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晚,当一支连队向津东主攻阵地开进的时候,月亮升起来了,洁白的月光洒满大地,战士们轻轻地踏着晶亮的霜雪,在弯弯曲曲的交通沟里向前沿阵地进发。
这是一个年青的炮兵连队,4门从日本鬼子手中夺来的“老得没牙”的山炮,弹药也不多。但战士们却豪迈地说:“没牙的大炮”,也要啃碎敌人的“铜墙铁壁”。
这些发出豪迈誓言的炮手们,抬着炮身,扛着大架和各种部件,以快速的步伐奔向他们的岗位。他们嘴里喘着粗气,里面的衬衣湿了,外面的棉衣也湿了,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却顾不上擦一把,一双双脚在奔走,胶皮鞋、牛鼻子布鞋、东北亲人亲手缝制的各种各样的鞋子,踩在交通壕底的冻土上,发出喳喳的响声。
月亮悄悄地偏向天边了,大炮也悄悄地搬进了掩体。
炮身又组合起来,炮口瞄向敌人的碉堡。
战士们悄无声息地蹲在阵地里。
这个阵地就在前一天刚从敌人手里夺回来的地堡群中间,离民权门只有二三百米,说话声音稍大一点,就能传到敌人那边。
“炮口都戳到敌人鼻子上了,还愁打不碎它的脑壳!”
炮手们兴奋地压低声音说着。
困守在城内的敌人,不断地向外面打炮,陈长捷说过,天津的物资丰富,炮弹和武器库存很多。敌人盲目地射击着,炮弹在很远的地方一颗颗地爆炸着,一是壮胆,二是企图封锁我方的公路。龟缩在碉堡里的敌人也不停地用机枪和枪榴弹射击,不停地发射照明弹。可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解放军已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给他们设立了“干粮站”。
连长马振华和指导员李鸿滨到各个炮位检查。
“连长!什么时候开始?”年轻的战士们围住连长问。
“着急了吗?有你们干的!都准备好了吗?”
“全都准备好了,连长,就等你下命令了!”
一串子弹射来,迸出一束火花。
“注意隐蔽!”
“没关系,打不着咱们,咱都穿上‘铁甲’了!”
炮手们的衣服刚才被汗水打湿,这会儿又冻得硬梆梆的了。寒风一阵紧似一阵,炮手们冻得上牙打下牙,袖着手,直跺脚。部队已经一天多没吃上饭了。
指导员亲切地说:“同志们,都跺跺脚吧,小心把脚冻坏了。大家已经一天多没有吃饭了,不过还得坚持……”
“没问题,指导员!用炮弹喂饱了敌人,我们再吃饭也不晚。”
总攻击一天天地临近了,炮兵部队严阵以待。参加攻击的部队已进入阵地,另有一些连队要先占领临时阵地,随时准备压制敌人的火炮,各高炮连早在几天前就展开战斗地形,分别负责掩护前指、炮兵阵地、攻城部队,以及重要的水闸、桥梁。各炮团的高射机枪连也在炮兵阵地附近展开,准备对付低空飞行的敌机。
1月13日,展开在天津东、西、南三面的各炮兵部队开始试射。上午东面打,下午西面打,中午南面打,逐连进行。这样安排是为了不让敌人判断出我炮兵部署,同时也便于我观察射击效果。结合试射,炮兵对突破口附近的坚固碉堡和危害较大的纵深目标进行破坏射击。
几天前,刘亚楼曾答应总攻前两天派一个155榴炮连支援八纵,试射时,刘亚楼给八纵派来了155榴炮连。
155榴炮连利用试射,对民权门前面的几个水泥碉堡进行轰击,发发命中。八纵参谋长黄鹄显在指挥所里用望远镜观察,异常振奋。他在日记中写道:“炮纵155炮连昨晚进入阵地,今晨对民权门敌钢筋水泥碉堡进行轰击,用望远镜观察,发发命中,给敌物质上予以摧毁,精神上予以打击。该连下午西返归建。”
