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现在端本宫里,我说了算。明个你穿件男装,和我装扮了出去,再没有人能看出来,谁敢说你坏了规矩?”看到孙清扬欲言又止,朱瞻基忙切断她的后路,“先说好,只许带个人在跟前伺候,其他人一律不许去,以后有机会,我将袁天师请到宫里来给她们一一相看,明个是断不能带她们的,这人一多,可就不好瞒了人去。”
看着在桌前伺候他们用膳的下人们,“还有你们,一个也不许乱说。”
主子们说话,奴才们本就是闭上嘴,管好耳朵的,如今皇太孙刻意警告,众人更是诺诺答应。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膳,孙清扬就换成了男装。
朱瞻基还是头一回见孙清扬穿男装,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件青色锦袍,穿在她的身上,就有了风流倜傥的味道,瑜宁将她的头发简单地束起,戴着黑色网巾,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朱瞻基从后面抱住她,将白玉簪插在她的发髻上,在她耳边絮絮低语,“清扬,你穿男装也这么好看,就和我兄弟似的。”
孙清扬被他紧紧地拥着,背上不断传来他温热的体温,耳边脖子上被他唇齿间的气息热气腾腾地吹着,她看看自己所着的男装,推开朱瞻基,正色道:“这位公子,您难道颇好男风?还有,我要真和您兄弟似的,岂不乱伦?”再看看他古铜色的肌肤,嫌弃地说,“我是面白如玉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好不好,和你像,就和一块老豆腐似的,多难看啊。”
眉目如星,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不羁的神采的朱瞻基听到孙清扬这么说他,不以为忤,风度翩翩地说,“你白我黑,正好咱俩演黑白双煞。”然后坏坏地笑着用食指抬起孙清扬的下巴,“少爷我就是好男风,像你这样的男风。”
他早总结出来了,和清扬在一起,务必比她还会玩,还要不正经才行,不然肯定会被她吃干抹尽。他喜欢她在别人面前都是谦谨有礼,在他跟前就嬉笑玩耍的模样,乐得陪她一起疯闹。
最有趣的是,清扬能够把非常不正经的事情义正言辞地说出来,完全不像是玩笑一般,唬地他好几回都上了当。
还真是像奥云塔娜所说,自己因为和她在一起,少了许多沉重。
孙清扬踩到他的脚上,恶狠狠地警告道:“喂,这位公子,我可警告你了,少爷我身着男装,就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了。你要敢对我起些不好的念头,我可会告诉你家夫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最好记住了。”
这是对他说在外面规矩些,不许玩闹的意思嘛?朱瞻基忍着笑,抱起脚喊痛,“你这个小哥,看着眉清目秀,怎么火气这般大,罢了罢了,我自去找家中温柔娴静地夫人去了。”
两个人唱作俱佳地嬉闹了一阵,才出门去了。
孙清扬这会儿骑马虽然还称不上好,但也像模像样,只带了会骑马的杜若跟着,朱瞻基身边跟着的是玄武和杜子衡两人。
因为孙清扬成日尽在宫里呆着,平时难得出趟门,就是出门也是坐在马车,轿子里去几个寺庙烧香拜佛,就连宫外女人常去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铺子,也鲜少涉足,所以朱瞻基为了让她开开眼界——刻意骑马绕了皇城一大圈。
果然,孙清扬就和小孩似的,看什么都稀奇。
这样快到正午了,才到朱瞻基约了袁天师见面的地方,京城里除开青楼外,最有名的销金窟——醉八仙,他在那儿订了最好的雅间,还能在楼上看大街上的风景,吃饭时,也能让清扬见识京城的繁华。
朱瞻基先下了马,整了整身上月白色宝相纹的蜀绸直裰,才扶了孙清扬下马。
他们这一行人,个个都是好相貌,刚踏上黑漆烫金底的醉八仙招牌下,就引得食客们纷纷侧目。
袁天师已经坐在大厅里等着朱瞻基,见他进来,从容地上前笑着行了个礼,请他先行上三楼,“少爷您到的早啊。”
“柳庄先生你客气,你这到的,岂不是更早。”
袁天师名忠彻,又一名柳庄,所以私下里,不方便直呼其名的场合,大家都称他柳庄先生。
