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水浒黑白绰号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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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黑旋风李逵

黑旋风李逵在《宣和遗事》是没有什么事迹的,但他在元人杂剧里却是《水浒》戏的第一红角儿。

李逵绰号黑旋风,因而也大大的出了名。

黑旋风何解。龚圣与《宋江三十六赞》说:“风有大小,不辨雌雄;山谷之中,遇尔亦凶。”意思说,此黑旋风刮起来厉害,而在山谷里尤见厉害。它没有再作其他解释。望文生义,龚赞很多都是。

“黑旋风”绰号,应该是组合词。

“黑”,乃是指本人面色黝黑。如元人杂剧《李逵负荆》,李逵自称:“人见我生得黑,起个绰号,叫作‘黑旋风李逵’便是。”宋人多有取带“黑”的绰号,宋初名将、沿边都巡检尹继伦“面色黧黑,胡人相戒曰:黑大王不可当”(《宋朝事实类苑》卷五十五《将帅才略》);宋仁宗时名将王德用,“其状貌魁伟,而面色正黑,虽匹夫下卒,阊巷小儿,外至远夷君长,皆知其名,识与不识,称之曰黑王相”(同上)。此处尹继伦、王德用皆因脸黑之故,而有带“黑”字的绰号。由是,“黑旋风”之“黑”,亦应该作如是解。

“旋风”,即自然界平地而起的龙卷风。“公(魏大谏)即归大名,在路为大旋风所绕,莫能前进,公怒曰:‘安有是哉!’遂引弓射之,正中一物,风乃止,视之,一白驴首,旋逼而灭之,行者尽惧异之”(同上书卷六十九(《神异幽怪》)。

又,旋风来时,自下而上卷起一阵乌烟,也有称之为“黑风”。司马光就记有宋康定元年(1040)“丙子,黑风自西北起,京师昼晦如墨,移时而止”(《涑水纪闻》卷十二)。当是。

但王利器认为,“旋风”是一种炮。他在《耐雪堂集》引《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六:“金人攻东水门,矢石飞注如雨,或以磨磐及碡碌绊之,为旋风炮,王师以缆结网承之,杀其势。”

李逵绰号黑旋风,用旋风炮作注脚,似乎是说李逵是火暴性格,像大炮。此也一说。

我意黑旋风就是龙卷风、黑风,来去迅猛,此也可参见元末陈友谅的皂旗军。朱元璋与陈友谅战于江西,“友谅与其将张定边出皂旗军号‘黑旋风’者迎战”(钱谦益《国初群雄事略·太祖实录》)。盖“皂旗军”以行走如疾风,而得名“黑旋风”也。

黑旋风起,一片灰黑,真乃是鬼见愁。今人李新教授于河西走廊身临其境,甚有体会,他说:“在张掖,我还领略过一次黑旋风的奇特景象,那可真是大开眼界。黑色的旋风自西而来,先沿走廊的南北两面山麓向前飞奔,如同两路大军包抄一样,形势逼人。老乡们都拼命往家跑,边跑边喊:黑旋风来了,快回家呀!这时两股合围在一处,其势之猛,不仅摧枯拉朽,更会使房倒屋塌;没来得及跑到家的人,必须马上就身卧倒,否则风会把人卷得很远很远。有的小羊被风刮到河滩,摔死在石头上。有了这次亲身经历,我才明白用黑旋风来形容李逵的性格,是再贴近不过了。”(《回望流年——李新回忆录续篇》,北京图书馆出版社,第128—129页)

两宋史传记载确有李逵其人的。他的名字还上了《宋史》。

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说,建炎元年(1127)十一月,密州知州赵野携家属弃城而去,人心混乱。守卫军校杜彦和军士李逵、吴顺商议:“方今盗贼纵横,一州生灵,岂可无主。”于是趁机作乱,杜彦自称代理知州,李逵等辅佐之,并遣人将赵野捉回,杀头示众。后来李逵又杀死杜彦,自立为知州。建炎三年闰八月,知济南府宫仪与金兵战于密州(今山东诸城),兵溃,“仪及刘洪道俱奔淮南。守将李逵以密州降金”(《宋史·高宗纪》)。

