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我们都曾爱过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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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生离(2)

陈皓说:“噢,我听说了,她爸爸妈妈在闹离婚。”他自嘲地笑了笑,“三姑六婶们最爱议论有钱人的八卦,他们闹的越狠她们就越是津津乐道。”

朵拉怔了怔。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来。也许当初她们家遭遇巨变,周围的人们也是这样,把她们当成了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了吧。

陈皓凝视着她,“是为了周每每来找我啊。”

朵拉坦白说:“我担心她。”

陈皓叹口气,“好吧,等下我爸爸回来后,我把车子交给他,我们就一块把去看每每。”

朵拉说:“陈皓,你真是个好人。”

陈皓说:“朵拉,你也是个好人。”

陈皓的父亲老长时间也没回来,两个好人只好站在车子旁边,玩拍手游戏。

游戏是这样的,一人迅速地拍一下另一人手掌心,被拍的人呢如果能捉住拍打人的手,算赢,反之,则为输。

朵拉撇嘴,“好无聊。”

但只玩一次,便觉得有趣得很,两人玩了又能玩,乐不可抑。

是娜姨匆匆来找的朵拉,“朵拉朵拉,刚才每每打电话来找你,好像有急事……”

朵拉一听,掉头就跑。

不一会儿,陈皓就开着车赶上来了,他在车里叫她,“朵拉,上来!”

三轮车一直开到每每家楼下。

朵拉一跳下车,脑子里突然就晕眩了一下。

眼前的情景仿佛在哪儿看到过。

大门敞开,一地狼藉,一个发了福的中年妇女站在门侧哭泣。

朵拉看到了每每,她头发有点乱,紧抿着嘴,正使劲往外一样一样地搬东西。

朵拉上前去叫,“每每!”

每每直起腰来,看到他俩,笑了笑,“正好,过来帮我搬家吧。”

朵拉伸手扯过她手臂,轻声说:“冷静点。搬家不能解决问题。再说了,你不能代表你妈做任何决定。”

每每凝视着朵拉,语气淡淡地,“我要是不为她做这个决定,她就会哭至死掉。”她看一眼哭泣的母亲,微微走一会神,喃喃道,“从前她也是个有理想的能干的优雅女人啊,我现在还记得我一两岁时她的模样,而不是现在,除了打麻将,就是暴食……一个男人就是生活的全部吗?他们今天才刚刚吵了一架,动了手……朵拉,原来一个男人变了心,面目狰狞得可怕……”

朵拉还要再劝,突然低下眉眼间,发现每每抓着行李包的手指在颤抖,心里蓦地一酸,便问:“那你们要搬到哪里去?”

每每很努力地笑了笑,“不过是街头到街尾,我们家在街尾,其实有一套小房子,据说我没出生前,我的爸爸妈妈就住在那里……”

陈皓已经在帮忙把行李以及桌椅搬上小三轮,朗声叫道,“天快黑了,咱们赶紧点儿。”

朵拉说:“每每……”

每每说:“哪,帮我把那个台灯搁好点儿,别弄碎了。”

朵拉只好去搬台灯。

每每走过去,揽住了母亲肩膀,她已经长得比母亲还高了,跟母亲说话需得微微俯一点身子。不知道她跟母亲说了什么,母亲停止了哭泣,她伸手替母亲捋了一把头发,母亲神情憔悴,但见女儿体贴,也不由嘴角微微一动。

朵拉好生羡慕。

即便是痛苦,可以一起承担,也未免不是一种幸福。

夜幕完全降临之前,他们已经置身于每每小小的新家里。看得出来,房子有了些历史,壁纸已经略显陈态,但显然一直雇有清洁工定期打扫,四处都颇为干净。

四个人默不作声地把东西一一搁好,每每母亲独自到院子里去,就着水笼头往壶子里灌水。

每每率先打破了沉默,“哎呀,住在这里,一下子就离你们俩近了好多。真好。”

朵拉很煞风景地问,“钱上头一分不能少要他的。对待无情男人,不需要手下留情。”

陈皓怪怪地看着她,“朵拉原来这么现实。”

朵拉横他一眼,“所以陈皓,以后别像这些臭男人一样,不然我们都会和你绝交。”

陈皓“嗞”地一声笑,“我如果爱一个人,就会一生只爱她一个。”

周每每插嘴冷笑道,“千万别说这种话。甜言蜜语每个男人都擅长。”

一下子每每就变身为情感专家了。这种经验谁想要吸取?朵拉怅然地想,原来这世间,每个警训皆由血泪而得。

每每的母亲开始用小壶子烧开水,泡茶。最惊痛的时候过去,心情或许仍然翻腾,但渐渐已然接受事实,如何继续将来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每每显然放下心来,脸上表情也缓和许多,她拍拍手,“我们煮面条吃吧。今天晚上就将就点儿,改天再请大家吃海鲜!”