听到两人寒暄,杜子衡抬眼看到袁天师,见他有些熟悉的面孔,定睛细瞧——大喜过望,扯着杜若小声说:“就是他,就是他——那个说我如果强和蕊珠订亲,会有性命之忧,幸亏贵人相助的相士就是他。”
孙清扬和杜若都听杜子衡讲过那件事情,对视一眼,杜若小声道:“这么说,他是个有真章程的,主子,您可得让他给奴婢也看看。”
孙清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含笑踏上了楼梯,从容地跟着朱瞻基上了三楼。
玄武在外面,是寸步不离朱瞻基的,只比他们慢了半步。
有意无意地,袁天师落后了一步半,走在了后面。
杜若和杜子衡,以及袁天师带的随身小厮自然就落在了最后。
醉八仙的顶层就是它最好的雅间——东来阁,整整占了三楼一层,开间宽阔,里面的桌椅全是紫檀木,一个茶盅都是汝窑的名品,墙上挂着历朝历代名家的真迹字画和千金难求的发绣,在这儿吃顿饭,五百两银子是最低的席面,还得事先预定。
虽然不知道今个这几位的来历,但酒楼里的伙计都是一双利眼,见这几人虽然衣饰普通,貌似富家公子哥的打扮,却有着常人少见的高华和矜贵,知道是贵客,招呼的越发殷勤。
一上酒楼,朱瞻基就让伙计将镶嵌的掐丝珐琅彩绘玻璃的窗扇大开,方便孙清扬看下面的风景。
他指了远处的一条依稀可见的街道给孙清扬看:“每当御驾从这边移驾去陪都行在的时候,就会从那里经过,许多人为了观看御驾,早早就买了消息,订下东来阁……这东来阁原来叫八仙阁,后来有人说可以看见贵人,紫气东来,就改名叫东来阁了。”
袁天师叹了口气,这位皇太孙甚得皇上爱重,平日里何曾见他照顾别人,都是别人尽着他来,偏对这个女子如此上心,有他这般相护,纵然有劫难,只怕也能够化解了。
虽然孙清扬和杜若两个都是身着男装,还学着男人大模大样的走路,他却一眼就识破是女子假扮。
朱瞻基打开手里的折扇,虚摇了几下,然后笑指着桌上已经摆好的几样零嘴给孙清扬介绍,“这香花生是醉八仙里最有名的炒货,来这儿喝酒的人临走时都要买上一包两包带回去,据说加了粗盐,八角、桂皮、花椒、和茴香三四十种佐料先浸泡,再烘干了炒,不像水花生湿汪汪的,也不像炒花生吃着一手的黑,就是宫里的御膳房,也做不出这个味来,还有这个……”
玄武几个见惯了他在孙清扬跟前这般体贴细致的模样,都不觉得奇怪。袁天师却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絮叨,心里更是起了三分小心,免得一言不当,引得朱瞻基不快。
孙清扬听得嘴角一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吩咐杜若:“去,将这些个零嘴都买上几份,回头给她们尝尝鲜。”
玫香蜜汁卤鸭、蒜蓉茄合、河虾烧墨鱼、鹿筋口蘑烩肥鸡、子白菜肚子香蕈、燕窝鸡丝……
袁天师一看,全是醉八仙的招牌菜,别说他们三个人,就是把随侍的人全加上,翻三倍的人数,也吃不完。
虽说席面上,皇太孙待他很客气,并没有让他以储君和臣子见礼,招呼他落座,但那是礼贤下士的春风,和皇太孙看着孙嫔时笑起来的春风,完全不是一回事。
袁天师忽然想,从前那些为妖姬宠妃倾倒的君王们,可能就是这样的神情吧。
好在,这个女子,美而不娇,媚而端持,并非祸水之相。
孙清扬也好奇地打量袁天师,见他四十来岁的样子,白净长须,尽管在皇太孙的跟前,说话也是不卑不亢的样子,吃菜什么的,虽然颇为守礼,却并不见拘谨,不似其他人见了朱瞻基那般小心翼翼,显然是常在宫里面常常窥见天颜的缘故。
有一回她和袁天师的眼神对上了,也并不回避,只微微一笑,和袁天师点了点头。
见他俩都吃好了,袁天师也放下了筷子,“少爷,袁某是这会儿说呢,还是等会再说这位公子的面相?”
朱瞻基点点头,“无妨,你这会儿说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要有半点虚瞒。”
杜子衡已经很有眼色地守在了东来阁的门外,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袁天师望着孙清扬,神色从容,“公子出生时,可是瑞香满室?”
孙清扬露出愕然之色,这件事情,她连朱瞻基都从未说过,这袁天师从何得知?
一旁的杜若觉得这袁天师直视她家主子,甚为不礼貌,而且,她家主子怎么能和外男直接说话?就是着男装,旁边又有皇太孙殿下在跟前,也不免会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