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之道,可逆可转,个中妙用存乎一心也,今张老施主既是子息已满,自可凭此儿孙辈之阳气行镶治之事也,且容山人详为解说一场。”紫霄真人摆动了下手中的拂尘,掐指算了算之后,这才缓缓地开口道:“三山谓之刚,是为阳也,两水谓之柔,是为阴也,凤乃阴阳转换之关键,多则阴盛,少着过刚,皆非大吉之兆,而今既多一凤巢,则阳气化阴过快,以致阴盛而阳衰,欲镶补之,须得子孙之力不可,山人推演良久,有一策可补之——以五百螟蛉身着重铠列于茔前,三牲六畜之血染于甲上,山人自为之祭,以镇凤巢,而后以祭祀之甲葬于茔中,自可大盛阳刚,逢凶化吉等闲事也。”
“这个……”一听紫霄真人所言的镶补之法竟是如此,张亮登时便头疼了半边,言语支吾地不敢立马答应下来,概因有唐一代对民间兵甲控制极其严格,刀剑、弓箭虽未禁绝,却皆有定式,超出规定即是逾制,乃谋逆大罪也,至于强弩、甲衣更是控制的重心之所在,断不许私下拥有,即便张亮身为兵部侍郎,也不能拥有私兵,最多只是能拥有些不带甲的护院罢了,其五百假子大多便是借着这个名头聚集在张家庄内。
张亮有顾忌,可张明熙这个纨绔却浑然没有,一见自家老子迟疑着不敢下决断,他倒是来劲了,跺着脚道:“父亲,此事好办,左右不过是五百甲衣耳,都在父亲的管辖内,从库里调拨些便是了,报个损耗又有甚难的。”
“放屁!尔欲老夫去送死乎?”张亮一听张明熙满口胡柴,登时便是一阵大怒,一甩手给了张明熙一个耳光,瞪着眼便恶狠狠地咒骂了起来。
张明熙虽素来惧怕张亮,可在这个当口,却没被张亮的怒火所吓倒,手捂着红肿的脸颊,梗着脖子乱嚷道:“本来就不难,魏王殿下做得,阿父如何做不得?”
“滚,混帐行子,尔给老夫滚出去!”一听张明熙口不择言地瞎嚷嚷,张亮登时便急了,飞起一脚,将张明熙踹倒在地,气怒交加地叉指着便骂开了。
“世叔息怒,世叔息怒。”一见张家父子闹腾开了,站在一旁的王泰中忙凑了过来,拉住张亮的手,满脸子诚恳状地劝解道:“世叔,世兄这也是为了世叔好,既是库中不好设法,却也不是没旁的法子,小侄倒是有个想头,还请世叔拨冗一听可好?”
张亮最迷巫术,先前发作张明熙,不过是因其胡言乱语罢了,并非不想改命,此时一听王泰中说有法子能解得此事,立马便来了兴致,也顾不得再去追究张明熙,忙不迭地拉住王泰中的胳膊,紧赶着追问道:“此事怎讲?贤侄若是能解得此事,老夫断亏不了尔,快,快快说来。”
别看张亮岁数大了,可毕竟是武将出身,手劲依旧不小,可怜王泰中就一瘦弱的文人之躯,被张亮这么一拽,手臂登时疼得紧,可又不敢抱怨,只得皱着眉头苦笑着说道:“世叔明鉴,前番我大军征伐高句丽虽未尽全功,可斩获却是不少,甲衣便是其中之大项也,那等高句丽之甲衣与我大唐之制式不同,难以通用,故此,大多归到匠作监做回炉之用,看顾不严,也无人稽查,工坊里堆积如山,每有好事者皆以穿此等甲衣为戏,若是取此等甲衣为用倒是不难,就不知是否合用?”
“对啊,老夫怎地没想到!”张亮闻言登时大喜过望,刚嚷了一嗓子,突地想起此甲能不能派上用场还难说得很,忙不迭地松开了王泰中的胳膊,转头看向了默默不语的紫霄真人,很是恭敬地出言问道:“老神仙,依您老看来,这甲合用否?”
