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怒气稍息,郭汝瑰才谨慎地说:“委座宽心,他的18军主力,将85军各部布防在双堆集外围,在18军的前方形成了一个防护圈。85军23师就被安排在双堆集东南的一个角落里,师部则挤在一间茅草屋里。该师实际上充当了承受我军第一波打击的目标,多次受到重击,损失惨重。23师原是湖南部队,其背后是18军阵地,戒备森严,进出要得到18军的许可,极为不便。
23师官兵认为这是18军对他们的监视,早已心怀不满,再加上空投的粮弹有限,黄维给予23师的数量很少,更激起了官兵的愤懑。23师曾几次因弹药打光了,师长黄子华亲自出面向18军请求支援,但18军在弹药十分富裕的情况下竟一粒不给。12月5日以后,23师处于弹尽粮绝、饥寒交迫的窘境。这时,我军又向23师的阵地发起了进攻。
对于23师所处的危境,18军不仅不予支援,反而倍加防范,使23师上下一片愤慨。
就在此时,师长黄子华收到了廖运周的来信。廖在信中这样写道:“起义是光荣的,解放军不咎既往。”廖的来信深深打动了黄子华,他整整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让人把副师长周卓铭请了过来,把信递给他看。周卓铭看完信,看看黄子华的脸色,轻声说:“师座,我们不能坐以待毙。110师起义,为什么我们不能?”这时,黄子华还没有最后下决心,同时怕隔墙有耳,严肃地说:“不要多言,小心被人听见。”其实,此时黄子华摸到了周卓铭的底细,感到放心多了。为了进一步了解我军的政策,黄私下派他的副官杨耀华秘密越过火线,找到廖运周表达了黄子华的某种担心。于是,我军立即派出一名代表,并带上我军首长的一封信,随杨耀华来到23师师部,对黄子华进一步做争取工作。杨耀华告诉黄子华说:“解放军确实很好,热情诚恳,并已派人同来。”黄子华深感我军的诚意,答应起义投诚。同时,提出了“安置伤兵、暂不公布消息、按各人志愿去留和行动前全师武器装备均由黄子华个人负责”的四点要求,我军一一答应了黄子华的条件。12月8日晚,黄子华率23师全体约1万余人撤离战场,我军顺利接替该部进入阵地。
23师的阵地既是敌18军防卫的前沿,也是第85军防守阵地的中心。黄子华的起义投诚,不仅使18军阵地失去了一块挡箭牌,全部阵地暴露无遗,也使我军钻到85军腹地,并对85军的阵地发起了突然袭击。吴绍周的85军被打得措手不及,很快土崩瓦解。兵团司令黄维和兵团副司令胡琏当听到此消息后一时间竟眼睛发直,手脚冰凉。
五、魔高一丈
黄维兵团以杨伯涛的第18军为主力“王牌”,所以自11月下旬被围开始到12月5日期间,担任对其他各军的策应任务,配合战车和炮兵,屡次向我军反扑。******也派其儿子蒋纬国飞到双堆集上空,用无线电台和18军战车营营长通话,谎说各路大军即将到达,要他们奋斗到底,为“党国”立功。敌空军的飞机也成天在双堆集上空盘旋。但黄维兵团的反扑行动只能在白天进行,一到了晚上,又完全是我军的天下。