显然,此李逵与元人杂剧和《水浒》中李逵的性格、气质和行为判若两人。

余嘉锡在作了缜密的考订后说:李逵此人《三朝北盟会编》作“乐将节级”(卷一百十四),“而《水浒传》谓黑旋风是江州小牢子,宋时牢子亦称节级,又似颇相合者,岂(杨)志、(史)斌辈因征方腊有功受赏,而逵终屈于走卒,流落不偶,以至是欤。抑小说家取此李逵之事,傅之黑旋风欤。是皆不可知也。始汇其事,以俟考订耳”。他也认为史事记载的李逵,“卒以密州拱手授金。其为人暴戾恣睢,背信蔑义,与减笃爽直、尚意气之黑旋风行事殊不类。不能以其姓名时间之偶合,遽断为一人也”(《宋江三十六人考实》)。按:李逵名讳见之于宋元诸史仅此一而已,余嘉锡说仅移植其名讳,当是。

李逵名字或参见《新唐书·黄巢传》,黄巢部有游奕使季逵;《旧唐书·黄巢传》亦有诸卫大将军、四面游奕使季逵。

又,李逵或为“李珪”谐音嬗化。据徐朔方教授《我和小说戏曲》称,金王实甫《丽春堂》主角监军李珪和管军元帅徒单乐善在香山会上因赌赛双陆争吵,打掉对方门牙,被贬斥在济南闲居。因草寇作乱,取他回朝。草寇闻风投降,李官复原职,向徒单负荆请罪。此人姓名和李逵谐音(据《学林春秋》二编上册,朝华出版社1999年12月版)。

《水浒》所写李逵故事,很多移植于元人杂剧,元人《水浒》杂剧李逵是最佳人选,现存如《梁山泊李逵负荆》;也有若干存目,如《黑旋风乔断案》、《黑旋风穷风月》、《黑旋风诗酒丽春园》、《黑旋风仗义疏财》、《黑旋风斗鸡会》。也有是从宋元笔记汲取素材再创作的,著名的如李逵离家途中沂岭杀四虎事:“绍兴二十五年(1155),吴傅朋除守安丰军。自番阳遣一卒往呼吏士,行至舒州境,见村民穰穰,十百相聚,因弛担观之。其人曰:‘吾村有妇人,为虎衔去,其夫不胜愤,独携刀往探虎穴,移时不反,今谋往救也。’久之,民负死妻归,云:‘初寻迹至穴,虎牝牡皆不在,有两子戏岩窦下,即杀之,而隐其中以俟。少顷,望牝者衔一人至,倒身入穴,不知人藏其中也。吾急持尾,断其一足,虎弃所衔人踉跄而窜。徐出视之,果吾妻也,死矣。虎曳足行数十步,坠涧中。吾复入窦伺牡者,俄咆跃而至,亦以尾先人,又如前法杀之。妻冤已报,无憾矣。’乃邀邻里往视,舆四虎以归,分烹之”(宋洪迈《夷坚甲志》卷十四)。

此处所记舒州某村民杀虎为妻报仇,当系真人真事故事。这个村民有智有勇,开始很容易地除去在岩洞下嬉戏的两头幼虎,而隐身在洞里时,乘雌虎倒身入穴,从背后斩其一足,使它跛足跌入深涧;又乘雄虎也以尾先入洞时,循旧法将它杀死。他是乘老虎不备时先出制之。故事与李逵杀虎大有相似处,且同时杀二大二小虎,所以鲁迅就此条笔记说:“案《水浒》叙李逵沂岭杀四虎事,情状极相类,疑即本如此等传说作之。《夷坚甲志》成书于乾道初(宋孝宗乾道元年,公元1165年),此条题云《舒民杀四虎》。”(《华盖集续编·马上支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