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青春到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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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在路上 (1)

信上没有说他要不要回来,我和栀子目瞪口呆。不过我想社会主义国家应该是饿不死人的,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他自然晓得回头,小白走后不久天便转凉了。小树林里弥漫着苍凉的味道。栀子仍穿着软软的裙子,露着雪白的小腿。女孩子似乎都舍不得夏天,感冒了也要义无返顾的挑着一身单薄的衣衫。我是怕冷的,早早的用长裤和夹克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少了巧舌如簧的李小白,我和栀子像两个不合槽的齿轮。我们都不想一个人呆着,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栀子喜欢自顾自的拨弄地上的松针,或是把玩一块光滑的石头。这样一蹲下去就要玩几十分钟,站起来的时候毫无悬念的要两眼一黑倒在我身上。她贫血,每次我告诉她,要缓缓的站起来。她都是答应了然后又忘记。不过说真的,被她香软的小身板儿倚着,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每天傍晚吃完晚饭我们都要去以前从不去的广播站,那里有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我们等着新闻联播结束以后看天气预报,关心的当然是拉萨。书上说那是日光城,我想小白去那里可能是为了躲避黑暗吧。他走之后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他,甚至从没想过要走到他心灵深处看一看。

一晃就到了初三,同学们都在忙着做题。桌子上堆着的教辅资料高过了头。而我的桌子上一如既往的孤零零的躺着一本被我摧残成海带状的小说书。栀子依旧津津有味的在桌子底下折着飞禽走兽。我们都抱着混到死也不向应试教育低头的态度。到毕业的时候,看着匆匆离开学校的同学,我惊讶的发现我叫不出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长达三年的中学生活仿佛只是睡了一觉。不过醒来后并非无路可走,改革开放让父亲的腰包鼓了起来,在家过了一个悠闲的暑假后,父亲给了我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让我选择创业或上学。我仍旧去了栀子所在的小城,说服栀子跟我一起去附近的一所艺术学校读书。栀子对我言听计从,可是开学那天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新学校真是另一个世界,老师和学生比着玩个性。奇装异服就是校服,正儿八经必遭人唾弃。耳钉,唇钉,鼻环,脚链,手链,项链,缺一不可。你若是穿西服打领带,门卫都不让你进校门。艺校的宗旨是:龌龊后清纯,先流氓后艺术。到处可见这样的标语:生命在于折腾。头可断,发型不可乱。校园里的花花草草雕像路标是不可以乱摸的,当下流行行为艺术,没准那蹲着的就是你的导师。早操是不用上的,这里几乎没有昼夜之分,老师想上课了就会打电话给你。每个房间都是隔音的,你可以疯到四肢瘫痪,睡到海枯石烂。戴着小红帽的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说:艺术与规矩无关,与公式定理无关,与功名利禄无关。我们发现美,创造美,享受美。若是对艺术的感情不纯粹,我劝你赶快退学。一周内退学的,学费全部退回。这话吓了我一跳,说真的我对艺术没什么具体的感觉。我狂热的不干脆,忧郁的不彻底。看不出一点艺术家的潜质。我连颜色都认不全,就厚颜无耻的来学美术了。

我依旧是独来独往,有时我真想抽起某个同学的衣领使劲摇晃几下,然后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交往。可始终只是想想。教学楼前有一片宽阔的草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平躺在上面,看遥远的天空,看昏黄的路灯。偶尔看到校园里长发飘飘眼神落寞的姑娘会让我想起栀子,想起她柔软的皮肤和带着拉芳洗发水味道的长发。想起那句诗:世上多少笨小孩,未曾深爱已言别。

暗地病孩子终于停业了,老板不知去向。招牌换成了北京烤鸭。生意红火。我开始留长发,幻想有一天头发变成翅膀,带我飞翔。睡觉的时候我故意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一个茧,幻想一觉醒来变成蝴蝶。可是生命一天天腐烂,该变的都没有变。我傻傻的告诉自己,一切会好起来的,以后会好起来的。

我又坐到了火车上,依旧是靠窗的位置。我对窗外的景色不感兴趣,我心里有些慌乱。我还没有准备好,新的生活就开始了。就像我现在写的这些文字,没有提前构思,全凭一时冲动,就拿起了笔。

上火车前我渴望我的座位周围全是美女,我们打牌,闲聊,相见恨晚,下车时互留电话依依不舍。可惜上车后我发现车厢里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儿,别说青春美少女,连个半老徐娘也看不到。显然,那些大老爷们看到我是男的后也很失望,这让我心里稍微感到平衡。我想美女可能是很少出门的吧,即使出门恐怕也不会选择这种又慢又颠的交通工具,即使选择了这种又慢又颠的交通工具,身边应该也跟着护花使者。

火车到韶关站的时候,一大群人涌进车厢,他们扛着足以装下我的箱子,拉着污浊的原来用做装化肥,现在装衣被鞋帽的袋子。他们可能已经在候车室等了很久,一脸的疲倦。按列车时刻表上写的,这趟车在韶关站的停车时间是十五分钟。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仍有人拼命地往车上挤。

