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她，就在江南集贸市场，我今天早上到集贸市场试枪，当时，她就站在我的身后。”杨不管继续说。
杨铁与杨菲都大吃一惊。
杨不管一生以扒窃为业，已经养成了习惯，哪一天不出手，心里就不舒服，右手奇痒无比。虽然现在他已经家财万贯，但是，他仍然坚持每天一扒，当然，他现在扒窃已经不是为了钱，每次只取扒窃所得的一张最小面额的钞票，然后把多余的还回去。杨不管称之为试枪，为了刺激，他试枪的时候都是选择高难度的下手。
“当时，她就站在我的身后，看她的表情，应该是已经发现了我出手……这样的眼光，普通的女孩子是看不出来的，除非她是一个同行，而且是一个高超的同行。”杨不管淡淡地说：“只可惜，当时我并没有怀疑她……”
杨铁和杨菲瞪大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年纪轻轻，技术高超，聪明伶俐，这样的人才，究竟出至于什么人的门下？来江城专门洗同行，又有什么目的？”杨不管也想不明白。
“爹，您说，她还会不会继续出手？”杨铁小心地问。
杨不管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杨菲忙问。
“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只要她不是冷鹰，或者冷鹰的人，和我们争夺点地盘，关系也不是很大……”杨不管说。
杨铁浑身一凛：“冷鹰？对呀！这个人不应该是冷鹰吧？”
“当然不是，冷鹰的传说已经有二十年了，这个小孩年纪轻轻，自然不可能是冷鹰。”杨不管淡然一笑。
“江湖上传言，冷鹰抓了很多道上的兄弟，他所到之地，当地道上的兄弟就必定遭受灭顶之灾，但是却没有人能说出冷鹰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连是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也说不清楚……”杨铁心有余悸地说。
“是的，江湖上的传言未必可信，也不能不信，几年前，王头师弟王狼的狼帮在山城被冷鹰打得惨不忍睹，中州贼帮，山动贼帮，东北虎集团都是栽倒在冷鹰的手中。连你们师叔快刀范飞，十五年前也差点被冷鹰所擒拿。至此之后，你师叔才在南都深居简出，不再江湖上行走了……”杨不管微微叹息了口气：“我们是贼，冷鹰是我们的对手，有他，就难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有我们，他也不会安心！”
“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冷鹰并没有在江城找过我们的麻烦，或许，冷鹰只是条子的烟幕而已！”杨铁不解地问。
“不，冷鹰绝对不是烟幕，别人或许不相信，但是我绝对相信，因为，这件事情是你师叔范飞亲自对我说的。”杨不管严肃地道。
“十五前，范飞带领的快刀帮派在京城被围捕，和警察发生激战。范飞一个人逃出，随行的两个儿子一个至今还在山上（监狱之中），另一个隔年被送走（枪毙）所有手下，无一幸免。”杨不管仿佛回到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范飞在经过江城的时候曾和我秘密见过面，之后，他就不在组织队伍在江湖上行走了。而且，他告诉过我，冲出来的时候，他对两个追捕他的人下过重手（枪击），那两人之中很有可能有一人就是冷鹰，估计冷鹰受了重伤，几年之后才重新出马的……”杨不管悠悠地道。
“难道冷鹰受了重伤，养了几年之后才重出江湖，先后灭了山城狼帮，中州帮，山东帮，东北虎帮，现在又来对付我们？”杨铁惊诧地问。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们是贼，毕竟不是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你们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给你们定下规矩：做贼不结婚，结婚不做贼了吧！我不希望我的孙子走我们这条老路，我们已经完全有了改变子孙后代的能力……”杨不管长叹了一声：“当然，路怎么走，还需要你们自己选择，这条路没有回头。该来的人迟早总会来的，该发生的事情迟早总会发生的，我已经等了很多年……”
杨铁和杨菲沉默无语。