突然门口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不行不行,新生活开始,一定要有大鱼大肉……”

竟然是周栩生。

每每先愣住。

周栩生神情自然得不得了,踏步进来像是出入过成千上万次,他熟练地自手里购物袋里拎出一个又一个快餐盒,“刚听娜姨说每每乔迁新居,所以买了点儿吃的来庆贺一下……”

连朵拉都觉得他疯了。

这种事,哪里像周栩生做的。

陈皓说:“周栩生你真讨厌!每次都要抢我风头。”他笑吟吟地,使劲拍拍周栩生的肩,“不过这次我原谅你。”

周栩生微笑起来,“还有葡萄酒,同学们要不要尝一下?”

尝就尝。

这一场人生,总要什么味道都尝过。

每每醉了,她抱着母亲说:“妈妈,明天我送你一个呼拉圈!”

母亲的眼睛湿了。

年轻的她们总以为,因为失去了美丽,因此失去了宠爱。原谅她们还不知道,爱情原本残酷,不爱的时候,便是不爱,再美,再好,仍然不爱。

七月初,整个校园都开始笼罩在迎接期末考的紧张气氛里。

古老师在某一天下午的自习课上散发了喜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爱情滋润的原因,他的头发好像变浓密了一点,整个人也显得顺眼多了。对了,还配了隐形眼镜。没有了那副镜框的牵绊,朵拉和每每终于不得不承认,老古仍然不失为一个帅哥。

古老师破例地给大家上了一堂情感教育课。

多年后,朵拉仍然记得他有说过:“在这世间,爱和坚持,其实最难做到。可能爱,但只一瞬间。又或许,一场坚持下来,爱已成空……”

有同学在开小差,用手机上Q,有人在看漫画书,有人在窃窃私语。

七月燥热的风从窗外掠过,谁会预料得到,生离与死别,倏忽而至。

那一晚月光清明。

刚刚结束了期末考,朵拉和每每,周栩生和陈皓,他们相邀着要去大排挡吃宵夜。

他们去的是海城最有名的老鼠巷。

巷子很窄,很脏,两旁都是低矮的旧楼,一看就知道建造多年,许多楼连窗框都没了,墙壁一律被烟火薰得乌黑,连店面招牌都几不可辩,微微一仰头,看不到天空,只有层出不穷的烟和袅袅蒸气。

但是热闹非凡。但凡来到海城的,不到老鼠巷里走一遭,等同于没来过。

什么吃的都有,而且所有店家都热情洋溢,一看到你,好像看到了他年久失散的亲人。就冲这热情,不停下来吃点什么,好像特别对不住人。

陈皓对这里很熟悉,带着身后三人,穿越过从从人群,热情得发腻的招徕,径直在一家小店里坐下。

朵拉和周栩生东张西望,完全看不出眼前此店与别家的区别。脚下污油湿滑,朵拉偷偷瞥眼周栩生,难得他竟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陈皓轻声解释说:“这家的辣椒特棒!”

陈皓果然没说谎。

四个人叫一小小田螺煲,几筷子下去,很快辣得全身冒汗。空调和店子一样老旧破烂,听得到嗡嗡响声,伸手凑上去,却是一丝凉风都没有。

每每在嘈杂声中大声说:“我爸和我妈离婚了!”

这妞。一定是特意挑选这样热闹的喧嚣的时刻。

周栩生给她挟了一个鸭脚,说:“别难过。”

每每感激地笑笑,“我天天压着我妈妈转呼拉圈,她现在瘦了好几斤,变漂亮许多。”

陈皓接口说:“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妈妈。”

每每伤感地伸出手,摸摸陈皓的面孔,“你也就今天对我最好。”

陈皓白她一眼,“今天我原谅你,你尽可调戏我。”

朵拉冷哼一声,“讨厌!”

周栩生说:“没关系朵拉,今天你可以调戏我,我也全原谅你。”

每每哗地笑出声来。

朵拉涨红了脸,挟一颗大红辣椒,塞到周栩生嘴里。

每每好奇地说:“原来栩生也蛮可爱的。从前总以为他冷冰冰的,与木头人没两样。”

陈皓不服气,“跟我比,还是有差距的。”

周栩生谦虚地答道,“是的是的,如果要比愚蠢无知的话。”

每每又笑得东倒西歪。

吃到后来,陈皓提议要猜拳头喝水。

然后,他们每个人都喝了很多水。为了可以多喝水,他们又拼命吃辣椒。

夜深了才回到月光路。

他们约好在路口说再见。

朵拉几乎是哼着歌踏进家门。

家里很安静,电视机还开着,小小电炖锅还插着电,朵拉不用看,也知道娜姨是在煮绿豆粥。

她欢喜地叫:“娜姨!”

她给她打包了卤蛋和猪脚呢。

娜姨没有回答。

朵拉推开她的房门,娜姨侧躺在床上。朵拉轻轻走过去,伸手摸摸娜姨的头发,“娜姨,是不是不舒服?”

突然间她的手僵住了。

她尝试着再叫:“娜姨?”

