”一曲完毕,她叫他。

“嗯?”他回头。

“圣诞PARTY做我的舞伴吧。”完全地脱口而出,心脏猛然间加速,要答应,要答应啊,她心里叫着。

他久久不语,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兴奋冒着光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不行吗?”然后她低下头,声音中满是失望和落莫,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

手又不受控制地抚上她的头,“好啊。”他说。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睛因为兴奋而变得更亮,“真的吗?”

“只要他们允许我这个清洁工参加。”

“可以的,可以的,圣诞PARTY是整个员工的晚会,也包括清洁部。”

她的开心和兴奋完全表露在脸上,看看聂修又笑起来,歪着头道:“那天我该穿什么呢?

聂修以为她是在问他,却又听见她说:“我好像没有什么衣服,该去买啊。”

原来所有的女孩都一样。他苦笑,看着她笑,心里也跟着温暖起来,忽然想如果时间就停驻在这个时刻那该多好,至少不用想未来,他可以拥有这一刻的甜美直到永远。

林宁在律师楼附近的百货商店里替聂修挑了手套和围巾,这是她第一次打算送男性礼物,她不会编织,别人口中的“温暖牌”也就只能靠买的。

走在大街上,她把白色的手套和围巾举在阳光下,想象着聂修在圣诞夜戴上它们的样子,还有和他相拥在舞池翩翩起舞,心中被一股幸福溢满。

回到公司正好是一点,上班的时间。为了买礼物她特意牺牲中午休息时间,甚至连中饭也免了,总算没迟到,不然孙仲愚那家伙又要多话。

她轻手轻脚坐回座位,屁股还没挨到椅面。

“刚才你去哪了?这么长时间?”孙仲愚一阵风似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吃饭,怎么了?”难道中午时间他也要霸占?而且今天又没有要她买饭。

“你准备一下,待会我们要出去。”他没再追问,命令道。

“去哪儿?”

“是这次的工地脚手架倒塌的案子,我们要去现场,你准备下资料,十分钟后我们出发。”

“噢,好的。”虽然平时孙仲愚可恶得要命,但对工作却从不马虎,林宁当下也不敢怠慢,立即从电脑里调资料。

十分钟后他们准时出发,孙仲愚自己开车,汽车直接上高架,二十多分钟左右便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依河而建的商务楼,二十多层的建筑盖到十一层时出了事故,本来牢固的脚手架忽然倒塌,撕开保护网倒下来,有三名工人当场死亡,六名重伤。死伤者家属在建筑公司就赔偿问题上出现分歧,官司就此展开。

“我们能赢吗?”看着戴着安全帽,认真查看现场的孙仲愚,林宁忍不住问道。她希望这场官司能胜诉,因为这次他们代表死伤家属方,作为受害者应该得到更好的补偿。

“不一定,那要看倒塌原因,如果是因为脚手架年久老坏,而造成事故,那么就是建筑方的责任,官司有胜算;但如果是因为工人在操作时自己出了差错,那就不好打了,但目前为止我还没拿到有关材料。”

“可那些死伤者是受害方,法律就不能帮到他们吗?”她想起一年前那桩逼迫他们无家可归的案子。

孙仲愚停下手中的工作,回头看她,道:“法律并不同情弱者,它只偏向有理的那方。”

“所以你们律师只凭一张嘴,说着不同的道理,来控制别人的生杀大权!”

孙仲愚眼睛眯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对律师有偏见,很大的偏见。”

“难道我有说错?”

“律师是为法律服务的人,并不是以法律为剑到处杀人的刽子手。”

“可我看来就是。”

“哼哼……”孙仲愚笑,不再争辩,只道,“所以你做不了律师。”

“谁说我想做律师?”

“你进公司时在自己简历‘个人理想’一栏不就是这样写的吗?”

“我……”林宁脸涨得通红,“你没事看我的简历干什么?”

“我是老板嘛,要时时关心下属。”

“我看是你心里有鬼。”林宁白他一眼,决定不再理他,一个人先往前走去。

孙仲愚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对,我心里有鬼。”

两人勘查了现场的每个角落,孙仲愚不停地说着些关键,林宁则把它们记录下来,不觉已近傍晚了,等全部勘察完,孙仲愚拿过林宁的记录,前后翻看了一遍,很认真。晚风轻轻地吹,他拿下安全帽的头上,头发已有些零乱,林宁在旁边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其实并不像表象那样无赖而狡猾,他骨子里应该是个很认真的人吧,至少在工作时是这样了,而这样的人会是个好律师吗?