车厢内外都很乱,哭喊声不绝于耳,看不到列车员的影子,我想乘警来了恐怕也无可奈何。那些人买的大多是站票,或者根本没买票,打算上了车再补。行李架上已经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包裹皮箱,火车拐弯或者遇到倾斜的路面时,行李架上的东西会掉下来砸到乘客的头。那些中途上车的人只好把行李放到走道上,强烈的困倦促使他们在走道上铺张报纸或者直接坐到包裹上就开始打盹。这样一来更阻碍了交通。

火车终于还是开了,有人试图从窗口爬上来可是车厢内的人死活不开窗,车门也被几个强悍的乘客关上了,车厢里逐渐恢复平静。不会腾云驾雾的人很难到厕所,到了厕所也进不去,里面睡满了人。有的人甚至开始在座位上解决,排泄到矿泉水瓶里或方便面袋子里,车厢洋溢着浓烈的尿骚味。开水也打不到,许多人开始干啃面。

我有些口渴,可是列车员的售货车推不过来。我打算到下一站就下车,诺诚还很遥远,我不想带着一股子尿骚味出现在R的面前。

我是从窗口跳下车的,扭伤了脚,擦破了手。出了站后直接去了诊所,包扎了一下然后去招待所睡觉。睡了两天,脚不疼了,手上也长出了新皮。听招待所的老板说这个城市风景不错,于是我决定走之前四处溜达溜达。

刚出招待所的门,就遇上一老爷爷。我想可能是我手中的地图出卖了我,他很热情,问我要去哪里。我说随便走走。他说你是来旅游的吧,如果是的话我推荐你去王城看看。我说我对人文景点没什么兴趣。他说自然奇迹这里倒没有,如果喜欢美食的话可以去南京路看看,那里汇集了天下各地的名吃美食,许多名人大师都去那里吃过。什么西施面东坡肉李白酒唐僧饼应有尽有,那里的服务员也都是绝色美女。

我擦了擦脸上的唾沫,说大爷您歇会儿吧,我就想四处走走,走哪算哪。他说你要坐车吗?我带你去公交车站或者帮你叫辆出租车吧。我说真不用,您还是忙您的吧。他说那你把带路费付给我吧。我一惊,虽然隐隐预料到这老头儿来者不善,却没想到会这么直接。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您好像没带我去哪吧。他说是没去哪,可是我给你指路了啊,我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在你身上,难道不该得到一些回报吗?我还想争辩,可是突然发现我身后站了俩彪形大汉。

花10块钱打发走了那老头儿,我游兴全无,回招待所退了房,打算乘下午的车离开,仍是去诺城的方向。我想我该去看看她,哪怕只是看看她。

R很漂亮,大多数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认为。也有人说她不过是腿长了点眼睛大了点,加上脸蛋儿还算白净牙齿还算整洁,勉强算个美女。R喜欢左手一大罐可乐,右手一大包零食,把身子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看有二百多个频道的电视。R听歌的时候很安静,闭着眼睛,让人涌起亲吻她的冲动。

R说她的童年很不愉快,没有小朋友愿意和她玩,经常有人往她雪白的连衣裙上洒蓝墨水。所以长大后她要把童年遗失的快乐补回来。R从来不大声说话,我写字的时候,她就把床挪到阳台上,坐在上面,边晒太阳边看书。思维卡住的时候我会看她,她光着脚,穿着便宜但是很温柔的睡衣,手托着腮,翻书的声音很轻,神情专注得近乎贪婪,像个吮奶的娃娃。

认识R之前,我一直在四处漂泊。靠着打零工和朋友接济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我热爱写作,有太多的想法憋在脑袋里。朋友都很忙,即使空闲了,他们也会选择打牌唱歌或睡觉来消磨时间。

我想他们可能是害怕,他们也经历过我这个时期,他们也有过伟大的抱负和惊世骇俗的想法。可惜后来他们放弃了,他们向这个世俗的社会低头了,他们害怕我的言论会动摇他们已经成型的观念。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他们害怕回到边缘,害怕被孤立,害怕衣食不保。我无处诉说,只好把那些想法写下来。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是个疯子,或是他们自己的过去。他们同情我,我也同情他们。

我终于到了诺城,没有人到车站接我。R在上学,我已然失去了让她着迷疯狂的魔力。她不会像上次那样一听到我要去带她走,就不顾一切提前十个小时到车站等我。因为来过一次,所以并不担心找不到地铁站入口,方向搞反或者坐过站的事情应当也不会再发生。

下了车我就去找浴室洗澡,认识R之后,我越来越热爱整洁。以前,我经常通宵上网,然后坐到无人售票的公交车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头贴着窗户,在摇晃的车厢里沉沉睡去,空荡的公交车于我有摇篮的感觉,那时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蓬头污面。就那样懒散的倚着窗,微眯着眼睛,脑海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那时候丝毫没有时间观念,困了就睡觉,有精神了就使劲把自己折腾困了。

我来到R就读的学校,高高的围墙把这些花一样的少年圈起来,与世无争,我沿着墙走,终于找到一棵贴墙的巨树,我爬上去,坐在结实的树枝上,看操场上快乐的嬉闹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