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晚,我华东野战军首长召集第4、第6、第8、第9、第13等5个纵队和特纵的主要领导在一起开紧急作战会议,研究敌情,决定6个纵队统一由山东兵团的政委谭震林和副司令员王建安统一指挥,以9纵在南,6纵在西南,13纵在西北,4纵在北,8纵在东,从四面向黄百韬兵团发动进攻。同时,华东野战军又调集了火力最强的特纵,分置四面,有力配合攻坚部队发动攻势。
各纵队在做好了充分的攻击准备后,于15日夜开始向黄百韬兵团发起进攻。经过三天的激战,以9纵为首,从西面和南面加强了对敌100军和44军的攻击,并将这两个军的大部歼灭。8纵除以一部分兵力监视碾庄圩以东一带的敌人以外,主力分别由火烧房子西北、大院上西南向碾庄圩等处守敌进逼。纵队组织了炮兵群,压制、摧毁了敌人的地堡工事。在凌厉的军事攻势中,同时开展了强大的政治攻势。震颤人心的喊话声和震天动地的枪炮声交汇在一起,使得敌人胆战心惊。
面对救兵无望的情况,黄百韬把他的全部将领召集起来进行战前鼓动,这些将领一个个像输红了眼的赌徒。
11月19日晚,我军对碾庄圩守敌黄百韬兵团部、25军军部及其直属战斗部队发起总攻。
按照计划,8纵和9纵从东南和正南方向担任主攻;
4纵由北面进攻;6纵在特纵6辆坦克配合下,从西面攻击。
碾庄圩,这个坐落在淮海平原上不足200户人家的村庄,由于淮海决战而闻名中外。经过黄百韬的苦心经营,它有着两道水壕和围墙,内外围子之间有近百米的开阔地和几所院落。水壕宽窄不等,从十几米到二十几米,水深一米以上。除围子外面有永久防御体系外,敌人在两道围子之间,也利用网状地堡群,组成严密火网。
总攻开始后,8纵以23师先锋团67团的一个连为突击队,和9纵的“济南第1团”并肩作战,直插黄百韬兵团的心脏。这两个主攻团相互通报情况,团结协调,紧密配合。两个指挥所架设了电话,电话线若被敌炮火打断了,就互派参谋人员联系。
在步兵冲击之前,8纵一声令下,集中57门大炮,分4个炮群,向敌阵地猛轰。霎那间,炮声震天,无数条火龙划破了夜空,飞向碾庄圩,仅3刻钟就发射炮弹4600余发,被誉为“战争之神”的火炮,在围攻碾庄圩中大显神威,敌有生力量大量被杀伤,防御工事被摧毁,步兵部队沿着这条开辟的通路奋勇向前冲击。
淮海平原的初冬,已是天寒地冻,北风凛冽,而夜间壕水更是冰冷刺骨。为了争取突破时间,突击队的同志跳下水深齐腰的壕沟涉水前进,有的同志干脆脱掉棉衣,光背赤足涉水而过。壕壁、围墙陡直难攀,战士三番五次爬上去摔下来。为我炮火震蒙了的敌人,如噩梦刚醒,机枪、手榴弹一齐打来。战士们一面还击,压制敌人火力,一面叠“罗汉”向上爬,喊着口号,相互鼓励着“冲过水壕,翻过围墙就是胜利!”仅用半小时,碾庄圩第一道围墙的突破口就被9连撕开了,红色信号弹划向豁口上空。我后续部队随后跟进。
守敌使用炮火和步兵交叉火力以及火焰喷射器,凭着尚存的工事构成一道新的火墙阻碍我军前进,不少同志被火焰烧得在地上翻滚,但火焰一灭,又立刻冲上去。经过一番搏斗,将守敌一个营消灭在地堡密布、壕沟纵横的阵地上。突击连和后续部队占领几所院落站稳脚跟后,立即支援“济南第1团”,向那里的守敌压过去。这时,两个主攻拳头会合了,共同打退敌人“青年突击队”的疯狂反扑,向前进攻。为了抵近射击,打死角,由纵队参谋长陈宏和67团指战员研究出的用炮抛射炸药,给敌人很大杀伤。据俘虏兵讲:这种“炮弹”,会飞到墙头上爆炸,没法躲。华东野战军首长称赞炮打炸药是一大创造。
8纵部队和“济南第1团”在第二道围墙的南门外会合后,共同研究了兵力、火器的配合。“济南第1团”首先冲破南门,两支部队一齐向里冲杀,当后续部队拥向南门石桥时,石桥被敌人炮火炸塌了。在这关键时刻,在现场指挥的参谋长陈宏见水壕有些障碍物,立即命令负责架桥的67团7连用这些东西把桥加固好,使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冲过。部队在接近黄百韬兵团部的时候,同垂死挣扎的敌人展开了逐屋、逐点的争夺,有时竟是白刃格斗。一直激战到20日清晨5时50分,攻打敌人兵团部和25军军部的各部队会师了。当特务团团长董玉湘进到黄百韬住址时,发现黄百韬睡的毛毯上遗弃下1支手枪和1瓶安眠药。至此,除黄百韬带千余人逃向64军军部据守的大院上村外,守敌全歼。