“你的脸脏了。”她拿出纸巾递给他。

孙仲愚注意力全在核对林宁做的笔记上,林宁拿纸巾给他,他随手接过,在脸上胡乱擦一下,便又拿笔在上面修改,额上的污迹连擦也没擦到。

林宁叹了口气,想到平时只会戏弄她的孙仲愚此时却这么邋遢不顾形象,便摇摇头,踮起脚用自己的纸巾替他擦去额上的污迹。

纸巾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林宁的脸离孙仲愚的脸很近,风一吹,她长长的发有几根吹上了他的脸,他轻轻皱眉抬起头,却对上她的眼,然后整个人呆住。

他不确定自己的心在刚才的一瞬是不是加快了速度,但当他看着她眼睛时便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他清楚那是什么?因为已不止一次,已不陌生。

林宁只是无心,注意力在那些污迹上,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有什么不对,她替他轻轻地擦干净脸,看着那张肮脏的纸巾。

“看,你脸上有多脏。”她这才看向他的眼。

孙仲愚的眼清澈透明,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我脸上也很脏吗?”

“没、没有。”孙仲愚这才收回视线,合上笔记,看了那笔记半晌才道,“我只是在想,你那是什么脑子?记的笔记都错了,真麻烦。”

“什么?”林宁跳出来,“我可是一句不差照你说的记的,是你自己说错了。”

“我说错?我是老板怎么会说错?真是没大没小,看来我得换个秘书了。”他用那本笔记打她的头。

“换就换我才不稀罕。”刚刚才树立起来对他的好感,一下子又没了,她愤怒地想夺他的笔记,居然用她的笔记本打她的头!

看着她的样子,他轻轻地笑了,真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不过他的笑容竟然变得温柔,连他也没发现的温柔。

两人又开始争论不休,林宁的脸上愤怒不已,孙仲愚却是相当快乐的样子,没有人会认为他们在争吵,看样子更像是恋爱中的男女朋友,林宁没发觉。

孙仲愚,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一辆车在他们身旁停下,黑色的奔驰,盛气凌人的豪华,孙仲愚先看到,微微一怔,他认识这辆车。

“他怎么会来?”他轻声说道。

林宁也被那辆车吸引住,怔怔地看着从车里走出来的人。

从车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形微胖,保养得很好,他一下车便看到孙仲愚,也是一怔,但马上又是一副笑容,“真巧,世侄。”声音却冰冷,毫无人情味。

“是啊,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聂伯伯。”孙仲愚笑得不动声色。

“上次听说,我的对手会是你,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事实。”男人从口袋里摸出烟,拿在手里道,“你父亲最近身体可好?”

“家父身体健康,只是一直嚷嚷着没有聂伯伯陪他打高尔夫,聂伯伯真是大忙人,像赔偿纠纷这种小案子就可以不要接了嘛。”

男人眼皮动了动,点上烟,吸了口道:“老友之托,不好推辞,不然我怎会与世侄为敌。”

“哪里,能向聂伯伯学习也是我的荣幸,聂伯伯法庭上可不要手下留情。”

“留情?嘿嘿!”男人皮笑肉不笑,“我对谁都不会留情,当然世侄也不会例外,倒是世侄你可要加把劲,不要成为我下一个手下败将。”

他说得极狂妄,孙仲愚却还是一脸笑意,“我会努力。”语气相当谦逊,有礼。

男人点点头,不再多说,拿着烟往工地上走,经过林宁时他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冷酷无情,林宁打了个冷颤,忙别开眼。

身旁的孙仲愚像是松了口气,几句话之间似乎打了长长的一仗,向兀自发愣的林宁挥挥手,“走了。”

“他是谁?”林宁忍不住问道。

“辩方律师。”

“辩方律师?看上去很凶狠的样子。”

“他本来就很凶狠,”孙仲愚拍一下她的头,不准备多谈他,“走了。”

“那你有没有机会赢他?”

“还不知道,快走吧。”

林宁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又向后望了眼,她记得刚才孙仲愚叫那个男人“聂伯伯”,他也姓聂吗?

“你一定要打赢他。”她道。

“我会努力的。”孙仲愚走在前头,表情漠然,刚才的情景有些措手不及,本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辩方律师居然是他,而他为什么没有问起聂修的下落呢?

