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焦达峰之死
起义军占领抚署后,按理,根据之前湖南咨议局与新军的会商结果,暴动之后,将仿照湖北的成例设立军政府,推咨议局议长担任都督。所以,暴动当日上午,湖南咨议局就依约发布了谭延闿以“军政府都督”名义签发的宣言。但是,当日下午,焦达峰、陈作新在咨议局院子(民主东街24号,今省总工会)召集会议,宣布“中华民国湖南军政府”成立,并发布《讨满清檄文》。接着,焦达峰毛遂自荐道:“吾在湘谋革命多年,当为都督。”陈作新说:“你当都督,我来做副都督。”焦达峰说:“原议无副都督一职,湖北也不曾设副都督,要么你当都督好了。”陈作新说:“我不是和你争当都督,我只当副的。”听罢二人的自荐,众人随即鼓掌“一致通过”。时年才25岁的焦达峰和39岁的陈作新,就这样分别成了湖南的正副都督。其时,咨议局的议员们,也曾纷纷表态支持新政府。但副议长、主持人常治最后宣布:“现在所举的正副都督都是临时的,将来还要正式选举。”此话也为今后留了个伏笔。至于“午前告示为谭,而午后告示为焦”,更成了辛亥政权蝶变的一大奇观。
推举完都督,焦达峰等即向“首义”后的湖北省军政府致电:“黄帝四千六百零九年九月初一日,湖南全省人民宣告独立,公推焦达峰、陈作新为正副都督。特此电闻。湘军政府全体叩。”接着发布《讨满清檄文》:“为吊民伐罪,誓众出师,昭告于天下……”。再对内颁发《安民告示》,宣布保护外人在湖南享受的各种利益及权利,同时保护人民生命财产,要求市面照常贸易,各学堂、公司、会社及衙署应照常治事等等,并通告各级军官迅速归队。
这些通告刚刚发出,有长沙县知事沈瀛、营务处处长申锡绶、劝业道道员王毓江等三个官吏不识时务,跑到街上还在鼓动巡防营武装对抗。革命党将这三人抓进咨议局,审讯时几个人皆哭闹大骂,结果触犯众怒,三人都被拖出杀死,算为清王朝尽了忠。
湖南军政府成立后,焦、陈遂派第四十九标、五十标军赴鄂助战,其总兵力达16个营以上。因首义部队主力皆派往武汉,有人据此分析,焦、陈二人身边已空虚无实力。所以,两人仅仅任职了八天,却不料在同一日被管带梅馨发动政变而谋杀了。至于梅馨发动政变,究竟是受谭延闿指使,还是梅馨杀人后拥举谭延闿,至今也没人能拿出确实的证据来证实。但不管怎样,谭延闿是立宪派的首领,湖南咨议局就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上台就等于立宪派夺了权,所以,焦、陈二人的死,与他肯定是脱不了干系。此外,焦、陈二人的死,其实也是自身缺乏警惕所致,而并非没实力。因为,为巩固自己的地位,焦达峰已开始大量收编民军。都督府内,来投靠他的人如蚁附膻,每日给饭至四百余席,这些人几乎都被编民军,而他招兵的公开理由是要出兵支援湖北,所以,短短几天之内,焦达峰已招募了6万人,编成了4镇(师)。不过这些部队没什么战斗力,最终也没派上前线。焦达峰身边没留多的人,完全是缺乏警惕而已。当时,卢性正和谭人凤都提醒过焦达峰,要他对可能出现的阴谋采取适当对策。焦达峰却认为“理论应如此,而事实或有窒碍”,且说:“我认为种族革命,凡我族之附义者,不问其昔为官僚,抑为士绅,余皆容之。”这说明,出事之前,焦、陈两人因跃居高位而忘乎所以,确实都放松了警惕。据考,焦达峰其时十分关注的是要裁缝为他定做合身威武的都督服,他把都督印就吊在裤腰带上。陈作新亦命人用绣龙的黄缎做了套军服招摇过市,谭人凤见之大骂道:“死期殆不远矣!”结果,其言很快说中了。
10月31日下午三时,立宪派绅士常治跑到都督府,借口部分流氓地痞在北门外和丰火柴公司闹事,向焦达峰报告说:“这些乱民滋扰秩序,请都督弹压。”焦达峰不知是计,即派陈作新前往调解。陈作新单骑独马行经北门铁佛寺时,一魁梧大汉劈头对他一刀砍去,削去他左额上一块皮肉。剧痛之下,陈作新飞身下马跑入街旁一成衣房,尔后忍住剧痛,操起一条板凳把紧追而来的刺客脑袋砸个稀烂。其他早已埋伏的叛兵齐齐开枪,陈作新最终中弹而死。这位写过一首著名情诗的军中才子,不料最后的结果却是为名而死。
在陈作新被刺的同时,梅馨指挥的部下又带兵冲进了都督府大堂。
“叛兵来了。都督快避开吧!”一门卫飞快跑进来报告道。
焦达峰这时与同盟会员曾杰、卢性正等人正讨论继续援鄂问题,听此禀报,他从容站身道:“我不避,余唯有一身受之,毋令残害我湘民。且余信革命终当成功。”说罢,挺身来到大堂喝问道,“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闹事的?”
