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快乐心灵的名家散文(青少年快乐阅读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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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听山

◎文/邵燕祥

其实,听山要有听山的耳朵,还要有听山的心境。

都是说看山:赶路的人辛苦,抱怨“看山跑死马”;不赶路的人背起手来,远远地哼一句“文似看山不喜平”;而那些偏重理性思考的,沉吟于“横看成岭侧成峰”,好像一定要把山看透。真想看透——有眼欲识泰山,非进山不可。

进得山来,当心脚下的蹭蹬,还要目不暇接地看这看那。看山是有心的,听山往往是在无意中。

你听过山吗?你问:山还可听?

我听过。在南岳衡山听过蝉。在黄山听过鸟。在五台山听过风。在索溪峪听过雨。在小兴安岭听过松涛。

这回,在泰山的山道上,我又听到蝉了。不是“寒蝉凄切”,因为不在秋天,在盛夏,我想是跟我在别处听的蝉声也不同。北京城里的蝉好像喝足了露水,又苦于烈日暴晒,市声喧嚣,叫得分外高亢,像抗议,至少是争鸣。南岳磨镜台边,古树浓荫,蝉鸣就显得从容,仿佛只是为衬出山林的幽静,跟北京的不一样,我得诗一句,“蝉鸣高杪带湘音”。那么,这里的蝉声就是齐音或鲁音了,平实,透着憨厚,一点没有哗众取宠的意思。登山的人若只顾喘气、擦汗,呼朋唤友,真会把它忽略了。

不知是怕我忽略,还是嫌我干扰,一只鸟把鸟粪洒落我肩膀上,在我从环山公路拐上磴道的时候。匆忙间也没弄清是什么鸟。到中溪住下,心也静下来,想寻鸟声,空山寂寂。终于听到了,一声两声,斑鸠在唤雨呢,隔着好几百米,是从另一个山腰或峡谷传来,穿过云雾,鸟声湿了。

多雾,没有风,自然听不见林涛。听说后石坞的松林蓊郁,一遇山风,就作怒涛声。这回赶着下山,没到后石坞去,松涛也就没有听着。

这是机缘,可遇而不可求的。其实,听山要有听山的耳朵,还要有听山的心境。有了这心境,在人声嘈杂的山道上也能听出一片谧静,又能从这一片谧静中听出天籁。这种心境早与我无缘了,在泰山偶尔闪现过一两回。有人能做到物我两忘,在我,却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