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上山头后,由于我军警惕性不高,忙于整修工事和吃饭,加上连日行军打仗十分疲劳等种种原因,被一伙买来的杂牌军组成的敢死队偷袭成功。敌人以每人一百二十块银元的悬赏,收买了一批亡命之徒,他们喝了壮行酒,光着膀子,端着冲锋枪冲上山来,我军仓促应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占领山头的我军一百二十人,经过一番浴血奋战之后只剩下三十七人。
位于四旅前哨部位的八连官兵,在弹药将尽的情况下,用手榴弹和石头,连续打退了敌人的三次冲锋。
下午,敌人又组织了一个营的兵力进行反扑,并占领了阵地前沿的小地堡、指导员宫毛光带领一个班,同敌人展开了肉搏战。
刺刀、枪托交织着一场恶战。
生与死、爱与恨、笑与哭,在每一条狭窄的堑壕,每一个矮小的散兵坑,每一块岩石旁猝然相碰,在弹丸之大的铁骑山阵地上轰然撞击,拧成了呼号着飞旋着的漩涡。
指导员宫毛光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一个突刺,刺翻了一个迎面冲上来的敌人。还未来得及拔出刺刀,侧面突然冲来一名敌人,平端着的步枪眼看就要刺到了宫指导员的身上,就在这干钧一发的时刻,战士初月俊抬手一枪,那个家伙倒下就再也没爬起来。宫毛光听到枪声,拔出刺刀扭头一看,明白了自己刚才所处的险境,感激地朝初月俊点了点头,顾不得打招呼,就又挺枪杀向冲过来的敌人。
这时,一个大燃烧弹打在通讯员小徐身旁燃烧了,小徐身边还有一箱子弹,通讯员田玉即跃身冲上前去,冒着生命危险把子弹抢出。他已受伤出血的嘴和手被燃烧弹的烟火熏得黑黄,他没有叫苦,反而更加英勇地站在地堡上用手榴弹杀伤着敌人,手榴弹扔完了,就用石头砸。他目睹着敌人的尸体已横满了地堡的前沿,心里感到十分解恨。
战士朱风义腰上长疮,平时都休假,这天他坚持参加了战斗,是别人扶他上了山。在敌人反扑的紧急情况下,地堡里满是烟火,外面则有密集的敌火力封锁,他不顾一切地抱着机枪冲了出来,立即卧在堡北边扫射敌人,将冲上来的敌人当场打倒一片。
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坚持在铁骑山阵地上的我军指挥员,无愧地表现出了这一英雄气概。
指导员宫毛光最后与通讯员田玉,在手榴弹打光后才毅然突围,在突围中,他光荣负了伤,仍坚持指挥战斗。
初副营长突围时,仍在山上一个掩体内,敌人的火力向他密集地封锁射击,通讯员劝他下山。他说:“党与上级给予我们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我要坚守到最后。”敌人的火力越来越密集了,通讯员急了,拉着他的皮带就往下撤,拖掉了皮带以后,就又拖着他的衣服撤,结果衣服又被扯破,他仍是要坚守阵地,最后被通讯员拖着裤带拖下了阵地。
这就是我们的干部,生死关头显示出的是榜样的力量。
战士初月俊一冲出地堡就被敌人包围了,他冒火的眼睛瞪着围上来的敌人,不顾自己臂膀负伤冒血举枪向敌人射击,只听“嗷”的一声尖叫,就如同猪被宰时的嚎叫一般,迎面一个敌人扑倒了,他狠狠地骂道:“狗娘养的,我再叫你冲!”
接着他趁势一个鹞子翻身,滚入一处悬崖旁,正好与一个扑过来的敌人相遇,他“砰”的一枪,把敌人打了个仰面朝天,脑袋顿时开了花,像个血葫芦,他冲上去又踹了一脚:“我再叫你上,老子叫你先见阎王去!”
