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荮正和罗君昊一块在洗菜,看一眼欢快的好友,无奈地道,“要是让她哥知道了……”闭了嘴。
罗君昊十分好奇,“她哥哥是谁?这么凶啊!”
周小荮点点头,悄声道,“她哥哥特别宝贝她……有一次,她睡过头迟到了,被一新来的老师扔了一粉笔头……你猜最后怎么着?”
罗君昊问道,“怎么着?”
周小荮道,“被辞退了……”
罗君昊哼一声,“最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的有钱人,什么了不起!什么大不了的事吗,用得着把人家给辞退了?”目光投向正哼着歌的许凝,声调柔和起来,“但小凝还是蛮随和……”
周小荮迅速地扫他一眼,长长眼睫毛垂下,遮住一瞬即逝的失落,“小凝很好的……很讨人喜欢。”
罗君昊笑了笑,“你们都被N大录取了?”
“嗯!”
罗君昊拿过塑胶水管,冲冲手,转头叫道,“小凝,过来洗手,咱们吃粉啦!”
许凝欢喜地答应一声,走了过来。
罗君昊拿着水管,让许凝洗手,一凝神间看到她脸上沾了一颗像米粒一样的东西,伸手替她拈了下来,笑道,“喂,你偷吃也要把嘴擦干净嘛!”
许凝涨红了脸,“我哪有偷吃,呸!”
周小荮也笑,“小凝,你别理他,他那张嘴,从来就没一句好听的!”
许凝扬头一甩,直将手上的水珠全泼到罗君昊脸上,嗔道,“罗君昊最讨厌!”
罗君昊拿着水管的手一转,吓唬道,“小心我淋你!”
许凝怕他来真的,顿时大叫,“小荮救命!”
一时间,小店里热闹非凡。
沈承泽脸色愈见铁青,福叔轻咳一声,低声道,“要不我给小姐打个电话……”
沈承泽打断了他,“回家!”
车子利索地掉头,转弯,离开。
沈承泽拿过身旁的报纸,很认真地看。
良久才道,“N城螺丝粉……是哪家公司的?”
福叔忙道,“佳华食品。”
沈承泽不再出声,将报纸翻得哗啦响。
福叔自后视镜瞥一眼沈承泽,又道,“这螺丝粉还蛮受欢迎,又是本土出品,咱们的玫瑰园倒可以考虑一下……”
沈承泽头也不抬,说道,“这事你去办吧。”
福叔答应一声,“是。”接着道,“艺术汇的请柬做得差不多了,您看什么时候寄出比较好?”
沈承泽道,“下个月吧。下个月统一寄出,再开个新闻发布会。”
“是。”
沈承泽将报纸搁下,“让周妈妈准备点绿豆汤,一会小凝回来了让她喝,那螺丝粉味重,她会觉得口渴。”
“是。”
“你休息吧,我自己开车出去。”沈承泽道。
车子稳稳地停在沈氏大院门前,“是。”福叔答道,下了车。
沈承泽将电话打给章学东,那头很快接听,听筒里顿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不用说,这小子又在打麻将了。
“咦,沈少,谁又招惹你了?”章学东显然十分稀奇这时候会接到沈承泽的来电,“过来摸两把?”
“在哪儿?”沈承泽问道。
“售楼部……”章学东答道。
沈承泽吃了一惊。
“售楼部打麻将?”这小子,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章学东讪讪地笑了几声,“闲着也是闲着……”
这位章学东,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个闲得蛋疼的主。一典型的富二代,家里主做房地产,老爹正当年,凡事担当着,这位主每天烦恼的事唯有吃喝玩乐。
前些日子听说嫌N城没一家正宗的串串香,于是自己开了一家,嘴皮子痒的时候便去嘬一顿。
最近做的最离谱的一件事,在N城大街小巷流传。老爹嫌他太过不务正业,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偌大家业无人继承,于是千哄万哄,买了辆兰博基尼,才哄得他去公司上班。
他上了不足十天,嫌闷,主动要求去售楼部,老爹大喜,觉得他肯从基层做起,再好不过,允了。
小子倒也做得开心,因为长得还一表人才,又能说会道,业绩倒还过得去。老爹听闻,也十分欣慰。
忽然某一天,售楼部来了一家三口,年轻夫妇看着房,两眼发光,一谈价钱,顿时愁眉紧锁。章家大少正好送走自己的客人,闲得无聊,就与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的小女孩玩闹起来。
小女孩剪了一个波波头,大眼睛,十分可爱。一笑起来两颊还各一个酒窝,嘴又甜,一口一个哥哥地叫……
两人玩得正开心,年轻夫妇沮丧地过来招呼着小女孩走,小女孩乖巧地跟哥哥挥手再见,章少倍觉不舍,遂问道,“这么快就走了啊,房子不合适吗?”
年轻夫妇答,“太合适了,就是太贵了……”
章少瞥一眼小女孩俏生生的笑脸,鬼使神差地道,“先别急着走,再坐坐……要不,两千块一平卖给你们,好不好?”
