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把你送回太子府,只说是被人从护城河救出来,咱们既往不咎,你也答应我,不将到这儿来的事情泄露半句。”
孙清扬没有立即回答,她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粥,又吃了两个小馒头,几口燕窝炒鸡丝,方才放下筷子说:“发生什么事了,你肯这样大发善心?”
纪纲笑道:“难道就不能是我想表示点诚意吗?”
孙清扬看了看他,“你觉得与虎谋皮的事情可能发生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别哄骗啦,说吧,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会改主意送我回去。”
“你逃了以后,我仔细想了想,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留你在身边,一来,会引发我身体里的盅毒,二来,我派去找你母亲的人带回话来,说放了你,一切好说,否则免谈。她用毒之妙之精,我已经知道了,若再僵持下去,只怕不等我要了你的性命,就先丢了自己的。而且,东宫那边,太子已经发话要请圣旨搜宫,万一皇上准了,搜到这里来,大家都不好看。”
孙清扬轻声问,“你是怕连累这宫里的娘娘?”
纪纲苦笑,“我负她良多,若她再因我受到牵累,岂不有违我本意。其他的,你不必多问。只说同意不同意吧?”
孙清扬沉默片刻,“你找套我能穿的衣服来,不可能我被人救起了,还一直穿着湿衣服在身上。”
“好,没问题。还有,你能不能照着昨日那样,再倒一杯酒给我喝?是你母亲说的,唯有如此,我才能不痛。”
孙清扬觉得这要求莫名其妙,但看着纪纲一脸痛苦不堪,就依样倒了一杯给他,“这里头可是有断肠散,你想清楚。”
纪纲一饮而下,片刻之后,苍白如纸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看到安排的人将孙清扬蒙上眼睛带走后,纪纲想起她临别前说的那句话,“看在你这个人还不错的份上,我劝你一句,你若真为了她就收手吧。你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的,当今圣上,并非草包。”
自己何曾对她不错,不过是惧于她母亲的名头,董妙然敢说那样的话,只怕是根本不怕自己对她女儿怎么样,而自己腹内的绞痛,真如她所说,得再喝一杯有断肠散的酒才能缓解。
宁得罪阎王,莫得罪唐门,宁惹上唐门,莫惹上妙娘。
这句江湖中的传言,原来竟是真的。
既然,现在不能动董妙然,那就再缓缓,等到自己有足够实力的时候,再和她们一家算总帐。
至于孙清扬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虽然聪慧,却太过心软,也很好骗,竟然相信自己编出来不负这宫里娘娘的鬼话,不知道自己和这宫里只是互相利用罢了,以后,只怕还有好戏可瞧。
纪纲觉得,自己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等她长大,想来,这样一个妙人儿长大了,看到她在自己身下挣扎逢迎,一定别有乐趣。
要不是自己从来没有御童女的爱好,又害怕董妙然的报复,这一次,她孙清扬哪里能走的如此轻巧。
哼哼,等着吧!
结果,还没有等孙清扬及笄,纪纲就等来了自己的死期。
随着权势的高涨,永乐帝的宠信愈浓,纪纲也越发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他甚至想看看王公贵胄们在永乐帝面前敢不敢说自己的坏话。
每年的端午节,宫里都会举行射箭比赛:选一棵柳树上的枝条,将枝干中上部削去青皮一段,使其露白,当作靶心。然后大伙纵马飞驰,同时弯弓搭箭开射,凡是射断柳干而后又能骑马接住断柳的赢家,将会获得皇上的重赏。
永乐十四年的端午节,纪纲学秦代的赵高指鹿为马,他对锦衣卫镇抚庞英说:“我故意射不准,你把柳枝折下来,大声呼喊说我射中了,看看众人有没有敢出来纠正的。”庞英按照纪纲的话做了,在场的众人竟纷纷附合。
永乐帝却为此起了疑心。
很快,关于纪纲种种不法行为的密报就放到了永乐帝的御案之上。
矫诏自各地盐场取盐,需索无度,数年来索取食盐,计价数千万两白银。
利用权势,擅自征用官船,为其运输私货,中饱私囊。
私养了大批亡命之徒,暗中修建隧道,将截留的大批新式火铳及武器甲胄,并数以万计的刀枪、盔甲和弓箭,藏匿于私宅。
借纠察百官及查缉谋反事之便利,构陷、勒索各地富商,至于搜刮民间商户、夺取百姓田产,数不胜数。
都督薛禄纳妾,其见该女子貌美,欲夺不得,心中大忿,于宫中偶遇薛禄,竟动手殴打,致使薛都督脑裂几死,迄今留下隐疾。
浙江按察使周新受到其诬陷,以谋反罪被处死。
负责皇宫选秀事,各地送来的美人到达京师后,挑出绝色美人藏于自己家中私纳。
将囚禁死牢之中的解缙灌醉后拖到雪地里活活冻死。
阉割良家幼童百余人,充入后宅侍候内眷起居,仪同帝王,僭越,大不敬!
