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问他叫什么名字。——要是他已经结婚,那么坟墓便是我的婚床。
这是一剧本台词,我早先看的是朱生豪译本。小姑娘对乳娘讲的话。后来乳娘打听到这人叫罗密欧,没结婚,然而很不幸,坟墓依然成了朱丽叶的婚床。
话剧写于几百年前,到现在还时有上演,似乎意味着还有人相信一见钟情。虽然想起来怪怪的,TATA,你在西单逛街看到一男的,迅速爱上了,由于听说人家有女朋友,心灰意冷,你把家搬坟墓去了。
1972年周恩来跟基辛格说,咱中国也有自己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叫《梁祝》。看得美国人一时半会没明白,原来那个女演员不是女的,她在演男的,除了观众,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男学生。他要是了解女扮男装这词就容易欣赏多了。他不知道传统曲目里,只要你穿男装,那就是男的,谁看出来都没用。同窗三年,梁山泊发现原来伊是女儿身,也是家庭问题,欲罢不能,最后双双化蝶飞了。
这又提供另一种爱情模式——日久生情。这个多想更恐怖。就像我和刘宝吧,我俩关系不错,我老请他吃饭,要是有一天他告诉我其实他是女的,胸前有双峰,身下有子宫,我怎么办?他长得那么丑。
后来爱情又有一个新途径——网恋。你没见过他,但你们又那么了解,你们只欠碰个面,只要谁长得没那么ET,自然会坠如爱河。可是倒霉事也许总伴我身边,漂亮的女孩都不会喜欢我,而不漂亮的女孩,怎么说呢,我又没有一颗自杀的心。渐渐我学会把网友约到快餐店,那样点菜的时候便可以提前埋单。随时都可以因有事先走。这一点我和刘宝有分歧,他很不厚道地坚持,长得那么丑又敢出来的姑娘,难道就没作自己埋单的准备吗?
民间还流传着一个故事,说一个蠢人从北京跑到三亚没能施展自身魅力,反过来在网上泡北京女孩。你知道,TATA,这是你和我。我跟新丝路去报道选美,前后十四天,外拍和集训我都没有参加,全窝在酒店上网睡觉。同房的摄影师倒是热衷于出外景。二十七个女选手加二十八个男选手,五十多个记者至少有五十个跑到女组里拍摄。摄影师告诉我三点假设集于一身即有意外发生。
1.假设那天海浪很大。
2.假设某选手的比基尼带子没有系牢。
3.假设她碰巧忘粘胸贴。
“然后呢?”我无精打采地问。
他瞪大眼看了我一阵,兴致似乎全被我打消,说:“然后你真无趣。”
我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我挺自负的。我希望被人采访,而不喜欢跟个小粉似的追着人家跑。我不想再工作,我在考虑自己有没有能力做一位职业作家。辞职的念头来源于来海南之前,我在后台故作虔诚地采访马艳丽,全你妈脑残问题,在问到你是怎样保持青春的,尤其是女儿这么大了你还这么漂亮时,哈尔滨一电台要对我作电话录音,好像祝什么栏目几周年贺词,我没听过这节目,简单说了句越办越好,那边导播说因为我是作者,对我的创意另有期待,希望我多说两句。我表示现在有事,一会儿给您打回去。
挂掉电话有点尴尬,思路全断了,我前面问她什么来着。我搓着手在大纲上找,是你希望你女儿也做名模这句话吗?
“上午也打给我来着,”马艳丽对着化妆镜说,“我说的跟你一样,越办越好。”
“是吗?”我可能更紧张了,我清楚她此时潜在的疑惑是,为什么也有你一个呢?
“真不错,”她说,“年纪轻轻就做到知名媒体人了。”
当然这只是一句适时的寒暄,可是TATA,你能理解这句话对我的无意伤害吗?我自幼立志写书,也愿意以后就写下去,然而就是这句话提醒该放弃工作,继续并且更认真地写故事。我害怕再过几十年,我为这事辛苦了一辈子,可还是这情形,我跟人家介绍我名字,他们紧跟一句就问,那您是干什么的?
即使心情挺坏,我依然对摄影师的冷漠有些自责。他颇有兴致地开个玩笑,我应该配合他嘛。亡羊补牢,白天我上网睡觉,每天傍晚他一回来,我就热情洋溢地从床上跳起来,拉着他的手问:“今天有走光的没?有露点的没?”
“没有,”他说,“那小姑娘你泡到了没?”
小姑娘是你,还记得我在MSN跟你说的话吗,我先搭讪问你,我们怎么加的?你说我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从来不麻烦别人。我说,我这在线的就你一人了。你说加下自己不就成俩了。我改了名字,像这样。
TATA的老公:
看见我媳妇了吗?
TATA:
闪婚哪你?