年轻夫妇顿时惊呆……不不不,所有人都惊呆了……
听说章少据此被老爹狠批了一月有余,而坊间诸人都在遗憾,这样的好运,为什么没有落在自己头上?
沈承泽亲自打电话去求证,章学东只嘿嘿笑,半天才蹦出一句,“小女孩太可爱了,想到她竟然没有房子可住,太可怜了……”
沈承泽啼笑皆非。章学东的傻里傻气,沈承泽并非第一次领教。
他与章学东大学同学,相交甚笃,沈承泽开始筹建玫瑰园之初,并不被人看好,章学东愣是说服他老子,入了百分之二十的股。
偷偷跟沈承泽说道,“反正钱多,不怕烧,你烧我烧都一样……”把沈承泽好一阵感动。
当然,如今玫瑰园炙手可热,章氏也大赚特赚,这是后话。
沈承泽将车驶到售楼部停车场,走进售楼部,一眼扫去,倒是没发现异常,一售楼小姐微笑着迎上来,轻声询问一声,“沈先生?”
沈承泽微微晗首。
“请跟我来。”售楼小姐带领着他往里走。
通道的最后一间门,微微虚掩着,售楼小姐将门推开,“您请进。”
沈承泽进了门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办公室,简直就是一KTV包厢,里间的小门半敞开着,传来麻将的哗啦声。
沈承泽推开小门,麻将声与欢呼声,夹杂着懊恼的悲叹声一齐涌来。不大小的一间屋子里,竟然挤了好些人。
章学东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等我玩完这把就让你。”
已经有人识趣地站了起来,“来来来,这儿……”
沈承泽也不推拒,坐了下来。
他很少打麻将,觉得把时间浪费在这玩意上头,简直是件荒谬的事。但此时此刻,身旁嘈杂的人声,以及需要对付的牌搭子,突然让他感觉到有点意思。
打得虽小,但钓鱼的人却很多,一把下来,输赢竟也高达数千块。
沈承泽一直输,弄得站在他身后的人都嫌他手臭,纷纷换了位置。
章学东表示很高兴,“兄弟你来得太好了,你一来……输得最多的人就不是我了……”
沈承泽最后一炮,放了个大的,总共赔了八千多块。
章学东站起身来,“行了行了,都到会计部那儿领钱去……”拍拍沈承泽的肩,“走吧,陪你喝酒去,看你输的!”
走到门口又回头警告道,“小声点儿!”
直到上了车才发问,“谁惹你了?”
沈承泽抿抿唇,答道,“没有。”
章学东完全不信,哼了一声,“骗得过你自己也甭想骗过我。”
沈承泽将车子驶得飞快,七拐八弯的,最后停在一家小酒吧门前。
章学东很是诧异,问道,“这什么地方?”
沈承泽打开车门走下去,“喝酒的地方。”
章学东狐疑地跟了上去。
酒吧确实小,装修略嫌简陋,但在这地段,也算过得去了,因此客人倒是不少。
两人挑了桌子坐下,章学东很快发现沈承泽一直盯着一年轻的侍应生看。
明明就一普通男孩,剪着小平头,实在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沈承泽,为什么死盯着他看?
章学东古怪地看一眼沈承泽,声音颇有几分诡异,“不是吧……你……看上那小子了?”
侍应生呈上酒来。
沈承泽将酒杯里的酒一口饮尽,“小凝最近认识的朋友。”
章学东皱皱眉头,突然之间想通了头尾,长长地哦了一声。
“小凝这年纪,交点朋友也是正常的……”章学东道。
沈承泽不做声,招手示意侍应声继续上酒。
他历来话少,章学东也不管他,很快便与隔壁一桌的男男女女打成一片。
他们直到凌晨才离开。
这一晚许凝睡得很晚,高考结束后,她的作息可说一片混乱,沈承泽也放任不管。
周小荮打来电话的时候,许凝正要下楼去找东西吃。
“哎,小荮!”周小荮还没有在这么晚给她打过电话,许凝很有些惊讶。
“小凝,不好了!君昊被抓起来了……”那头的周小荮十分着急。
许凝大吃一惊,“啊?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他刚刚从派出所给我打来的电话,让我过去……”周小荮快哭出来了,“可是……”
许凝立刻道,“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她匆匆忙忙地换上衣服,带上钱包,一边下楼一边大叫,“福叔福叔!”
福叔就住在一楼,被惊醒了,推门出来,“怎么了小凝?”
“福叔,我有点事急着出去,你送我一下。”许凝匆匆套上鞋子。
福叔哦了一声,赶紧去将车子开出来,许凝就等在院门外,不等车子停稳,便急急地拉开车门跳上车去。
车至某银行门前,许凝叫停车,自ATM机取出一万块现金。
福叔忍不住发问,“小凝,什么事?”
许凝答而所问,“今晚的事,千万别告诉我哥。”
福叔只得哦了一声。
许凝不太相信,加重语气,“说话算话?”