不过也多亏他没问,不然林宁又不知会是什么反应?所以不想与她多谈他,“回去后你把今天的调查情况写份报告交给我。”他很快地引开话题。

“那个男人看上去真的好凶狠噢,连他后来看我一眼,我都被他吓了一跳。”林宁吃着水果,对在厨房里洗碗的聂修说道。

“什么样的男人?居然会吓到你。”聂修笑,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嗯——”她咬了口香蕉,“是个五十几岁的男人,但是他保养得很好,应该不止五十几岁,反正孙仲愚叫他‘聂伯伯’,和你一样姓聂耶。”

厨房里传来碗被打碎的声音,林宁吓了一跳,扔掉香蕉冲进厨房。

“怎么了你?”聂修正蹲在地上捡碗的碎片,“没事,只是打破了碗。”他抬头冲她笑,同时一片碎片割破了他的手。

“哎呀!”林宁尖叫,如同割在自己的手上,蹲下来捉住他的手,“好深的口子。”她拉着他的手往水龙头上冲。

冰冷的水冲走了鲜血,渗进伤口,有点痛,聂修看着她关切的侧脸,眉头皱得很深。

“我帮你去拿OK绷,你先坐好。”她拉他坐下,快速地冲进客厅拿药箱。

他听话地坐着,眼睛看着客厅里正在往药箱里寻找的她,心里一片混乱,他竟然也来到这个城市?受伤的手紧紧握起,几滴鲜血被逼出来滴在地板上,他收回眼神,看着地上的血,一滴一滴,忽然身体一阵紧缩,脸色逐渐苍白。

似乎这样的鲜红带着魔性,他一下子不能思考,只是瞪着那些血,瞳孔鲜红开始放大,渐渐地他眼中升起了恐惧,然后恐惧爬上整张脸,有冷汗冒出来。

林宁正好进来,看到他的样子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她扔掉手中的东西,冲上去。

他却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挥开她的手,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间冲去。

洗手间里传来呕吐声,林宁跟上去,看到他正对着马桶大吐特吐。

“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吃错了东西?”丝毫不在乎难闻的气味,她担心地走上去拍他的背,另一只手撕下纸巾递到他面前。

聂修呕吐很久才停下来,整个人无力地坐在地板上,林宁陪他坐下来,替他擦去脸上的冷汗。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陷入某种恐惧,虽然胃里吐空,但人却还是没有从恐惧中拔出来。

林宁已吓得半死,为什么好好一个人会忽然呕吐不止?看他脸色如一张白纸,拼命喘气。

“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她拍他的脸,觉得他空洞的眼就好像失了魂一样,“为什么忽然这样?你只是弄伤了手,为什么会这样?”他迟迟没有反应,林宁更惊恐,眼泪就快要下来。

“你醒醒,你快醒醒。”她摇他。

一滴眼泪掉在聂修的脸上,慢慢滑下,他的眼神闪了闪,然后那种闪烁不定消失了,他看到满脸泪水的林宁。

“我没事,没事。”他伸手擦去她的泪,却又看到手指上的血,重重地喘了口气,用力闭上眼,“让我靠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他猛然用手抱住她小小的身子,脸埋在她的发间。

他在发抖,很轻微,但林宁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安慰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孩一样,很奇怪,当她抱着他,自己原本的恐惧居然不见了,与其说她在安慰他,倒不如说自己得到了安慰。

“我有点怕血,林宁。”很久后,她听到他在她的发间轻声说,“我只要一见到血就会失去控制,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

林宁摇头,“所以你总是买那些已经切割好,洗干净的鸡肉,鱼肉?”

“嗯。”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这跟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他总算从她的怀中抬起头,冲她虚弱地笑。

林宁的怀中豁然空虚,她徒劳地想留住那股温暖和属于他的气息,可它们一闪即逝。

“我帮你包扎伤口。”她有些失落地把眼神停在他手指的伤口上,那里还在流血,“我去拿OK绷,它们落在厨房了。”她迅速地用纸巾压住他的伤口,不让他再有机会看到血,然后很快地走了出去。

等她从厨房里出来,聂修已经走出洗手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很快地用消毒水在伤口处消毒,伤口已不再流血了,她在上面贴上OK绷,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了。

聂修看上去很疲倦,他一句话也没说,头靠在沙发上,任林宁替他处理伤口,最后只说了声“谢谢”,便再也没说什么。

“我烧点东西给你吃吧。”想到他吐光了胃里的东西,一定会饿,她对他说道。

聂修点点头,闭上眼。

林宁把冰箱里没吃完的菜热了一下,又煮了一锅粥,虽然她不善庖厨,但煮粥,热一下菜还是会的,而当她把它们拿到聂修面前时,他已睡着。

他的脸依然苍白,眉头微微地皱着,不像平时微笑的样子。她蹲下来看他的脸,把手放在他的眉间,想抚平他皱起的眉,手刚碰到他的脸,却醒了,他睡得很浅。

“我、我,”她措手不及,看着桌上的粥,道,“你可以起来吃东西了。”

她的手还停在他的眉间,他轻轻地笑,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没有烧焦吗?”