敌人围过来了,他身后是悬崖,子弹已经打光了,于是,他高喊着:“打倒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中国!”就从耸立的大山上毅然跳了下去,壮烈牺牲。
敌人占领了铁骑山,进行搜索时,突然发现八连副连长纪水京,仍在一个小堡旁边没来得及撤退,便嗷嗷叫着包围了他,扬言要抓活的。
纪副连长面对着冲上来的敌人面不改色心不跳,一个抵近射击,两个家伙便栽倒在地,接着用冲锋枪又扫了一梭子,几名敌人又应声倒地回老家了。敌人趴下了,不敢再拿着命闹玩了,趴在那里瞎咋呼。
这时,一个敌人弯腰摸了上来,纪副连长眼疾手快,一个点射甩了过去,那个敌人不见了。他随即掷出一颗手榴弹,趁混乱的空儿,跃过横躺着的几具敌人尸体。他踩在血泥里脚下一滑,差一点摔倒,却正好抓走一具敌尸旁的两颗手榴弹,左右开弓投掷进敌群,敌群中顿时发出一片哭爹喊娘声。紧接着他手中的冲锋枪也吼叫起来,两个正在架设机枪的敌人正好成了活靶,一个敌人栽倒在枪架上,另一个调头要跑,被他紧接着的一个劲射,就上了西天,头上涌出一团白多红少的东西来,那是脑浆在流。
他跳过两具敌尸,顺堑壕左打右扫,敌人的阵脚一阵混乱,他乘机跳出堑壕,突围出击,消失在山谷的乱石丛中。
当纪副连长撤下山来时,汗水已经湿透了军衣,脸上和手上都负了伤,腿上也到处划出一道道血口子,又密又长的睫毛粘着尘土和血珠,可见,他刚刚经历过的是一场何等残酷的战斗。
围绕着这个该死的山头,你争我夺了一天多,第二天下午,我军用重炮猛轰了铁骑山。这回我军采取了迂回战术,从山旁绕了过去。
敌人的一个连被我们给围住包了饺子,我军又重新占领了山头,二十五名敌人投降,其中有一名敌连长。
铁骑山的两个山头,这样敌我各占一个。
十二团奉命冲占另一个山头。
根据侦察人员报告,敌人只有青岛保安旅的两个营,而且经过前段打击,战斗力已经很差。团部决定,让一、三营投入战斗,吃掉这两个营的敌人,补充壮大自己。
二营为预备队,因为二营在杜邵村阻击战中损失较大,团部才这样决定的。
下午4时,一、三营进入战区,战斗很快就打响了。
交手后不久,攻击部队发现敌人战斗力很强,不但不是两个营,也不是保安旅,而是敌五十军的两个团又两个营,碰上了敌军的主力,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战斗。
团部立即命令,预备队二营迅速出击支援。
接到命令后,二营副营长王修山带四连率先向敌人发起攻击,一阵猛打猛冲,遭到山上守敌的顽强抵抗,没有奏效,请求营部增援。
二营代理教导员和团政治处主任王新生,率领五、六两个连和机炮排前往增援,在这决战的关键时刻,突然出现两个战斗连队和一个机炮排,不亚于平添上千军万马。
二营像一股决堤的洪流,呼啸着奔涌着,向铁骑山守敌猛攻,敌炮兵见状也慌忙开炮,企图用炮击的方式阻击二营的前进,守敌在死守着铁骑山阵地。
敌人前沿地堡逐个被打开,二营部队完全打入敌阵地了。整个儿战场,我军是主动的,敌人是被动的,整座山到处都响着枪声,战斗范围在不断扩大,包围圈在不断地收缩。
在半山腰,王修山副营长端着一挺轻机枪,朝着一个敌堡一阵劲扫,敌人的机枪哑巴了,四连战士们趁机扔出一排手榴弹,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战士们猛扑上去。
冲击中,一颗手榴弹落在了王修山的旁边,一名战士从后面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副营长,手榴弹爆炸了,王修山安然无恙,伏在他身上掩护他的那名战士负伤了。他弯腰扶起那位战士,想替他包扎一下,但一时又找不到救急包。因为连续几天的战斗,部队伤亡较大,救急包都给负伤的同志用上了。
他急忙喊了一声:“卫生员,快给这位同志包扎一下。”
负伤的同志却说,“副营长,不要管我,快去指挥部队,战场上需要你,消灭敌人要紧。”
多好的战士啊,王修山的眼睛模糊了。
战场上的生死相交,胜过人世间任何种兄弟情谊。
铁骑山终于被我军完全占领了,敌人几次反扑都未能得逞,最后不得不丢下大批尸体狼狈溃逃。
铁骑山,将永远记下这一页血与火的历史。
铁骑山,将永远向后人诉说着这江山来之不易。
铁骑山,这座血染的山峰,永远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铁骑山的人民,终于盼来了当家做主人的日子。
五、血与火,英雄榜上有名