黄维看到阵地前面的村庄被我军利用作为攻击据点,曾抽调了几个团,由杨伯涛指挥,在飞机、战车和炮兵的掩护下,进行了猛烈的反扑。在付出了很大的伤亡后,才把几个村庄夺回,并施以残酷的破坏。南京国民党政府国防部借此宣传,说黄维兵团在双堆集周边实施了“蹂躏战术”,使“****”受到毁灭性打击云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时,我围歼部队普遍采用了近迫土工作业,对敌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11月底,9纵27旅旅长崔建功挥师稳步进击,在11纵和豫皖独立旅配合下攻打小张庄。小张庄位于黄维12兵团防御圈东北角,是个仅有8户人家的小村子。敌人在这里构筑了三层工事,外层是鹿砦、铁丝网和前伸地堡,纵深150米;中层环村150米,地堡密集,堑壕交错,各地堡之间均有交通壕贯通,构成环形防御工事,形成交叉火力网;里层是房屋和大地堡构成的集团工事。
核心地堡配备两三挺重机枪,周围有两三个小地堡,各配备一两挺轻机枪。集团工事间每隔30米有小地堡和射击掩体。崔建功指挥81团曾一度突破小张庄外围阵地,但因敌人火力太密集,难以发展进攻。该团1机连班长牛孟连和两个战士冲到鹿砦跟前,遭到敌火力网压制,攻不上去,也撤不下来,只得依托几个土包就地隐蔽。也是急中生智,为了生存和战斗,他们被迫进行土工作业,先挖成卧射掩体,再挖成立射掩体,尔后互相招手示意把工事挖通联成堑壕,居然在敌人的火力下坚持了一天。
这个看似偶然的小事启发了指挥员的战术思想。27旅参谋长张蕴钰注意到了这件事,崔建功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他们把这件事的经过报告了秦基伟,秦基伟大喜。他想,如果进攻部队都能像这几个战士一样,挖沟近迫,抵近敌人,这岂不是扬长避短、提高生存能力、使敌火力优势无用武之地的重要手段吗?他马上抄起电话给崔建功和张蕴钰打电话:“设想条件再艰苦一些,敌人的火力再猛烈一些,我们的战士再抵近一些,时间再长一些,把试验继续下去。”
11月29日,纵队定下进攻小张庄的决心。秦基伟到79团、81团研究作战方案。检查攻击部署时,具体交代了三个问题:交通沟要最大限度地抵近敌人,使突击队能迅速跃入敌人外壕;发挥火炮和炸药的威力,集中全旅炮火突袭;军事攻坚与政治攻心双管齐下,运用瓦解整3师的经验。
当夜,一场空前规模的近迫作业悄悄展开。各连连长用破一小口的米袋装上石灰向敌阵地匍匐前进,战士们顺着若隐若现的白线跟进,直到距离敌阵地数十米,连长才发出暗号,大家立即开始挥锹作业,天亮之前便初具规模。至12月1日战斗发起,27旅挖成3条交通壕,每条长250米,距敌前沿70至100米,宽能走担架,深可没头顶。有了交通壕,战士们的腰杆就挺直了。秦基伟、李成芳、何正文、谷景生,还有各旅的首长,都大摇大摆地走进交通壕,一直走到黄维的鼻子底下。纵队首长到了最前沿,连敌人的机枪火力点位置都看到了,情况掌握得当然就更准确了,大大减少了指挥失误。
12月1日黄昏,部队进行炮火准备。一声令下,群炮齐鸣,尤其是9纵的“土特产”——炸药抛射装置大显神威,大药量的炸药包飞到之处,敌军血肉横飞,哭爹喊娘。
经过30分钟炮火准备,敌前沿工事及附近防御物大部被摧毁。9纵27旅79团、81团此时才从堑壕中跃出,神兵天降一般,守敌还没清醒过来,就已经是短兵相接、白刃格斗了。部队打得很顽强,79团突击队14名队员,冲锋中伤亡12人,最后只剩下1名班长、1名战士,但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跳入敌外壕,完成了突破任务。81团2连突破后全连仅存12人,后又收容了其他连的2名战士,当即在敌炮火下组成3个战斗小组,由连长指挥迅速向敌纵深发展,一口气打下5个地堡,终于同友邻部队会合。