和8纵并肩担任主攻的9纵在南面沿邵墩、火车站、碾庄圩方向实施主要攻击,以25师、26师并肩左右攻击。11月15日,为了准备对碾庄圩的攻击,纵队因攻击正面缩小,重新调整了攻击部署,以巧师攻击碾庄圩,调26师到2线作短暂休整。11月19日,9纵在突破敌前沿后却发展很慢。正在这时,25师向9纵司令员聂凤智请示,8纵有个小分队,要求从25师73团的突破口里加入战斗,聂凤智当即同意,并要求他们向右侧发展,不要两个部队搅在一起。由于这个小分队进去,进攻速度加快了,经过4个小时的激战,就连续突破敌人两道围子,敌人马上乱了阵脚。
“黄百韬要逃跑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立刻传出。
原来,黄百韬兵团部与64军军部在电台上用粤语通话,说是一号(指黄)要到大院上去,要求派人保驾。正好被9纵的老广,名叫孔广平的随军记者侦听到了这个消息。聂凤智闻言立即命炮兵实施拦阻射击,可惜没有打中。9纵突击部队解决了敌炮兵阵地后,向纵深发展,一直打进了黄百韬的兵团部。
黄百韬的兵团司令部就设在一家酒坊里,早巳被我军的猛烈炮火炸得面目全非,炮弹直接命中屋顶,事后有人好奇地数了一下,发现上面竟然开了7个天窗。黄百韬侥幸未被炸死,和25军军长率领着残部逃到了大、小院上和尤家湖等村继续负隅顽抗,他留下的1辆新的美式吉普车连同车上的1副象牙麻将牌和1具紫铜火锅,成了我军的战利品。黄百韬跑得太匆忙,只带了几个随从,兵团指挥部的一摊子统统成了俘虏,连两箱机要密码也没来得及销毁。纵队司令部立即派专人将密码送到野战军司令部,后来在战役决战的第二、三阶段,对破译工作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此时,碾庄圩已被攻克。
黄百韬已经走向了他的生命尽头。
在这场战斗期间,新华社发表了******起草的关于《中国军队形势的重大变化》的评论。******信心十足,指出再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可能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政府。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
小小的碾庄圩已经被淹没在战火硝烟里面。黄百韬清楚地知道,他已是穷途末路,这里恐怕就是他的归宿了。
一向自负的黄百韬何曾有过这样的念头。他转战沙场多年,正是因为卓著的战功和忠诚才受到******的器重,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他会落到如此地步。
圩子里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像是对他的回答。
我军几个纵队在一起打仗,是不比赛的比赛,谁也不甘心落后。但突破敌前沿时却发展很慢。圩子里到处是顽强抵抗的敌人,到处是枪声,抬脚是地堡,敌人像疯狗一样连续不断地反扑。徒步涉水进攻的战士们被浸湿了棉衣,穿在身上又重又冷,冻得脸色发青。
11月19日,炮火几乎全集中在这一个地方了。碾庄圩覆灭前,我华东野战军整整实施了30分钟的炮火急袭,黄百韬在战栗,整个碾庄圩在战栗。同时,黄百韬几乎也是不假思索地命令他的炮兵,把炮弹全部打完。黄百韬脸色铁青。
大约经过4个多小时的激战,到20日凌晨40分,我9纵73团5连(归1营指挥)突破了第二道围子。第一、二道围子相距也只有百来米。第二道围子一经突破,敌人的核心阵地就被我军冲击得如同处在激流当中。
黄百韬在深深的忧虑之中度过了他生命历程的最后几天。
解放军的冲锋号声响起来了,黄百韬也听到了那嘹亮的声音。黄百韬被64军军长刘镇湘、25军副军长杨廷宴等人保护着跌跌撞撞地突围了。
到处是人影憧憧,到处是喊杀声。22日,敌第7兵团完全被歼。黄百韬和杨廷宴由碾庄圩东北的小费庄向西突围,在一个草堆下面,眼看着已经没有去路了。黄百韬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自己扣动了扳机。
“我老了,而且多病,做俘虏我走不动,也难为情。
