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院。
祝妈妈疾步去到俞氏房中,在俞氏耳边小声说道:“老夫人,方才含冬那丫头将伍先生找去了竹苑。”
俞氏闻声动作一僵,这大半夜的阿寻忽然将伍笠找过去……
莫非药王醉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她立刻就摇头否认了。
如果只是醉酒,含冬与红袖便就能应付,实在不需要将伍笠找去……
思及此,她将方才从头上取下来的发饰又一一插了回去。
见状,祝妈妈立刻取过一件披风准备着,在俞氏站起身来的一刻给她披了上去。
须臾之后,主仆二人步入了竹苑中。
柳沐兮瞧着她疾步行来,立刻迎上去说道:“夜深露重,奶奶身子还未好,实不该出来走动。”
俞氏身形蓦然一僵。
这孩子……
竟然叫她奶奶了?
惊讶的同时,她眼中泛出了些些泪意。
上一次听这孩子叫她奶奶,那可是十年前的事啊!
她还以为有生之年,她都再也听不到这孩子叫她奶奶了,没想到……
竟然让她等到了!
见她这般模样,柳沐兮心头就一紧,不难想象这些年等待的日子,她是如何度过的。
然,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故而他什么也没说,只眸光飘忽的看向如墨的夜色,好一阵才缓缓说道:“初次来到沐府的时候,我就对这个府邸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话落,他收回飘忽的视线,扬起一抹暖如春日阳光的浅笑续道:“近日在落月轩住了这么久,虽然还未忆起过往的事,我却坚定了自己乃是沐家人这件事。”
说罢,他歉疚的弯眉笑道:“抱歉,奶奶的身体明明就不好,我却还让奶奶等了这么久。”
俞氏面上一凉,因为泪水不自觉的溢了出来。
她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年!
对于垂暮之年的她来说,的确是太久太久了,久到让她都生出了绝望!
感慨过后,她接过与她一般泪眼模糊的祝妈妈递来的手绢,沉默的拭去面上的泪水,哽咽着反复念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见到这一幕,不止柳沐兮与祝妈妈,远处的几人也都是眼眶微涩。
这十年间,前去寻找那四人的人数之不尽,却都没有任何的线索,谁又能想到,大家费尽心思找寻的人,一直近在咫尺,就待在药王的身边!
俞氏不知反复的念叨了多少遍,最后才冲着离她有几步之遥的柳沐兮招手说道:“阿秋,我的乖孙,快过来让奶奶好生瞧瞧。”
听着那‘阿秋’二字,柳沐兮心神一晃。
蓦然间,他脑海中浮现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
在那幅画面中,比现在年轻许多的奶奶,也在满脸慈爱的冲他招手,那嘴里唤着的便是‘阿秋’二字!
俞氏待柳沐兮缓慢的移到她面前,立刻颤抖着伸手抚上了柳沐兮的脸颊,隐忍的泪水瞬间决堤。
因为大家都说,在这孩子重拾记忆之前,不能给他太大的压力,所以……
每每看到这孩子,她都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担心一个不慎就做出强迫他回家的举动来!
而眼下,这孩子虽未寻回记忆,却愿意认祖归宗了,她便不用再压抑了。
柳沐兮鼻头一酸,却终是没有流出泪来,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
他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回沐府,是有目的的。
待俞氏的情绪稳定下来,他立刻就出声说道:“奶奶,天亮以后,就让府里的人放出消息去,就说爷爷因为找到了确切的证据,证明我便是沐府失踪的沐昔秋,而我却执意不愿意认祖归宗,爷爷一怒之下重病不起。”
“这……我知道了。”俞氏迟疑了一瞬,应下的同时冲祝妈妈点了一下头,让祝妈妈去安排。
“老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安排妥当。”祝妈妈跟在俞氏身边多年,素来行事低调稳重,心思缜密,她自然知道,柳沐兮之所以这般说……
那是因为若是没有一个能让旁人信服的理由,就对外声称老太爷忽然病重,定会惹人猜疑,会有将沐府置于不利境地的风险。
而且……
在此之前,柳沐兮帮皇上治病的时候,就有大臣因为他那张与沐玄龄过分相似的脸而提出过他是沐昔秋的猜疑,只是当时的柳沐兮坚定的否认了。
这样一来,说他拒绝认祖归宗,旁人也不会生疑。
祝妈妈办事,俞氏自然是放心的。
因此,她在放下心来之后,立刻想起了她来这里的初衷,遂脱口问道:“阿秋,药王可是病倒了?”
柳沐兮不露痕迹的笑道:“没有,只是喝醉了却不想在爷爷他们跟前丢了颜面强撑过头罢了,故而爷爷他们一走,他就倒下了,阿寻吓坏了,才会惊动了伍先生。”
说罢,他掉回首扫向伍笠。
触及他的视线,伍笠立刻笑道:“确是如此,老夫人莫要忧心。”
俞氏这才松了口气。
她所担心的并不是药王在沐府出了意外,会给沐府带来什么危险,而是药王若有个好歹,阿寻可该如何是好!
此刻房内。
沐千寻面容纠结的立在床沿。
外面的动静她自然是听到了,虽然很想出去看看,却迈不开步子。
不见到这位爷醒来,她心里就不踏实。
最终她在纠结了一番之后,放弃了出去的打算,趴坐在床沿,目光灼灼的盯着君修冥双目紧闭的面容。
这一盯,就是整整一宿。
直至天明,君修冥也未醒来。
她也因为体力不支,终于在晨光洒入房内的一刻昏昏沉沉的睡去。
但是!
在她睡熟的一刻,那昏睡了一宿的君修冥却倏然睁开了眼,那亮如星辰的眸子里此刻漆黑一片,泛着深不可测的漩涡,好似要吞噬掉这世间的所有。
凝视了沐千寻的睡颜片刻,他下得床去,就着微弱的晨光写出了一封书信。
在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掉回首深深的凝望了熟睡的沐千寻一眼。
寻思了一夜,他虽然想到了周密的计划,临了他却有些犹豫。
如若当真按他所想行事,势必得让这小女人受委屈。
她会哭的吧?
会难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