经12小时激战,全歼守敌1200余人,缴获迫击炮5门、战防炮1门、轻重机枪30余挺。
秦基伟的心情好极了,轻松地哼起了河南豫剧。
这时,******把胡琏召到南京。胡琏在蒋面前吹嘘说,此次徐蚌之战,对方倾其全力,规模空前,是国共两党最后的大决战。这一仗打胜了,可以凭江淮之阻拱卫长江,确保南京,与共产党平分天下,再图反攻。他建议******放弃北方,固守南方,集中全力打胜这一仗,并硬着头皮说:“校长,12兵团尚能坚守一段时日,等待援兵的到达。”言下之意,还是催促******赶快抽调援军。为了表示对校长“栽培”之恩的报答,他表示,愿意再飞回双堆集重围,协助黄维鼓舞士气,调整态势。******连说“好,好”,对其嘉许一番。
12月2日,从南京飞回的胡琏像一个打足了气的皮球,立即分批召集各军师长到兵团部见面打气,说******已决定调集大军增援作战,要大家固守待援。接着,又到各军师阵地视察一番,并在布防上做了一些局部性的兵力调整。胡琏的这一番行动,总算给绝望中的黄维兵团将士注射了一剂强心针。
但在我中原、华东两野战军“紧缩包围、纵横扫荡、重点强袭”的攻势下,双堆集的处境每况愈下,有时竟是雪上加霜。
黄维被围十多天来,12兵团上下无不怨声载道,士气十分低落。此时正值深秋,双堆集袒露在一片毫无隐蔽的旷野上,12兵团栖身在一些土墙茅草盖的小房子里面,原来在这里居住的老百姓早已逃往他乡。别说粮草接济不上,就连饮水、燃料和骡马的饲料都很难解决。加上在我军的连续攻击之下,敌军死伤逐日剧增,已经处于饥寒交迫之中,大有朝不保夕之虑。
在最外围的85军全线崩溃以后,12兵团的14军又成了我军攻击的主要目标,为了保住核心阵地的第18军,黄维不得不忍痛割爱,让14军做出更大的牺牲。
12月6日这天,我军几十门重炮和抛射筒齐发,大量的炮弹和炸药包倾泻到了敌人阵地上,炮声震撼着大地,硝烟浓雾腾空而起,敌军阵地上的工事大部分被摧毁。至黄昏时分,炮火打过后,冲锋开始了。与此同时,敌人的轻重机枪火舌齐吐,形成密集火力,封锁着出击口。
我28团第二突击队向李围子进攻时,伤亡很大,2班的同志们上去一个倒下来,又上去一个又倒下来,3班的3个同志又冲了上去,1排的机枪班长陈文端着机枪紧跟在3班的另外3个同志后面往前冲去,他一边跑一边打,但还没有到敌人的鹿砦跟前,3班的3个同志都负了伤,和陈文一起冲锋的另外3个弹药手也有2个负了伤,1个掉了队。最后只剩下陈文一个人了。他端着机枪跳过鹿砦滚进敌人的交通壕里,扯下右臂上的联络记号——白毛巾。战壕中3个敌人惊慌失措地抓住了陈文的双臂和衣襟,低声问道:“干什么的?”
陈文十分镇静地回答:
“自己人,别误会。”
这时,一个高个子家伙走来,大声嚷着:“不要乱,不要乱,我是师长。”
陈文乘着他刚刚扭过头,用机枪一梭子扫过去,国民党第10师师长张用斌被打倒了。
“师长负伤了,师长负伤了!”敌人乱跑乱叫。陈文跳出战壕,把腰里的5个手榴弹全部扔了过去。
一个半小时的激战过后,被敌人吹嘘为“固若金汤”的李围子,几乎成了一片焦土。许多俘虏被我军猛烈的炮火吓傻了,有的棉衣被弹片炸碎,有的是从炸塌的工事里挖出来的,一个个面如土色,心有余悸地说:“打得好惨!