西面的炮兵也分别对城内敌用作指挥和观察所的中原公司、西站、寿丰面粉公司、南开大学等处的制高点进行了试射,并对敌护城河前4个碉堡和西营门附近的第三监狱、自来水厂等据点进行了破坏射击。
整整一天,天津城被隆隆的炮声包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炮声此起彼伏,敌人龟缩在大大小小的工事里,分不清炮声从何而来,更摸不清解放军的部署。
“尖刀第六班”
在我团二连的俱乐部里,挂着四十八面记录这个连队的光荣历史的大红旗。这些红旗,有一九四八年十一月辽西战斗得来的;有一九四八年十月锦州战斗得来的;有一九四七年十二月扬仗子战斗得来的;还有从更远的年代的战斗中得来的。
而那面更大一些的,装饰得更美观一些的,则是一九四九年一月天津战斗得来的。虽然,这面旗帜已经多年了,得来这面旗帜的勇士们也早已离开二连了,但它的颜色还是那样鲜艳,它上面那儿个金黄色的“奖给尖刀第六班”的大字,还是那样光彩夺目,关于这面旗帜的故事,至今还被人们赞颂着。
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四日。二连六班——这把锋利而坚韧的尖刀,已经越来越近地逼向了天津守敌。当我军占领了天津外围,并打开了通向天津市区的突破口之后,这把尖刀便深深地刺进敌人的心脏里了。
冒着枪林弹雨,穿过火海烟云,六班在一营的最前面勇猛地冲击着。北洋大学、北宁公园、民主门,迅速地闪在他俩身后,但当他们冲到转盘街的时候,却被敌人的猛烈火力所阻挡了。这是敌人一五一师修在天津城内库北方向的第一道防线,三层屋顶式的铁丝网,围着七、八个高大的锣骨水泥碉堡,几十枝枪在那些碉堡里疯狂地吼叫着。六班已冲进敌人的火网里了,情况是紧急的,在这狰狞的碉堡前,多停滞一分钟,就要付出更多的代阶。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六班一个刚从八面城补来的新兵,浑身都是胆的战士——尹振才,一跃而起,奋不顾身地向敌人的碉堡群扑去。他机智地躲开了敌人密集的火力,敏捷地跃过了三层铁丝网,像疾风一样绕到了敌人碉堡的后面,随手抛出一枚手榴弹,趁着烟雾,钻进碉堡,抓住了一挺正在狂叫着的机枪,并大声向敌人喊道:
“解放军优待俘虏,交枪不杀!”
碉堡里面的十八名敌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像木头樽子似地举起了手,放下了枪。而其他几个碉堡内的敌人,也被这突然爆炸在后方的手榴弹声吓懵了,全都忘了射击。就在敌人停止射击的极短促的这一瞬间,六班长萧永斌同志,早已率领本班的其他同志,一拥而上,一阵手榴弹,把所有的碉堡炸得东塌西倒、七斜八歪。那些幸存狗命的家伙,乖乖地俯首就擒了。
这场短促而激烈的战斗刚告结束,战士尹振才又在大声呼喊了:
“班长!前边发现敌人的炮兵阵地!”
萧永斌同志抬头一看,可不,前方约四百公尺的“丁”字路口,摆着四门六零炮、两门迫击炮,敌人正把炮口对准六班刚刚占领的碉堡。事不宜迟,六班长把手一挥,急促地大声喊着:
“同志们!冲过去!”
这时六班的全体同志,再也顾不得看守刚才捉到的俘虏,像一群猛虎一样扑向前去,直逼敌人的炮兵阵地。他们这种勇猛的动作,把那些正准备向炮筒里塞炮弹的敌人,吓得手慌腿软,连炮也没有敢再放,便爬在地上,抱着狗头,哀告求饶。
这时候,后续部队已经赶上来,六班长把刚才得来的战利品——俘虏和炮,交给本连的同志们,便率领全班勇猛地向前插去!