查抄到已故吴王的冠服后,私自隐藏在家中,有时还穿在身上,命令左右饮酒祝贺,高呼万岁。
......
永乐帝万没想到他一直信任有加,认为忠心不二的纪纲竟然已经到了这等无法无天的地步,盛怒下诏,押送其都察院审讯。
审讯核实后,纪纲凌迟处死,全家男女老少发配戍边,其罪状颁示天下。
同年十月,长年北巡的永乐帝返回京师时,又查知汉王朱高煦私自挑选各卫壮士,募兵三千人,不隶属兵部,纵使他们四处劫掠,兵马指挥徐野驴将其兵士擒获惩处后,朱高煦竟然手持铁勺将徐野驴击杀。
同时,还查到平日里,朱高煦僭用御用车马器物等违法之事数十桩。
忠心臣子谋逆,亲生儿子犯上,永乐帝不觉心灰意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朱高煦的过于宠爱,才是令他生出不轨之心的根源,这一次,他下了决心要重重惩处,命宫人褫夺了他的冠服,将其囚禁于西华门内,并准备废为庶人。
太子朱高炽仁厚,抱着永乐帝的腿痛哭流涕,拼命为弟弟求情,说都是汉王身边人做的坏事,求永乐帝宽恕。
永乐帝虽然答应了太子所请,却将汉王朱高煦的天策三卫削减掉两卫,又处死了几个他身边不知劝诫主子的谋臣,命朱高煦来年三月迁封乐安州,不得再继续羁留京师,非诏,不得入京。
至此,太子的地位方才真正稳固。
汉王就藩乐乐州的这一年,正是永乐十五年,皇太孙朱瞻基已经十九岁,虚岁二十,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
经过数年挑选,永乐帝的心里已经有了合适人选,却在准备下诏的前夕,改变了主意。
据说他通过占卜得出“宜向济水畔求佳偶”,故而将原籍济宁的锦衣卫百户胡荣的第三女胡善祥选为皇太孙妃。
彭城伯夫人坐在太子妃的昭阳殿里懊恼地说:“我进宫和皇上说,清扬原籍是邹平,就在古济水之畔,西边是济水之阴的济南,北边是济水之阳的济阳,比胡善祥更应那占卜之言,他却说圣意已决,不会更改,我千恳万求他才吐口说选清扬为太孙嫔,若皇上执意如此,岂不枉费这么些年我们对清扬的悉心栽培,如今换成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以后还不知是什么情况。要不,你和太子殿下再进宫给皇上说说?”
坐在椅上一直闭目不语的太子妃睁开眼睛,“夫人糊涂了,父皇此举,是在敲打太子呢。既然说圣意已决,我们再为此去求情,不但会惹得父皇不高兴,也会令他和太子生出嫌隙,父皇此举,只怕是因为清儿当日是你以同乡之谊举荐进宫的,他担心两朝帝后均出自一隅,外戚做大,会危及社稷。”
彭城伯夫人愕然,“你是说,皇上因为你将来会为后,若是清扬再成了太孙妃,等于两个皇后都出自一地,所以才临时改了主意?可之前,他又不是不知道清扬和我们的同乡之情,宫里的各位娘娘,不也一直对清扬很满意,认为她天资聪慧又心地仁厚,堪当重任,皇上也对她一直颇多赞誉,怎么会因为这个原因转眼就变了呢?”
“天恩难测,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也没有查出来。虽说现在汉王就藩了,东宫终于从风雨飘摇走到了太平时节,可是,那暗处盯着的眼睛却巴兴不得我们出点错,这件事,还是依父皇的意思,不要再去求告了。皇上是金口玉言,既然说了,断无更改之理。母亲,我们犯不为了此事忤逆皇上,端重沉静,恭敬顺从,才能保得东宫太平长长久久,也只有东宫稳固了,我们张家,才有后世的荣华。太子当日为汉王求情,一来是兄弟情深,二来,也是怕不去求情,皇上会认为他并非仁君,东宫必须以帝意马首是瞻,从前如此,而今更要如此。”
听到太子妃并没有像平日一样按君臣之礼叫自己夫人,而是唤了声母亲,彭城伯夫人知道,此事,只能至此为止了。
沉默片刻她才开口说:“可是,瞻儿的性子,却是外圆内方的,他心里是有大主意的人,和清扬又是两小无猜,情意深厚,这事只怕他未必能够依从,等到殿前选妃时,我怕他会出乱子。”
“此事,我也想到了,就让清儿去劝他吧,我相信她会将此事处理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