打得好惨!”一个伤兵说:“当你们的大炮排放时,村庄被打得好像一只船,乱摇晃!”敌特务连总共100多人,被炸死的就有80多人。敌10师师部和两个团被歼,师长张用斌身负重伤。
敌人硬核桃般的防御体系一下子被打开了一个口子。
攻下李围子,我4纵乘胜前进,矛头直指杨围子。
杨围子是敌14军阵地所在,14军军部也设在这里。
在我军的不停猛攻之下,14军被压缩在了这个小村子里。
炮弹一发接一发地在军长熊绶春的指挥部附近爆炸,熊绶春吓得手足无措。熊绶春悲不能抑,坐在掩蔽部里流了好几次泪。十几天前,我军渡过浍河向南出击时,14军参谋长梁岱曾经做过我军的俘虏,当时他冒称是85师师部书记。过了两天,这个书记忽然提起愿意为我们到沈庄去送劝降信。陈赓当时没有识破其真实身份,就把他放了回去,派他去送劝降信,让他把信交给熊绶春。
梁岱回到军部把信交给了熊绶春,劝他考虑投降问题。但熊绶春顾虑重重,一方面对解放军疑虑不解,一方面心存侥幸,没有接受劝告。
出击之前,战士们连夜在飞机轰炸和敌人火力下挖着交通沟,突击队安全地进入到敌人面前30米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突然间,进攻之前的炮火准备开始了,炮口齐向着杨围子,成排成排的炮弹落到敌人阵地上,整个杨围子变成了一片火海。炮击过后,步兵出击,各路突击队全部冲进村内。敌人溃不成军,纷纷往西南方向逃去。
许多敌人早都吓破了胆。他们见到解放军,或跪下求饶,或自行缴械。有的甚至喊道:“欢迎解放军,你们不来,我们就困死了,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第4纵队攻击部队突入敌阵地后,又很快向纵深发展,冲进了熊绶春所在的村子,熊绶春失魂落魄地想要逃走,梁岱劝他说:“外面枪炮打得很乱,出去很危险。”熊绶春根本听不进去,还是率领一队卫兵往外冲,结果没逃出多远,就在突围中被乱枪击毙,副军长谷炳奎、参谋长梁岱被活捉。
梁岱这次已经是第二次当俘虏了。
12月11日夜,战士们从杨围子押出第一批俘虏军官,在几名高级军官之中,大家一眼就发现了那个送信的“书记”,此刻他完全变了,面容严肃,穿着崭新的高级军官服,手里提着皮包,这时他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他就是14军参谋长梁岱。
他走进政治部,看到陈赓,尴尬地说:“我已经是第二次走进这屋子了!”然后他从皮包里掏出了14军的花名册,说:“请贵军参考,我们全军的军官名单都在这里了!”说完,头又低了下去。
事后,梁岱曾经谈到我军对杨围子进攻的情景:“解放军采取迫近作业掘壕前进的壕沟战术,壕沟挖到一村,就消灭一村。面对这种情况,谁也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来。
各级指挥官只好蜷缩在掩蔽部里,面面相觑。军部所在地杨围子,也已成了前线,村前不远就是解放军掘进的壕沟,夜间咳嗽声都可相闻……”
俘虏们排成长长的队伍被押往后方,陈赓司令员半路上遇上了他们,他从俘虏口中得知了熊绶春被击毙的消息,就派人协助熊绶春的卫士,找到熊绶春的尸体,埋在了南坪集附近的一个土堆上,并用木牌写上“第14军军长熊绶春之墓”,以便于其亲属查找。俘虏们看了都深受感动。
当陈赓又从俘虏口中听说熊绶春死前总是嘴里小声念叨并两眼流泪时,他叹息不已。他和熊绶春曾是黄埔军校的校友。陈赓叹道:“咳,黄埔革命军人难道只能效忠******吗?老弟糊涂啊!”
敌85军、14军先后被歼灭后,黄维的第12兵团只剩下了杨伯涛的18军和覃道善的第10军还在垂死抵抗。
六、发起攻击
12月5日。总前委小李庄作战室一片忙碌。电台“嘀嘀嗒嗒”不停地响着,指挥人员和机要人员在这里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总前委书记******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严肃地在对各兵团下达对黄维兵团的总攻击令:
“从6日午后4时30分起,开始全线对敌总攻击。”
“陈谢集团务歼沈庄、张围子、张庄地区之敌;锡联集团务歼三官庙、马围子、玉王庙、许庄地区之敌;王杜集团务歼双堆集以南玉王庙、赵庄及以西前周庄、周庄、宋庄之敌,并各控制上述地区,然后总攻双堆集,全歼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