战争中没有梦想和幻想,有的只是像熔化的铁一样的沉重和炙热。
军人啊,真正是一种强者的职业,所谓强者,就是在别人不能坚持的时候,你仍然能咬牙坚持,并且把这种坚持养成习惯。
一个真正军人面对战争的态度,就是敢于去勇敢地面对死神。
死神展开它那黑色的锯齿样的双翼,在战场的所有人的头顶上盘旋着。
在后王疃的小山顶上,国民党匪军用水泥石块构筑成了坚固的工事,壕沟的边沿密布着地堡群。
这里是防守青岛的第二道外围防线的中心制高点。
5月27日大傍晌。
在各种轻重火器的密切配合下,我九十四师二八一团的攻击开始了,山炮、迫击炮、六○炮一齐怒吼,一颗颗炮弹飞出炮膛,在敌人的母堡顶上、地堡群里开了花,浓烟顷刻便弥漫了周围的山顶。
炮弹在这里充当了死神。
炮弹、子弹,各种轻重火器齐射,几乎要把整个天空撕碎,火红的太阳也被炮火硝烟罩上了一层厚厚的晕圈,后王疃北小山顶整个儿成为一具被火舌贪婪舔食的尸身残骸。
“山炮打得好啊!你看正好落在敌人的中心母堡上。”
炮兵的密切配合,步兵们乐了。
捷报不时地从进攻的山头上、工事里传述着,鼓舞着大家的心弦。敌人被打熊了,打糊涂了,打草鸡了。一发炮弹呼啸着落下来,这个弹坑便成为两名敌兵的永久墓地。
重机枪从不同地点响起来,机枪射手们用准确的射击技术。
把子弹一梭梭地送进了地堡,交叉的火力构成了密集的火网,使后王疃北高地的敌人,毫无反击的能力。
姜子金副团长平端着望远镜的手始终没有放下,嘴里不断地赞扬说:“打得好!打得好啊!九二式打得真棒!”
这是练兵一年的结晶。
敌人被打瘫了,姜副团长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我军的冲锋已经开始了,但有几名敌兵竟然充耳不闻,傻呆呆地靠在掩体上不知所措,既不还击也不逃跑,如同没有知觉的木偶。
“真是些熊包!”姜副团长轻蔑地骂了一句。
“有这样硬的火力配合,拿下山顶全歼敌人是满有把握的!”
姜子金对身边的参谋长讲,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望远镜。
战士们冲上去了。
潮水,只有潮水才能与之相比。
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呐喊声,肉搏。
一位战士的刺刀从一个敌人的肚子刺进去了,敌人“嗷”的一声咧着个大嘴倒下了。一个敌人的刺刀从背后偷袭成功,插进了一位战士的身体里,那位战士不但没倒下,反手一枪托却把那敌人的脑袋给打开了花。又一个敌人挺着刺刀扑了上来,那位战士带伤与敌人对刺,两柄刺刀同时刺进了对方的肚子,敌人惨叫着倒下去了,那位战士也倒下去了。
战士,人民的战士,站着是铁打的金刚,倒下,仍是钢铸的英雄。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血腥味铺天盖地。
死亡和鲜血能给人带来恐惧,也同样能激起人们献身的勇气。
“英雄,真正的英雄,我要为你们请功!”姜子金放下望远镜在连声地发着感慨。
战斗在向纵深发展。
副连长王松亭率领突击排冲在最前头,他首先爆破了边沿的头一个地堡,接着又向前冲去。这样的战斗是一场拼体力拼消耗的战斗。战场上有什么地方能保存体力吗?当然没有。生命总是比体力更重要些,但生命在战争中又依赖于体力的充沛。
看来,战争里面尽是些矛盾体呢。
至于如何掌握,那就请你自己在战争中锻炼和体会吧。
荣任第一突击班副班长的董洪发,在最紧张的一刹那,独自突入纵深堡群,连续占领了两个地堡。他发觉壕沟里有敌人在向他打手榴弹,他趁敌人投过来的手榴弹还没爆炸,沉着镇定地抓起向着壕沟里的敌人反投了回去,这一切全凭眼精手快胆大心细。凭着爆炸的烟幕作掩护,他迅速冲了上去,大喊一声:“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
头前的一个敌人二话没说就缴了枪,举起双手跪在地上。后面的一群像屎壳螂被打了一石头,乱哄哄地钻进了靠近的一个地堡里,壕沟里丢下了一挺崭新的美国造轻机枪。
董洪发是孤军深入,此刻,就他一个人冲了进来,后面的同志们还没有跟上来,凭他一个人,要想看守住这座刚钻进一群野兽的地堡,很难。一旦敌人醒过梦来发现解放军只有他一个人,倒过头来组织反扑的话,单靠他一支冲锋枪恐怕是难以对付的。
怎么办?炸掉它,可这里一时又弄不到炸药。
突然,他想起利用敌人瓦解敌军的办法,于是,他叫过来两个刚刚捉到的俘虏问道:“你们愿意立功吗?”