我平时不大上网,不认识你,就那几天吧,一上线就碰见你。好多次我们都是聊到天亮的。有几次不是有上对方MSN换着聊吗?其实我们还是不熟,但你是女生,这种事就跟毒品似的,扎两针就离不开了。快回来时三亚,大停电,我没跟你说过,你就知道我没打个招呼就下了。那个夜晚就像我心中的一朵秘密之花,一直都小心藏好,我摸着墙出酒店,房间街道全都是黑的。我拎着鞋走过沙滩,把衣服脱光跑进有点凉的海里泡着。海面映着月光,我仰身浮着想未来,辞掉工作又能怎么样,迷茫、空旷,就像前方的大海一般没有尽头。我需要你,虽然还不确定是否爱你,但肯定在那一刻已经爱上爱情。
爱上爱情这词够贱的,换个说法是发情期,并不比动物高级多少,就是我可以辩解心灵需要填充这种烂话,然后便这样,我精神发情的时候遇见你了。你触手可及,我认定你就是我的了。我在想你能长什么样,不要太漂亮,不然我搞不定。差点最好,涨潮以前我不断调整对你的期待,我不准备跟你约在快餐店了,个子矮我也要,胸平我也要,胖点我也要,脸上有疙瘩我也要。但问题是你怎么哪样都没落下?
好吧,就那一刻我爱上你了。好吧,TATA,你现在双手合十感激或是诅咒那一刻,它赐予我们恋爱,当然,更难过的是,它把失恋也带来了。
我到了广州认识一朋友,女的,具体干吗的我讲不清楚。有点像你,TATA。职业模糊却混得很开,天南地北的土款跟她有交情。她最大爱好是开派对,把一群人叫到KTV或夜总会,除了她,谁跟谁都不认识。通过她的介绍,两边的人说上话,甚至成为朋友,这能让她满足。这是国内著名的作家,在80后年轻人的一代人相当拥有人气,Youknow,popularboy。
她的介绍风格大致如此——浮夸,我头几次的错觉是,这里聚集了能掌控全中国一二三产业的牛人,是不是一次这样的派对能震荡半个地球;还有一点是中英混杂,使得她的浮夸文风更具有国际化,而且更专业。
“NewYorkCity的餐饮家,HeisNo.somenumberstreetthemostrichman。”
“Youarekidding!”
我的popular肯定是Kidding,但是他的rich却在证明。一个晚上他请我的金额比我出生以来赚钱的总数还要多。这必然会造成我失眠时的困惑,而这类困惑我以为在我们成长之时早就解决了的,那时所有的思想教育都在告诫我们,赚大钱这远非人生价值所在。就像一种可能复发的隐疾,看似根治,在我理应越来越成熟的年龄,幼年的恶疾再次袭来。
与性欲,食欲一样,它成了生理欲望,每隔一阵就会出来敲打你一番。痛定思痛,思考过后我仍然决定做一名清贫的作家,当然,能畅销更好。但这种过程并不是升华,只在绕圆圈,碰到一些特别的时刻,特别的人,问题的核心以三百六十度解决之终,滑到一度提出之始。
我去年应邀参加北大的一个活动,结束之后很幸运地约到了还在就读的漂亮主持共进晚餐。地点在花家怡园,四合院的环境令我们的一个小时的谈话非常愉悦,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她多少暗示了对未来几小时我们俩可能发生什么的期待性。然而就在我结账埋单,走出门的一刻,她问了一个打乱我所有好心情的问题——你的车停哪了?
“我不会开车。”
“可以雇司机呀,我也有不少朋友不会开车。”
更多的羞辱不是她的诘问,而是我的虚弱。我一向以为我内心足够强大了,但就是那样的一句话——我不会开车,让我看见了一个令我惊讶的自己,虚荣而自卑。原来我的强大仅仅表现在纸上,生活里却是如此脆弱。我本来可以幽默点反驳——知足吧,没带你上公车已经不错啦;或是理性点辩护——快乐之父伊壁鸠鲁认为,所谓财富不一定是你生活需要它,而且你希望借此得到别人的尊重及善待,所以有车开非我需要一部车,只是比起坐出租车,你坐在我的副驾上会令你产生一种可以激发你肾上激素分泌的幻觉。幻觉,全是幻觉;我为什么没勇气干脆点承认,我没车,我穷,要不是因为你好看,花家怡园我也不会来。
就像我猜测的那样,她建议我们走走,故意聊我俩最近都在忙什么,然后很自然地想起还有件事忘记了,多么自然,她说了声下次见就拦车走了。我几乎符合可以跟她上床男士的所有条件,可是,就差一部车,似乎拥有这个我们会在卧室里畅所欲行。其实这种行径不是和一阵亲吻过后,脱掉裤子看到CK两个字竟会兴奋一样?畸形的性生理?
伊壁鸠鲁认为过分追求不会改变生活本质的财富是没必要的,比如你又喜欢萝卜,又喜欢肉,二者对你而言只是口味不同,没有价值的高低。那么吃萝卜就行了,但是买萝卜的钱总要赚啊。所以当我的那个广东朋友说可以介绍我给一些土掉渣的有钱人作传记,我欣然答应了。
头一个是东北人,负责内地向香港的人才引进,赚了不少钱,就是百度搜不着自己,挺不甘心。我跟了他三天才发现原来他的工作是将他家乡的优秀青年女性成批输入香港,他宣称缓解香港同胞工作压力的善事就是嫖娼。我说您这社会意义文字很难充分体现,最好找王晶或单立文那些情色片导演将您的经历拍出来。据说他真的出资三百万去做这件事。
后一个正规些,香港人,自称短线炒股王,他的想法既有自传性质,又可以学到一些做短线的技巧。不过,只限于恒生H股,就是说只在香港发行,我需要广东话写作。我试着写了几段。佢唔钟意我嘅广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