我死了,或可使那些醉生梦死的人醒悟过来。你们年纪还轻,尚有可为,希望你们突围出去,再为党国做点事。”
这是黄百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身边人留下的话。
黄百韬曾对杨廷宴说他有“三不解”:
(一)我为什么那么傻,要在新安镇等待44军两天;
(二)我在新安镇等两天之久,为什么不知道在运河上架设军桥;
(三)李弥兵团既然以后要向东进攻来援助我,为什么不在曹八集掩护我西撤。
即使在生命最后一刻,他也还是执迷不悟。但他和******任谁都把握不了战局的发展。这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黄百韬死后,杨廷宴见一个解放军战士走来,就诡称死者是他哥哥,只有兄弟二人,他是奉母命来探视哥哥的,不料哥哥被打死了,说完以后就伤心地痛哭,并乘机把黄百韬的手枪交给了这个解放军战士,请求协助他埋葬。埋完之后,他记下了地点并树下了标志。等他逃回南京后,向顾祝同报告了这个情况。顾祝同就派人按所说的地点把黄百韬的尸体运回了南京。
黄百韬被歼,等于砍掉了******在徐蚌会战主力的一支有力的臂膀。
11月23日。华东野战军司令部。
粟裕坐在椅子上,侧首仰望着墙上的地图怔怔地出神。
副参谋长张震轻轻地走来,强压着发自心底的兴奋,尽量小声说:“粟司令,谭震林、王建安来电报告,碾庄战斗圆满结束了!”
“嗯?”粟裕放下双手,挺直了身子,不出声地望着张震。
“碾庄战斗已经结束了!”张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放开嗓门大声说道,“黄百韬兵团已经被全歼了!”
“哦!”粟裕平淡地应了一声,突然脑袋一歪,身子一软,几乎随着椅子摔倒。
张震急忙上前扶住,连声呼喊:“粟司令、粟司令……”粟裕竟放松、放心地睡着了。
事隔多年以后,粟裕对妻子楚倩谈起此事时说:“那时太紧张了,上至中央军委,包括主席,下至我们,开始都对黄百韬兵团的战斗力估计不足,后来我们碰了钉子,可又不敢向主席叫苦,只有豁出来打。主席天天来电催问战况,我心里很急。部队打得很苦啊……”
直到掌灯时分,粟裕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慢慢地醒了过来。半个多月来,他从未这样从容地睡过觉。醒来后,他觉得筋舒体泰,神清意爽,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问:
“什么时候了?”
守候在他床边的张震告诉他,已经晚上了。
人民解放军某部炮兵观测所连续观测目标九昼夜“开始工作。”
“你一天没吃饭了。”
“真的?”粟裕突然觉得是有点饿了,“有鸡吗?”他问张震。
这天晚上,华东野战军司令部灯火通明。粟裕和谭震林、陈士榘、唐士亮等人一起总结歼黄作战经验,大家的心情既高兴又沉重,因为这几个主要作战纵队,如4纵、7纵、8纵、9纵、10纵、11纵、13纵伤亡都平均在2000人以上,有的竟达5000多人。
“这一条经验非常重要,是我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粟裕用一根指头在桌子上比画着说:“在江淮平原作战,由运动战转入攻坚战的时候,不可急于求成,而应加强对壕作业,隐蔽接近敌人,将壕沟挖到敌人眼前再发起攻击,逐点争夺,逐个歼灭。”
谭震林笑着说:“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
会议结束后,粟裕将棉衣一裹,走了出来。这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
在这天夜里,粟裕发现远处似乎有点点火光在摇摇晃晃地移动着。粟裕凝神谛听,一片吱吱呀呀的声音,像车轮滚动。他再向四周望去,若明若暗地到处都有火光移动,又隐隐地传来吆喝牲口的声音。他心头猛地一热,多好的人民!
历时半个月的淮海战役第一阶段作战中,我9纵共歼敌黄百韬兵团部及44军、25军、63军、64军各一部,共2.41万余人,缴获各种火炮200余门和其它战利品,我9纵也付出了7000余人的伤亡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