两个俘虏回答说:“愿意。”
他吩咐两个俘虏,让他们向敌人的地堡里喊话。
两个俘虏都是穷苦人出身,早就不愿意为国民党卖命了,都表示愿意为解放军效劳。
俘虏们趴在壕沟里,对着敌堡里的敌人大声喊道:“伙计们,快出来吧!人家解放军宽待俘虏,缴枪不杀呀!”
“伙计们,快别再为国民党卖命了,放下枪留条活命好回家去奉养老娘和照顾老婆孩子。”
“伙计们,人家当官的都跑了,咱犯得着为他们送死吗?缴枪吧,解放军把你们给包围了。”
两个俘虏在轮番交替地喊着。
可别说,这一招还真灵。
生活本身就是万花筒。有时候,政策攻心比真枪实弹还管用,这点,你还真得信服。真枪实弹,结果有可能是拼个鱼死网破;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则会不动声色罢息干戈。
果然,十多个敌人听了俘虏们的喊话后,驯服地举着双手从地堡里出来了,站在了董洪发的面前,乖乖地当了俘虏。
战斗结束后,在功劳簿上是这样记载着董洪发的功劳事迹:
“在后王疃北高地战斗中,捉俘虏十三个,缴美式轻机枪一挺,三○步枪两支。”
在解放青岛的战斗中,董洪发不愧是一位独胆英雄。
攻占了这片高地以后,二八一团七连担负起了临时守备这个山头的任务。
敌人的炮火停了,枪声也哑了,阵地上静得能听到战友们的喘息声。
这种沉寂是暂时的。
待敌人喘息过来之后,守备山头的部队清楚地看到,山半坡处约有一个营的敌人向山顶反扑过来。
副连长王松亭叮嘱战士们说:“同志们!我们一定要沉着,掌握住三不打的原则,让敌人靠近后,再狠狠地收拾他们。”
当敌人离围墙四十多米远时,他又命令道:“准备好手榴弹,等敌人接近后,听我的命令打!”
近了,近了,敌人蠕动着,在向阵地前靠近。
“三十米……二十米……”
大家都在心里计算着敌人接近的距离。
敌人靠近了,前来送死了。
“打!”
仅仅是一声短促的命令!
机枪、步枪、冲锋枪、手榴弹……阵地上所有能用的武器全部向敌人倾泻过去,董洪发闪电般扑向一个掩体垛口,他平端着冲锋枪瞄准敌人点射着,所有的动作迅速得无法令人置信。
一梭子弹打完了,他顾不得换子弹,拾起敌人丢下的手榴弹,一口气又连续向敌群投掷了三四颗,只炸得敌人死了的一片血肉模糊,活着得只恨爹娘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退下山去,一名被炸倒的敌排长前胸像蜂房,腿一伸便断了气。
这一阵急风暴雨般的激烈战斗,山的半坡一片被打死或打伤的敌人,在这一次反击中,仅董洪发自己就杀死杀伤敌人十一名。
战场上,阵地前,炎炎的太阳把那斑斑血迹映成一片猩红,印证着这次战斗的残酷。
5月31日下午。
三路大军铁壁合围,直逼敌人最后一道防线——沧口至李村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