这把“尖刀”插得是这样快,是这样地锐不可挡。“尖刀”所到之处,那些敌人吹嘘为“钢壁铁墙”的碉堡,全变成纸糊的玩具,一戳就破;那些号称为陈长捷的精锐部队的一五一师的匪徒们,也全部变成了稻草扎的人,一碰就垮。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六班又连续抢占了敌人顽守的四处阵地,直逼到金钢桥头。
金钢桥,是天津守敌苦心经营了好几个月的坚固据点,是他们整个天津防御体系中的重要环节。工事的确修得很不坏:
桥头上矗立着一个足有两丈高的大碉堡,它的周围,还有十数个小碉堡围绕着。这群密得像坟堆似的碉堡四周,架设了一圈两公尺高的铁丝网,铁丝网的外围,还埋了密密麻麻的地雷……。这一切,六班班长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他把牙一咬,低沉而严肃地喊着:
“第一名爆破手尹振才,前进!”
但是,无人应声。原来尹振才同志,早已向敌人的碉堡爬去了。不过,他并不是去爆破,而是仿效打转盘街守敌的办法,悄悄地向敌人碉堡的后方爬去。他爬着、爬着,爬过地雷之间的空隙,爬过铁丝网,爬过碉堡之间的空白地,当他刚刚爬到中心堡跟前的时候,却被敌人发现了,像暴雨一样急骤而密集的子弹,在他的身前、身后嘶叫着。他没有迟疑,没有犹豫,纵身一跳,直逼中心堡的后门。正暴跳在门口的匪连长,见有人扑来慌忙地打了一枪,被尹振才同志巧妙地躲过了,接着他一个箭步,跃到匪连长的跟前,举起枪托,首先打掉匪连长手上的短枪,然后迅速调转枪口,紧紧地瞄着他的胸膛,威严地吆喝着:
“赶快下令叫你的部下投降!不然就打死你!”
匪连长已经目瞪口呆了,只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叫着:
“弟……兄……们,交枪……吧,交了……吧!”
整整一个加强连的敌人,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当了俘虏。这时,兄弟部队也从金钢桥的那边冲过来了。不久,天津战斗也结束了。
战后,六班被上级誉为“尖刀第六班”,得奖旗一面。六班战士尹振才,荣立了三大功,并获得“独胆英雄”的光荣称号。六班班长萧永斌,也荣立了两大功。六班的其他同志,也各记一大功。他们的英雄事迹,像一支战歌,至今仍然在鼓舞着六班的同志,不断地为人民革命事业,创造出更大的功勋。
刘亚楼与天津解放
(一) 以打促谈。
(二) 刘亚楼只用29个小时就攻克了天津城北平,傅作义寓所。
说不清有多长时间了,傅作义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他不让任何人打扰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低垂着头,从早到晚,一言不发。
当太阳沉下西山的时候,屋子里显得死气沉沉的。傅作义似乎全然不觉,依然那么坐着,旁边的人都能理解这位总指挥此时的心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眼前发生的事对他刺激太大了。先是三十五军覆没,继而是张家口丢失,他钟爱的部队和将领在转瞬之间竟然都被消灭了。许久,他拿起茶几上的火柴,一根一根地咬着,努力以此平息心中的震荡。
在傅作义的书房里,傅冬菊正在思考着如何抓住机会,进一步做好父亲的工作,促使他早日起义。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与傅作义走的道路截然不同。青年时期追求进步的傅冬菊在西南联大读书时即参加了民主青年同盟,毕业后在天津《大公报》做记者,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平津战役打响后,为争取傅作义,她受****地下党组织的委派,回到北平来到傅作义的身旁。傅冬菊看到这正是做父亲工作的最好时机,便在父亲情绪稳定后做他的工作,劝他不要再打了。
傅作义惶惑地看了女儿一眼,连忙摇着头说:“不,不不,我不能投降,这样对不起蒋先生。我还有几十万军队,几百架飞机哩,怎么能投降呢?”
