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感动心灵的成长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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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岁月长情更长

每年秋天临近的时候,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一些事情,不觉心动。秋风凉飕飕,心也不知不觉就会觉得凉,很多平时顾不上抒发的感慨就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岁月刻画的许多沧桑并不是没有踪迹可循,心里面总有一道一道的痕迹,或者痛,或者暖。

忙忙碌碌地工作和学习,奔波于自己的生计,常常忘记了很多东西,甚至连自己的生日也想不起来。到了那一天,忽然收到朋友发来的祝福短信,才恍然察觉,原来自己又大了一岁。每年生日都是随随便便度过,但一定要吃一碗面条。可是从很多年前开始,过生日再也吃不到祖母做的长面,于是自己动手做了一碗面,远远不及祖母的手艺,但吃得很香。心里明白,吃面对我来说,更多地是在咀嚼一份温情,一种怀念。

十年前离开家到了北京,求学和工作的路并不平坦,也在这些年里经历了很多事情,知道了悲欢离合的味道,明白了日子的艰辛。很多事情甚至不愿想起和说起,想起来便是痛。祖母是在我离开家的日子里去世的。虽然过去多年,但是心里一直不能原谅自己——那个假期为了打工积攒学费,没有回家,竟与祖母永别。

很小的时候,家在半农半牧的高原。祖母是一个健康而爽朗的人,很早就过上了寡居生活。在最艰辛的日子里,她养育了九个儿女,而且每个人都很健康,单单就这一点,祖母便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我出生之前的那些岁月,并没有亲身体验,依靠我现有的知识,我能够想象那时的苦难。即便到了我出生之后,家里的生活也很艰苦,没有足够的食物,祖母把杂面和细面掺在一起,擀成很薄的长长的面条,做满满一大锅都不够一家人吃。虽然面很少,也很简单,仅仅是白水面条,漂着一点绿色的菜叶儿,放了一些土豆块,但是一家人吃得很香。白面少见,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但在我生日的时候,祖母总是要特意擀一点白面面条给我吃。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生日是一个绝对美好的日子,于是常常期盼,甚至很希望一年里头每个人的生日都被我顶替度过。遗憾的是除了我之外,每个人的生日都不晓得是哪一天。辛勤度日,没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日。在度过一个生日、吃了祖母擀的长面之后,我就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计算着下一个生日的到来。在我还没有进入学校的时候,我就可以很流利地从1数到365,大人们夸我是神童,我并不在乎这样的夸奖,我关心的仅仅是我的生日什么时候到来。

盼望着,盼望着,生日就来了。在那之前的几天里,我总是会缠着祖母,让她提前准备擀面条的白面。遇上艰难的年景,家里一点白面也没有,祖母便出门串东走西,一定能借一些白面回来。祖母在村里有着极好的人缘儿,走在路上,见到的人都亲热地叫张妈妈,祖母一一答应着,依旧迈开稳健的步子,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身后是一串脚步,还有一团团尘土漾起的花朵。谁都知道祖母有一手擀面条的好手艺,等祖母借到白面,就总有一些妇女跟在她的后面来到家里,看她擀面条,学一学茶饭手艺。

祖母在硕大的案板前面泰然站立,一盆面粉全部倒在案板上,用手在面粉堆里划出一个坑,浇上水,和成团,用力地揉。面团不能软,软了擀出来的面条不筋道。祖母身形高大,身板笔直,70岁的时候仍然能够站在案板前面气势磅礴地擀面条。面团揉好了,用擀面杖压平,慢慢擀开,一直擀成一张薄薄的面皮,非常宽阔,能铺满两三平米的案板。祖母擀面条总是一气呵成,中间不做任何休息。擀好面,洒一些干面粉在上面,晾在案板上,便去拾掇菜蔬。那个时候我就跟在祖母身边,她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祖母很爽朗,但是并不溺爱我,有时候会轻轻在我脑门儿上拍一巴掌,笑呵呵地说:“儿子,再等会儿!”

祖母不叫我的名字,也不叫我孙子,儿子是她对我的昵称。在她离开世界的那天夜里,她不停地叫着:“儿子,儿子……”叔叔们围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但祖母的眼泪很自然地流了下来,谁都知道,她在思念着远在北京上学并且身患重病的我。

祖母让我安静下来等待,我立刻便不敢放肆了,立在一边静静地等待。她择菜的时候我也添一把手。她开始切面的时候我就在灶膛里点上火,拉动风箱呼啦啦呼啦啦地烧水。火苗热情地舔着锅底,大铁锅里的水很快腾起白色的浪。祖母把面切成细细的面条,非常细,很长很长,然后一绺一绺抓在手里抖动,柔韧的面条在她手里舞动,我的心也随着舞动。祖母把面条抖开,松松软软地放进锅里,撒上韭菜、葱叶、芫荽,笑呵呵地说:“儿子,烧起来!”我便有了气力,甩开膀子拉动风箱,很快就闻见白面面条和菜蔬的清香。

祖母做好面,总是最先让我吃一碗。把大碗端到我的面前,笑呵呵地说:“儿子烧火,乏坏了,先吃!”那一碗面条总是让我的肚皮空前胀起来。吃过之后我挺着肚子在全家人面前炫耀,每个人都拍拍我圆滚滚的肚皮,我觉得荣耀无限,格格地笑。那笑声一直飘荡在我的生命里。

最后一次见到祖母是在十多年前。迁居城市之后,我们一家人难得回到家乡。也不能常常见到祖母。日子渐渐好过了,吃的东西也丰富了,但常常想念祖母擀的面条。在中学毕业的时候,我即将到北京读书,特地赶回老家去看望祖母。祖母知道我去,早早等在公路边。看见我从汽车上下来,她脚步蹒跚地跑过来,把我搂进怀里,叫声儿子便大放悲声痛哭起来。我也哭起来。祖母已经七十多岁,身子还稳健,就是眼睛不好,夜幕降临之后她便看不到东西。但那天我一进门,便看见了案板上一大张擀好的面皮。那是祖母平生最后一次擀面条给我吃。叔叔说,为了擀面条,祖母整整花了一天时间,中途休息了很多回。手里端着大碗,碗里有肉有菜,桌上另外炒了几盘精致的菜,祖母自己不肯吃,端详着我的脸,一遍又一遍催促我:“吃,吃吧。儿子。”她脸上的每个皱纹里面都蕴含着浓浓的温情,儿时与祖母十多年朝夕相伴,我都不曾留意到那种温情。我端着碗却吃不下,泪水落进碗里,也流淌在心里。那几天我一直陪在祖母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伏在祖母怀里,她给我掏耳朵,我在惬意中安然入睡。离开的时候,祖母倚在门边,默默地流泪。夕阳西下,照着老人孤独的身影,我不忍心回头看,但我知道,祖母的目光一直送我走进汽车,直到汽车消失在青藏线遥远的尽头。

再次见到祖母的时候,她已经在一抔黄土中平静地安睡了多年,坟头没有杂草,叔叔们每年都要整修。我跪在坟前冰凉的青石板上,泪水汹涌而出。每年过生日我都会吃一碗面条,岁月长长,情也长长,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可以怀念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