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儿兴奋地说:“今天每每真是漂亮得惊人!你别说,她和那个皓光老总站在一起,一下子就让人想到一个成语,男才女貌!真难得,那么一个大公司的老板,竟然如此玉树临风,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朵拉笑笑,“好家伙,还一连用了几个成语了。”
非儿难抑心中喜悦之情,抓住朵拉的手狠摇两下,“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了。真的太高兴了。”
朵拉伸手扭她面孔一把,“恭喜恭喜!”
有房子还是其次吧,关键是爱情终于有了容身之处。在这现实无比的社会里,没有房子的爱情能抵御多少诱惑?
非儿说:“我让小李好好感谢一下人家。人家这是帮了多大的一个忙啊。”
朵拉附和道,“也是,这年头这种不要酬劳的帮忙太难得了。”
非儿喜滋滋的,“我们明天就去签定装修合同,朵拉,我明天要请假。”
朵拉说:“好好好。”
非儿不好意思起来,“今天我也要早退……”
朵拉说:“好好好。”
这一晚每每凌晨才回到朵拉的家里。
朵拉还在看电视,某某台的大型相亲节目。
每每身上带着浓浓酒气,进了门鞋子也不脱,径直倒在沙发上呻吟,“喂,给我倒杯水来。”
朵拉搁下遥控器,去倒水。
每每拿起遥控器,换至新闻频道,里头正好在重新白天的新闻,“7月22日,皓光绿城一期一批新品房源在众多客户的企盼中亮相。开盘当天,皓光绿城的售楼部宾客云集……”
朵拉叹息一声,“能不能看点有意思的?”
每每懒洋洋地说:“你这么不喜欢听到皓光这两字?”她翻身坐起来,直视着朵拉,“为什么换了手机号?为了躲避陈皓?”
朵拉避开她的目光,答,“不是。”
每每轻哼一声,“那就是为了躲避周栩生了。”她皱皱眉,“为什么?明明你才不久前才告诉我,你决定和他在一起了。”
朵拉说:“累了,先去睡了。”
每每叫她,“喂!”
她充耳不闻,直接进房去。
那些纠葛的往事,那些连她自己也不愿意再去回想的记忆,要怎么一一向每每道来。
一闭上眼,她就仿佛看到周栩生的那一夜,悲恸的眼神。
她总疼得倒抽冷气,像一把生冷的刀,正缓慢地切割过肌肤。
可他永远不会懂。
永远也不会了。
几天后,朵拉收到了一封来自海城的挂号信,里边只夹着一张薄薄的拆迁通知书。
啊,月光路要拆迁了。
城市越建越美越辉煌,势必要推倒年代久远陈旧低矮的老街旧巷,每个城市都难免如此。
傍晚每每打来电话,提起的便是拆迁之事,她决定把母亲接到身边来。
朵拉轻轻嗯一声。
每每像是很忙,匆匆说:“挂了。”
她俨然成了皓光的一分子,忙碌得好些日子不在朵拉的屋子出现,连电话也少了。
突然间,朵拉就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横亘在了彼此之间。
但愿。但愿只是她,太过敏感了。
朵拉觉得寂寞。
从前即便一个人,但因为知道每每或许在某个时刻便会出现在眼前,大刺刺地踢开高跟鞋,噼噼啪啪地跟她讨论美剧里的男人帅还是日剧里的男人帅,或者,韩剧里的?她总会给清静的屋子带来一股和煦的微风,恰似深山老林里陡然窜出来的几声鸟鸣,把所有的清寒扫荡一空。
非儿也要求早退。这小妮子终日喜气洋洋,不由得让朵拉心生嫉妒。
朵拉早早地关掉店门,独自一人在街上徜徉。
迎面撞上来一个玩轮滑的小孩,虽然没撞上,但也让她狠吃一惊,顿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地,自己走到了佳美广场。
反正无事可做,她信步走进悦喜。
薇姐不在,但店里的服务生显然记忆力超强,竟然记得她,立刻热情地上来招呼,“嗨!”不像招呼客人,倒像招待朋友。
朵拉笑笑,在窗边坐下。
服务生自来熟地送上茶来,友好地询问,“想吃点什么?”
朵拉也不客气,“我坐一会……”
服务生貌似了解地一笑,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餐厅一角,悬挂着高清电视,此刻正播放着《N市房地产》节目,五分钟的快讯里,朵拉看到了周栩生,好像是栩然春天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当天晚上又召开了茶话联谊会,场面奢华且热闹非凡。
朵拉看到了周栩生手臂里挽着一美貌女子。镜头拉近,朵拉立刻认出来,那女子她见过。那辆甲壳虫的主人。
镜头迅速拉远,节目很快宣告结束。
朵拉微微垂下眼脸,这才发现茶水不知何时自杯中荡了出来,溅到她的白衬衣上,赫然印上一块污渍。
手机响起来,是陈皓。
“你在哪?”他简单且干脆。
“悦喜。”她说。
“我马上过来。”不等她回答,他已挂掉电话。
他显然就在附近,不几分钟,就出现在餐厅里。服务生迎上去,他已看到她,摆摆手,直接向她走过来。
朵拉侧着脑袋看他,“什么事?”
他看她一眼,“没事。”
他提议道,“要不要喝两杯?”
朵拉有些意外。
他笑笑,“姑娘,我生日啊。”
啊。
她真的这才想起来。
他消失的这些年,每一年他的生日,她都记得,偏偏这一年,他出现了,她却忘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没准备礼物。”
他很大度,“没关系。”
但立刻又说:“欠我吧。欠着我。”
她笑了笑,“这一餐我请吧。”
他说:“好啊。但是这不能抵生日礼物。”
她有些好笑,提醒他,“你二十五岁了。”
他如今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在意一份生日礼物。何况她经济薄弱,也送不了他什么好东西。
陈皓扬扬手,服务生立即走了过来,陈皓一边点单,一边像是闲闲地说起,“知道月光路要拆了吗?”