“不忙,待山人算算。”紫霄真人并没有立刻下断言,而是扳起手指推算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点了下头道:“无碍,只要是重铠,何处所出皆无大碍。”
“啊,太好了,太好了,既如此,此事何时进行方妥,还请老神仙给张某算个章程罢。”一听高句丽的铠甲也能适用,张亮登时便如获重释地大喘了口气,紧赶着追问起日程安排来了。
紫霄真人这一回答得倒是很快,便是连扳手指推算都免了,张亮话音刚落,紫霄真人立马接口答道:“此事久拖不宜,唔,依山人推算,明日便是吉日,若是错过了明日,则须拖延到九月重阳方能开动,时日一久,阳气必衰极,纵使镶补,却也难免受损,山人纵使有心,却也无力也。”
“明日?这么赶,这如何来得及,怎生是好?”一听明日便得动手,张亮登时便急红了眼,重重地跺了下脚,一迭声地便抱怨了起来。
王泰中适时地插了一句道:“世叔,小侄旁的本事没有,这等跑腿之事还是能做的,小侄与匠作少监李道裕有旧交,往日里便时常走动,若是从他那儿设法,此事或许能成也说不定。”
“好,太好了,多亏有了世侄。”一听王泰中有法子疏通匠作监,张亮登时便兴奋了起来,伸手拍了拍王泰中的肩头,夸奖了几句之后,这才掉头看向抚着脸颊站在一旁的张明熙,断喝一声道:“狗才,作死么?还不快拿上钱陪尔王家兄弟到匠作监跑上一回,呆在那儿****么?快滚!”
张明熙自忖引荐紫霄真人有大功,却没来由地被自家老爷子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一番,心头有气,可当着自家老爹的面,又哪敢出言抱怨,嘴角抽了抽,无奈地应了诺,陪着王泰中自去账房支取了些钱物,紧赶着上了马车,匆匆向匠作监的方向赶了去。
“老神仙,您老有何需要,但请吩咐便是,张某即刻便办。”张亮没理睬张明熙与王泰中的离开,而是恭恭敬敬地对着紫霄真人拱了拱手,低声下气地出言问道。
“此乃大法事也,山人须耗神不轻,若无相应之准备,恐误事矣。”紫霄真人没有多客套,点了下头道:“贫道需朱砂三升、白净符纸近千、银朱台四对、儿臂粗之蜡烛百支……”紫霄真人一口气报出了数十样事物,末了拈了拈长须道:“再有一条,明日午时三刻方是吉时,贫道需养精蓄锐一场,方能应对无碍,故此,请张老施主拨静室一间,以为羹斋之用,未得召唤,任何人等不得靠近三十步之内,时辰一到,贫道自会出关镶助张老施主成此大业。”
“这好办,张某府上别的不敢说,空院子自是不少,大多为待客之用,每日皆有专人打扫,且让老朽陪仙师去挑上一挑,但凡仙师之吩咐,张某一准照办无误。”一听紫霄真人所提的要求着实简单得很,张亮立马拍着胸口应承了下来。
“无量天尊。”紫霄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腰板一挺,整个人便轻飘飘地飞离了盘坐着的椅子,脚一伸,竟已稳稳地站在了地上,那等宛若神仙般的潇洒状,登时便令张亮看得心迷神醉不已,一迭声不要钱的马屁便拍将过去,献媚地贴在了紫霄真人的身边,亦步亦趋地陪着紫霄真人便行入了后院之中……
酉时末牌,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东宫书房里却并没有掌起灯来,一身明黄单衣的李贞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书桌之后,下头两侧莫离与纳隆各自一动不动地坐着,三人皆无任何的言语,甚至连眼珠子都凝固了,宛若三尊泥菩萨一般,室内的气氛诡异非常,直到人影一闪,一身黑衣的鹰大出现在了房中,这才打破了这等令人窒息的压抑。
“启禀殿下,鱼已入网,请殿下明示。”鹰大自是清楚李贞此际正等着下头的消息,哪敢怠慢,一个箭步走到书桌前,一躬身恭敬地禀报道。
“好,收网!”李贞脸上虽依旧淡淡地无一丝的表情,可眼中却突兀地闪过了一丝精光,显示出其内心的不平静,深吸了口气之后,大手一挥,下达了最终的裁决令。
“是,属下遵命!”鹰大高声应诺,人影一闪,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李贞的命令下得干脆而又坚决,丝毫没有请教两大谋士的意思在内,莫、纳二人尽管各怀心思,却也不敢在此时多说些什么,各自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的忧虑,概因暴风雨就要来了,东宫这条大船能否乘风破浪即将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