福叔咳嗽一声,“说话算话。”
他不说,并不意味着沈承泽就不懂……这孩子,还是天真幼稚了些。
车子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某派出所门前,许凝匆匆下车去,正焦灼不已的周小荮如见救星,还没开口,眼眶便是一热。
罗君昊事情没说清,只叫她带五千块到派出所来。周小荮一惊,猜想他一定是在酒吧里惹祸了……但是她上哪儿去找五千块?最后一咬牙,只得求助许凝。
许凝与周小荮进得派出所,这才知道罗君昊在酒吧与客人起了争执,还动了手,酒吧里一片混乱,最后警察赶到才把事情平息。
警察看到两小姑娘带着钱来,显然有几分讶异,教训着罗君昊,“你看俩姑娘对你多有情有意啊,可你干的,这叫什么事?!你做服务生,人家是客,再怎么你都得忍着,怎么可以跟客人叫板?好了,气出了,人家客人也躺在医院里了……那医疗费还不知问你拿多少呢,说不定再告你一个伤人罪,你打算怎么办?哎,小伙子啊,但凡什么事,都甭冲动!”
罗君昊显然并不服气,但并没反驳,而是咬咬嘴唇,对许凝和周小荮低声道,“我们走吧!”
一走出派出所,周小荮便发作起来,“罗君昊,你忘了吗?前不久你才刚对罗妈妈说,你会好好工作,好好努力,不会再让妈妈担心……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罗君昊脸色阴晴不定,强压着烦燥,低声辩解道,“是他们故意挑衅在先,我忍无可忍才……”
周小荮抢白道,“每次你都是忍无可忍,每次都是你最无辜……你什么身份,人家是客人,是上帝,你凭什么跟人家计较?!有本事就别去当服务生!”
话说得太狠了,许凝听得心惊肉跳,轻轻扯一把周小荮衣角,“小荮……”
罗君昊却没动气,一脸的沮丧。
三个人安静下来。
夜深了,福叔摁了下双闪,提醒着许凝,该走了。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小荮,你也别说了……君昊,你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一个人活在世上,无论干什么,受委屈总是难免的,但并不是说用拳头就可以不受委屈……”许凝放低了声音,“哪怕为了你妈妈着想,凡事别冲动,每次动怒前,在心里数十下,再决定怎么做。”
这话说的这么老气横秋,完全不像出自许凝,连周小荮都呆住了。
罗君昊扬了扬嘴角,轻声道,“今晚谢谢你,小凝。”
许凝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小凝再见!”
“再见!”
许凝上了车,福叔迅速将车驶离。
“福叔,你猜我哥回家了没有?”事情结束,许凝开始担心起这个问题来,沈承泽若是发觉她这么晚还在外头,不定得多恼怒。
“少爷今晚喝的有点多,一回家就睡了,没问起你。”福叔平静答道。
“哦……”许凝松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福叔又道,“小凝,交朋友呢,也得睁大眼睛……”看一眼许凝,“你知道福叔的意思。”
许凝赶紧道,“福叔你放心,他们俩是好人。”
听她这么一说,福叔便不做声了。
回到家里已经快三点,许凝亦觉得了困,匆匆洗把脸,便要爬上床去。突然听得房门外似乎有人轻轻走动,赶紧抢上前去,将门打开。
门外果然是沈承泽,他许是醉后睡了一觉刚醒来,脸色有些精疲力竭的苍白。
他的目光落在许凝身上,不等他发问,许凝赶紧道,“我有点口渴,周妈妈说今天给我冰了绿豆粥的……”
沈承泽只道,“吃完记得漱口。”
“哦。”许凝干巴巴地答应一声,眼巴巴地看着他进房去。
最近他好像越发不爱理她了……许凝心里百般委屈,怕更激怒他,不敢厚着脸皮粘上去。
她恹恹地躺回床上,将抱枕搂在怀里,郁闷地一动不动,最后也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醒得很晚,还是被罗君昊的来电惊醒的。
罗君昊要请她吃甜品,以示感谢。
许凝爬起床,匆匆洗漱一番,出门去。
周妈妈正在看着工作修剪杂草,看到她随口问一声,“小凝出去啊!”
许凝匆匆答道,“嗯,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不用等我啦。”
不等周妈妈说话,她已经飞奔出门,打辆车直奔水街。
以前沈承泽管她管得严,上下课不是他本人亲自接送,也必需福叔随身左右。所以虽然与周小荮历来交好,却基本没机会到水街去。
这段时间像被放出笼的小鸟,突然发现了另一个世界的新鲜之处,因此,在许凝看来,水街并不是简陋与贫穷的象征,相反的,她觉得亲切而自在。
罗君昊就在自家店子里等她,罗妈妈到菜市买菜去了,罗君昊腰间系着围裙,十分像模像样地在餐台前忙碌着。
许凝好笑,“你会做甜品吗?”
罗君昊道,“当然。”
许凝道,“其实你不用谢谢我,我不是还欠着你的钱嘛,上次给你,你没要……”
罗君昊道,“我那时逗你玩的,咱们都是朋友,怎么能真要你的钱,我疯了啊。”
许凝笑了,“是啊,你也说了,咱们是朋友嘛,朋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嘛,你干嘛这么郑重地要谢谢。”
罗君昊也笑了,“不一样。”他垂下头,将手里的鸡蛋磕到碗里,“要谢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