朵拉说:“知道。”
陈皓说:“知道是哪家公司拿到了这工程吗?”
朵拉不明白他的意思,目光询问地投向他。
他点好单,示意服务生可以离开,才说:“周栩生的。”
哦。
她默默地端起茶杯,啜上一口。茶凉了,入口完全不是滋味。
陈皓叹息一声,“真不希望它被拆掉。”
他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一眼,轻轻摁断。
葡萄酒上来,陈皓立刻笑了,“我最爱薇姐这点。”
他亲自给她斟酒。
“生日快乐!”她主动举起杯来。
两个杯子轻轻相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砰”声。他们相视一笑,各自一口饮尽。
“我做梦都盼望着这一天。”陈皓说。
他的手机又再响起,他看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朵拉说:“也许有急事,你先接上。”
他站起来,“我马上回来。”
朵拉点点头。
事实上他这通电话打了许久,再次进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朵拉猜想应是生意上的事,她不懂那些,也不知道怎么开导他,只得频频举杯,泛泛说道,“凡事别计较太多,总会快乐。”
陈皓突然冲她一笑,“朵拉,我突然得知一消息。你要不要听听?”
朵拉愣了一下,“嗯?”她赶紧拒绝,“你那些生意经,我也不懂。”
陈皓摇摇头,“不是生意经,而是你我都想不到的。”
朵拉突然凭空害怕起来,“不,我不听。”
陈皓温柔地笑起来,“怎么了?你害怕?朵拉,你真聪明。好吧,你不想听,我就不说。”
朵拉心里乱糟糟的,突地又冲口而出,“说吧说吧,你说。”
陈皓顾自饮尽杯中酒,“有人告诉我,当年被我爸爸撞伤的那个人,其实是受人指使,才坚持要告我爸爸。”
朵拉脑子里轰地一响。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就知道他说出来的话,势必像针尖,像刀,像箭,全都对准她的心而来。
陈皓微微苦笑,“他真聪明,明明拿钱收买人家上告,转过身便卖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朵拉轻声道,“别说了。”
她颤抖得像冷风中的花骨朵。
陈皓爱怜地看着她,安慰起她来,“都过去了。没关系了。如果换了我,也许也会这么做。我理解他。真的。”
朵拉咬紧嘴唇,一股腥甜直入喉咙,说不清的酸楚艰涩。
回家的时候,朵拉感觉自己已经醉了。
她在包里找了许久的钥匙,陈皓说:“我来。”
她就伏在他半个怀里,全身软绵绵的,由他拿过包去,在包里翻找。正在此时,门开了,每每在门里,露出疑惑的脸。
“嗨,每每!”朵拉是真的高兴,她伸手去摸每每的脸,爱怜地说:“好像瘦了哦。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呀,陈皓要是为难你,我帮你骂他!”
每每眨了眨眼睛,“你醉了。”
她试图从陈皓手里扶过朵拉。但陈皓直接拂开她,半拖着朵拉进了门。他把她轻放到沙发上,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拿条热毛巾来。”“再倒杯开水来!”“嗯,家里有没有风油精?朵拉好像有点过敏。你找找看……”
每每默不作声,一一照做。
朵拉微瞌着眼帘,绯红着一张脸,只笑。
陈皓把她移到自己臂弯上。
每每终于忍不住问,“怎么让她喝那么多?”
陈皓也有点懊悔,没坚持拦住她。她一嗔一怒,他就完全投降,全任她了去。
他伸出手,轻轻为她梳理蓬乱了的头发。
周每每轻声说:“你先回去吧,我照顾她就好。”
他终于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要是方便的话,我想留下来看着她。每每你先进去休息吧。”
每每默默站立良久,陈皓扯过沙发上小毛毯,轻轻盖在朵拉脚上,“咦,你怎么老站着?你去睡罢。”他诧异起来。
周每每半蹲下身子,一只手扶住他膝盖,“你仍然这么爱她。”
陈皓的目光重新落在朵拉脸上,她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自有她的清秀之美,但他爱她,绝不只因这个。他总也记得,初见她的那一晚,路灯光雾一般模糊不清,她站在路旁,冷风扬起她黑发,她看着他,眼睛像星光一样明亮。
也许一切,就在那一刻便已注定。
“可她是否爱你?”每每言辞陡然犀利起来,“陈皓,别自己骗自己了,她或者喜欢你,但她爱的,是周栩生。”
她的话像剑,准确地击中了他的软肋。
他抬起头看她。
她毫不退避地回看着他,他虚弱地说:“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快去睡吧。”
她心里难过,眼里浮起泪水,“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她喃喃发问。
他已经仰头至沙发背,闭上眼帘,像是完全没听到她的询问。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面孔,“生日快乐!”
她转身走进客房。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投向黝黑的窗外。月光如水,天空蓝至像匹温柔的绒布。
他原本可以不那么爱她。谁的少年青春没有过一点萌动的心思?那些在夜里盛开过的花,在清晨就会被忘记。但她,她曾笨拙地给他唱,“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
他即便忘得了所有,也忘不了那一夜的月光,她温柔的眼神。
那是他一生中最为美好的一个夜晚。
与她分离的那些日夜,这样的回忆让他感觉温暖,充满信心。
他爱她。他确定。他更确定,他与她在一起,便已经完全地战胜了周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