她一愣,抽回手,“当然没有。”脸却红起来。

聂修很给面子地将整碗粥喝个精光,然后回头看正看着他喝粥的林宁。

“很好吃。”他道。

林宁笑笑,表情像受了表扬的小学生,她的手里正拿着一个用来装饰圣诞树的铃铛,聂修拿过来,放在手里摇了摇,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哪来的?”他问。

“公司里装饰圣诞树时拿的。”

聂修想了想,“对了,离圣诞节只有几天了,”他看看林宁,笑道,“我还答应要做你的舞伴呢。”

“对啊,”林宁脸上难掩兴奋,“这是我第一次决定去参加晚会,你一定不可以食言。”

“第一次?为什么?”聂修有些吃惊。

“因为圣诞PARTY上都是那些讨厌的猪头律师,平时看到他们已经很讨厌,我可不想把美好的圣诞夜也断送在他们手里。”

“那今年又为什么要参加?”

“因为……”林宁对着聂修笑笑,“因为今年有你啊,至少你不是我讨厌的律师啊。”

聂修一愣,轻轻皱眉,“你真有这么讨厌他们?”

“对,我痛恨他们,律师只顾打官司却不问青红皂白,他害我们无家可归,还气死了我的父亲,我怎会不痛恨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待在律师楼里?”

“因为……”她停了停,“因为我想成为和他们不一样的律师,只是现在看来却没有这个能力。”

她显得有些失落,抬头看看聂修,“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

聂修没有马上回答,好一会儿才道:“因为痛恨才想当律师,而并不是因为喜欢;因为不想让律师当自己的舞伴而不参加舞会,而并不是讨厌舞会本身,你真的有那么憎恨他吗?”

他像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眼睛看着她,很轻却很认真地问道:“如果,如果那个害你们无家可归的人是我,如果你邀请的我也是你口中的‘猪头律师’你会怎么办?”

林宁吃了一惊,觉得这样很荒谬,便道:“怎么可能是你?你根本和他不一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是你,”她看到他的眼神,可怕得认真,愣住,忽然觉得心里很恐惧,却又马上摇头,“我从没想过,也许是更痛恨吧,因为你隐瞒了身份还跟我同住一个屋檐下,那是欺骗,不过,他不可能是你。”

“是吗?”聂修的眼神一下子黯下来,他低下头,脸色惨白。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林宁在旁边看着他的反应。

他摆摆手,“没事,只是这样问问。”他忽地站起来,“我很累了,想去睡。”

“哦,好的。”看他脸色苍白,果然是很累的样子,林宁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但还是眼看着他回房间。

进了卧室,聂修轻轻关上门,隐忍的失落自体内弥散开,人贴着墙,想着林宁的那句回答:如果是你,也许是更痛恨吧,因为你隐瞒了身份还跟我同住一个屋檐下,那是欺骗。

是欺骗?会更痛恨吗?那为什么还要相遇?恨已是必然,那么相遇是偶然还是必然?命运到底想怎么样?被它操纵像一个诅咒,怎么逃都逃不开,而这样的诅咒到底到何时才能结束?

慢慢地伸出右手,在苍白的灯光下看自己的手腕,左手轻轻地抚过上面的那道齿痕,不明显,只剩几点淡淡的粉红,但此时却觉得它刻骨铭心。

“你会遭报应的!”遥遥的有人在喊,那样的恨之入骨,那样的哀痛。

我会遭报应的,的确,他遭了报应!深刻的,不堪回首的,以为一切都已结束,但其实才刚刚开始。

心狠狠地疼痛起来,挣扎着来到床头,从床头柜里拿出好几瓶药来,倒满掌心,红的绿的各种颜色,他看着迟迟不放进嘴里,心口的疼痛几乎将他吞噬。而他却反手把那些药扔进旁边的纸篓,捧住胸口蜷成一团,涣散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林宁,她在笑,对着他,一股浓浓的哀伤自胸口涌上来,他不能,连回给她同样的笑容都不能。

嘴角轻轻地往上扯动,不知是太过疼痛,脸部抽搐,还是真的在笑,他自言自语:“你就是我的报应,林宁。”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