傅冬菊料到傅作义会这样回答。因为傅作义毕竟有几十年的军阀生涯,在他的实力丧尽之前,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因此,她又乘机向其陈说利害:“那您还是想跟解放军打下去?可您想过没有,能打赢吗?到时候兵都给人家消灭干净了’,您再干什么?到哪儿去?再往南跑,一个‘空军’司令,人家会要您吗?******的为人您是了解的,他是靠不住的,到时候,他是翻脸不认人的。再说,他迟早也是要彻底完蛋的。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形势了。”
傅作义听着女儿的话觉得很有些道理,似乎不相信是眼前的女儿说的,他疑惑地说:“也许你是共产党派来的吧。”
不料,女儿的回答着实让他吃了一惊:“爸爸,您猜对了,我还真是共产党派来的,任务是劝您以民族大义为重,和平解决北平问题。”
“那么你是谁派来的?是聂荣臻,还是******?”
“当然是******。”
傅作义虽然不辨真假,但女儿的话却不能不让他有所思索。事实上这已不是女儿一个人的意思,已有许多人在向他提出和平解决问题的意见了。
几经考虑,12月23日,傅作义鼓起勇气,给****中央主席******发了一封电报。电文如下:
毛先生:
一、今后治华建国之道,应交由贵方任之,以达成共同政治目的。
二、为求人民迅即解救,拟即通电全国,停止战斗,促成全面和平统一。
三、余绝不保持军队,亦无任何政治企图。
四、在过渡阶段,为避免破坏事件及糜烂地方,通电发出后,国军即停止任何攻击行动,暂维持现状。贵方军队亦请稍向后撤,恢复交通,安定秩序。细节问题请指派人员在和平商谈解决转换时期,盼勿以缴械方式责余为难。过此阶段之后,军队如何处理,均由先生决定。望能顾及事实,妥善处理。余相信先生之政治主张及政治风度,谅能大有助于全国之底定。
傅作义
12月23日
傅作义的这封电报表明,他已开始考虑和谈的问题了,不过他还抱有幻想,不想马上缴械。
就在傅作义为其傅家军的灭亡而感痛心的时候,东北野战军已按照******先打两头,后取中间的部署,在完成对西线的作战后,又在东线准备发起作战行动。
按照******的计划,西头打下新保安后,为不使华北国民党军队从海上逃跑,就要先打东头的塘沽。只要歼灭塘沽之敌,“控出海口于我手中,则全局胜算在望”。
塘沽位于渤海湾,距天津约45公里,是华北地区的重要港口;
也是华北国民党军唯一的出海口。为了确保这一出海口,以便必要时从海上逃跑,傅作义将天津、塘沽单独划为津塘守备区,以十七兵团司令侯镜如为司令,天津警备区司令陈长捷为副司令,进行重点防守。
12月中旬,东北野战军入关之初,按照******的部署,首先攻占了天津与塘沽之间的军粮城,切断了天津与塘沽之间的联系。防守塘沽的第十七兵团司令侯镜如,见状马上加强了塘沽的防务。他根据塘沽地形狭窄的特点,把国民党独立第九十五师和交警第三旅放在塘沽正面,派保安第五团担任塘沽以北和东北的防守,而将主力八十七军部署在新港纵深地带,以三一八师为机动部队。此外,他还将国民党海军第一舰队司令马纪壮率领的主力舰“重庆”号等数十艘军舰,停泊在渤海湾内,一方面增强塘沽守军的火力,另一方面也准备掩护守军从海上撤退。
****、罗荣桓、刘亚楼认真研究了敌人的这一部署,形成了一个新的想法。塘沽地形不利于攻坚作战,北宁路与海河之间便于接近,但突破前沿后就碰到建筑物,建筑物的坚固程度虽不大,但连续扩张有困难,其他方向为一片平坦的盐田,无法通行,不便大部队运动和展开,既不能从侧后切断敌人退路,又不便从正面展开兵力,无法对敌实行四面包围,从而难以达到迅速夺取塘沽的目的。另外,炮火亦无法封锁海口,在这样的形势下,为了防止平津地区国民党军突围,还不如改打天津。
林、罗、刘经过再三研究,感到还是先打天津为有利,遂致电******和中央军委,建议:“我军拟以五个纵队的兵力包围天津,进行攻打天津的准备。”
******完全同意这一建议,12月29日复电:放弃攻打两沽计划,集中五个纵队准备夺取天津是完全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