“嘿,小子,你看清了,老子是梅管带的人。”
“啊,梅管带,知道你们为何闹事了,不就是他要个旅长,我没给嘛,他为何就要大动干戈?你们听他的命令,做这不义之事,毁了革命共和大业,你们岂不糊涂?”
“呸,你小子乳臭未干,当什么都督,废什么话,给我把他拉出去砍了!”
“这位兄弟,有话好说嘛。为何要这样干?”卢性正上前劝道。
“你们都别动,我只要他的命,你们若不识好歹,那就莫怪我不客气。”那叛兵头目说罢,即命众士兵架住焦达峰,然后拉到了都督府前坪桅杆边。
焦达峰这时仍面不改色地说:“要杀就杀在这里吧!”说完,从容向桅杆上的义旗敬了一个礼,叛兵即蜂拥而上将他乱刀砍死了。
其时,都督府的人,包括卢性正在内,目睹着叛兵如此杀戮暴行,却都无法制止,因为叛兵人多势众,劝得不好会惹火烧身,造成更多无辜的流血牺牲,所以,大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焦达峰被杀而死。
而对于梅馨当时为何会指挥部下杀死焦达峰一事,后人曾有过多许多分析和评论。按正常推理,梅馨和焦达峰都是留日学生,两人同属士官派,也同是同盟会员。既然都是革命党人,梅馨为何会下此毒手呢?显然,这两人此前一定是有过矛盾的,因为梅馨没有赶上长沙举义,他是事后才被调入长沙接防,来省城后,梅馨看到许多人都升了官,他也到都督府找过焦达峰,要求他给个协统(相当旅长)职务。焦达峰也毫不犹豫地答允了,并说可编入第三镇,梅馨觉得第三镇镇统(师长)易堂龄反正前只是他五十标右队的队官(连长),地位比他低,不愿接受他的指挥。焦达峰说,那就编入第四镇,梅馨还是不愿意,觉得第四镇统阎鸿翥人不熟,难共事,所以,要求当独立协的协统。焦达峰说,独立协原议没有,要商议一下再说。
这样,梅馨一时没讨得官,心中就生了怨气。再加上看到都督府里一片闹哄哄的,简直就是一个乱局,于是出来就牢骚满腹,向手下说,焦达峰没有都督之才、之能、之威;陈作新不过是一个酒疯子。随后,梅馨与立宪派的人进行了密谋,传闻获某巨公赠五千银元犒赏后即动了杀机。直接指挥士兵叛乱,从而造成了这一震惊国人的血案。而过了十余年后,据说梅馨在上海得病临终前,曾有人问起当年焦、陈被杀之事,梅馨后悔地说:“当时直为人作猎狗耳。”可见,在他的背后确实另有指使者,但究竟这指使者是谁,梅馨并未透露。所以,焦、陈遇害到底谁是主使者也就成了一个历史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