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月光下的白马:动物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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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张无龟

我给我们家的乌龟起了一个名,叫“无龟”。吾妻说,这不跟没起一样吗?

我说,这怎么能一样呢?古有柳无忌,“无”也是一种有。叫“有龟”也行,早先有叫“李有才”的。

吾妻说:无龟……

我说,也可叫张无龟——卖龟的人姓张。父在随父,父不在随卖主,就叫张无龟。

妻说:还是有点……

好办,我告诉她,追求异国情调,可以叫无龟尼科娃,也可以叫无龟纯一郎,都行。

吾妻从鼻孔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张无龟周身盈掌,花纹光怪陆离。多日不食不饮不语,爬一下也要考虑很长时间。最大的动作是伸脖子于水面,如等人拯救。

我们将其捞出放在地上,请它散步。张无龟缓移角落,不散。自从我观察到它的所作所为后,对自己进行剖析。跟它比,我的问题总的说是过于好动。每日狂奔五公里,加之单杠双杠。这还没说杠铃,蹲七十个杠铃之后,夜半翻身,腰痛如裂。我觉得无龟的不慌不忙好像讽刺我。

张无龟不写散文,不上北京开作代会,不参评鲁迅文学奖,也不上直播间当嘉宾。我说过,它最大的动作只是把口唇伸出水面,呼吸一下而已。

一日,我在纸上写:“淡泊宁静,无欲则慢”,贴在张无龟背上,被吾妻揭去,遭训斥。

再写:“一动不如一静,人生要学龟生”,继被揭去。

又写:“像张无龟那样持重”,此标语贴了一个小时。

昨日,吾妻张望无龟良久。我问:“怎么啦?”

妻说:“放生吧,去北陵公园。”

她说,经询问,龟不吃乃是有病了,再在屋里憋着更不好。我说行。尔后,吾妻又获资讯,北陵的水有污染,龟去了活不成。我问,那怎么办?她说把龟送给卖金鱼的人。送去,她对那人说:“你养着吧,我养不好。”卖金鱼的人假装不好意思,挑几条金鱼,妻带了回来。

金鱼放在张无龟原来的玻璃缸里,吾妻仍凝视良久,说:“龟是在菜市场买的。”

我说:“什么?不是鱼虫市场吗?”

她说:“这是卖给人吃的。不管怎么说,小龟总算多活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