窗外突然间起风了。

原来盛夏的风也可以这么冷啊。

朵拉奔到客厅打电话给周栩生,没有哭,只是轻声叫,“栩生,栩生……”

栩生和江叔很快赶来,江叔毕竟经验老到,粗略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立刻踱到屋外打电话。

栩生把朵拉揽到怀里,轻声安慰,“别怕,朵拉。”

不不不。她不害怕。

没什么可怕的了。

亲爱的人离开,这又不是第一次。

但她的泪汹涌地淌出来。

整个世界都湿了。

娜姨把她唯一的财产,月光路这套小小的房子,留给了朵拉。

周栩生一再要求她搬到自己家里去,朵拉拒绝了。

她总觉得,小屋子里还残留着娜姨的味道。偶尔看电视至深夜,仿佛还能听到娜姨在房里轻轻走动的脚步声。恍惚间,她好像还微微咳嗽两声。

娜姨显然一早预见会有这一天,把身后事全都安排妥当。

存折被她整整齐齐地夹在抽屉的相薄里。存折下的那张照片,是一张合影。很多人并列站着,看穿着就知道年代久远。但笑容烂漫,每个人的青春原本都一样。

朵拉在人群中找到了娜姨。站在她身边的恰是父亲。那时候的他们,多年轻啊。像此时的朵拉。

他们冲着镜头微笑,心无城俯,满怀期望。

朵拉怔怔地看良久。

然后打开了存折。钱真的不算多,朵拉思忖了一下,如果省着点,估计也只够支付她读完大学。

她突然想起来娜姨说过:“……你爸爸说过,会有钱打进账上来,是真的有,但和他说的数字完全不一样……”

娜姨带她去看过一次父亲。

那是她离开N市的第九十九天。

再次踏上N市的土地,她有点再世为人的无所适从感。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高楼大厦,源源不断的车流与面无表情的路人,一切都让她茫然懵懂。

父亲与母亲一块,葬在青山墓园。朵拉为此对娜姨充满感激。

城市里的山永远算不得高大巍峨,顺着石阶拾级而上,冷风迎面扑来,空气里充满阴深的萧瑟。

拜祭完父母,朵拉和娜姨在山间逗留许久。墓园安静,偶尔听得到隐约两声鸦叫。

娜姨说:“那些恨不得你过得悲惨,恨不得你死掉的人,可以回赠予他们的,便是更好地生活。”

朵拉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还有,我所承受过的痛楚。

七月的最后一天,是陈皓的生日。

该同学年满十九岁。

朵拉惊异地说:“你怎么这么老?”

陈皓很老实地回答,“小时候不肯努力读书,老是留级。”

朵拉叹道,“真丢脸。”

陈皓白她一眼,“再丢脸也要来参加我的生日哦。明晚六点。紫腾坊。”

朵拉答应了,甚至为着要送件什么样的生日礼物烦恼了好久。

第二天,照例去为周栩生做家教,这个名不符实的家教,神奇地持续了这么长时间,朵拉觉得自己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地厚。

周栩生坐在窗边,招手叫朵拉,“过来,我教你弹钢琴。”

朵拉磨蹭着不肯靠近,“明知道我从小就五音不全。”

周栩生笑了笑,坚持道,“我教你的这首曲子,你用一个手指就可以弹得下来,快过来。”

她只好走近去,不耐烦地坐到他身边,嘴里嘀咕道,“到底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周栩生教她的弹奏的是一首老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看一看,你去想一想,月亮代表我的心……

她心不在蔫,不觉脱口问,“栩生,男生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周栩生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说:“谁生日?陈皓?”

朵拉答,“是啊。”轻轻蹙起眉来,“也不知道要送什么才好。”

周栩生的表情突然冷下来,他搁下手头的书,说:“阿姨怎么这么久都没做好饭?我饿了。”

他顾自朝餐厅走去。

朵拉有点莫名其妙,但很快又陷入了沉思中。陈皓到底喜欢什么呢。

午休时分她上街逛了一圈,踌躇良久,最后买下一个水晶球,一摁开关,水晶球里的两小人便开始缓缓旋转,雪花漫天飞舞,音乐轻轻响起:

Who can say where the road goes 谁能说出道路伸向何方,

Where the day flows 岁月流逝何处,

Only time……唯有时光……

And who can say if your love grows 又有谁能说出爱之成长,

As your heart chose 是否如心之所愿,

Only time……唯有时光……

Who can say why your heart sighs 谁能说出,当爱已飞走,

As your love flies 你的心何以叹息,

Only time……唯有时光……

朵拉听得悠然心醉。

礼物包好,她回到周栩生家。

他在院子里,和江叔在忙着。院子里堆着零散大小物件。

朵拉问,“这是干嘛呢。”

周栩生说:“院里搭个透明的玻璃罩子,这样雨天也可以在院子里看书写字。”

朵拉有点神往,笑说:“哦,好浪漫。”

周栩生微微一笑,“喜欢吗?”

朵拉答,“当然。”

周栩生看她一眼,“礼物买好了?”

朵拉点点头,趁机说,“我今天需要早点儿走,可以吗?”

周栩生闲闲地回答,“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