小兔离开王狼的队伍之后，王狼暴跳如雷：“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这个小贱人抓回来，好好教训一番……”
但是小兔已经逃走了，如今小兔又在何方呢？
王狼的队伍还要赚钱，不过，王狼多了个心眼，让三眼狼，白眼狼多注意突突和点点。他担心突突和点点也会逃走。
唯一让他放心的是二虎，只有二虎对他死心塌地……
山城。
夜。深夜。
夜深蓝如水，只有风吟。
还是那古老的高墙，虽然已经是炎热的六月，但是高墙里依然是一个清冷的世界。如果一个人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即使是在火中，又怎么能够燃烧激情呢！
一支蜡烛，静静地亮着，已经点亮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还有一点点的蜡。
王头喜欢用蜡烛，不喜欢用电灯，所以他自己的房间里是没有电灯的。
黑豹静静地立在王头的后面，如一杆挺直的标枪，默默无语。
王头微闭着双眼，不动，不言，不想，生命在悄悄地流失。
那点蜡烛里的光最后跳动了一下，明亮了一下，然后就灭了，屋子里立刻就是一片黑暗。
一片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黑暗！
黑暗里王头却轻轻地对黑豹说：“你也走吧，你也该走了。”
黑豹的人不动，一动不动，但是他的心已经动了，而且有点乱。
自从小兔出走的消息传回来后，他的心就已经乱了，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可是他又怎么可以隐瞒住王头的一双眼睛。
曾经。那是一双何等锐利的眼睛！
可以看透人的心。
黑豹沉默。
“你什么时候走？”王头依然轻轻地问。
“我想现在就走。”黑豹知道自己是不能够再多等待一分钟。
因为他的心已经离开到了很远的地方。
“走！”王头淡淡地说了声。
黑暗里有东西向黑豹飞来，黑豹一伸手就接住了，是一封信，王头淡淡地说：“在你上车前把它打开！”
黑豹轻轻地出了门，如一阵风一样自由，快捷地走了。
一个黑暗的夜晚过去了。
天亮了！
王头慢慢地睁开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天明时的空气。
早上的空气真好，也许他人生的早上已经不多了，一个人总要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珍贵！
好婆婆已经把稀粥熬好，王头慢慢地喝了一碗，好婆婆坐在他的对面，自己也喝了一碗，两个人都默默无言。
很久，很久以后，好婆婆忽然对王头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知道。”王头淡淡地说。
“你知道什么？”好婆婆脸色顿时变白。
“我知道你已经在粥里下了药。”王头慢慢地说。
好婆婆端起的一只饭碗滑落，落在地上，摔碎成千万点，如人的心一样……
“可是你还是吃了！”好婆婆吃惊更奇怪。
“欠别人的总是该还的，我欠了别人的已经太多了，也许永远也还不完了。”王头轻轻地叹息，“也许我应该感谢你这么做。”
“是不是你早已经知道我是谁？”好婆婆忙问。
“你应该是丽丽的母亲！”王头的眼睛忽然闪亮起来，但是只迅速地闪亮了一秒，又灰暗下去，然后是一片清冷。
“我相信我的眼睛，我从来都没有看错过人。”
王头有一双锋利的眼睛，锋利如刀，可以看穿人的心。
他想起了三十年前，那个上香的事件……
那一次，王头除掉胡匪之后，带了丽丽回家，告别了江湖的生活，他不再是从前的王头，他只是一个忏悔的人。
他为丽丽请了一个保姆。
这个保姆就是好婆婆。
好婆婆就是丽丽的亲生母亲。
丽丽也不知道。
胡匪是一个坏人，更是一个无情的人。在丽丽三岁时。他用拳头和烟头就将丽丽的母亲扫地出门，当然他的身边是不会缺少女人的。第二个女人陪他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去为非作歹。
丽丽母亲会感谢他杀了胡匪，但是她更恨，因为他们害了自己女儿。
她到王头的家中就是为了让丽丽长大，也为了有一天报仇！
十年之后，丽丽长大了。
这个时候王头开始觉得好婆婆就是丽丽的母亲。因为她对丽丽无微不至的爱。
只有母亲的爱才能够这么伟大，这么深切！
“你有告诉丽丽，你是她母亲吗？”王头问。
“没有，不过我知道是她母亲就已经足够了，而且，在她的心里，已经把我当作了母亲。”好婆婆说。
“你一直在等我一个人在的机会，你不想伤害黑豹。”王头说。
“他是一个好孩子！”好婆婆轻轻叹息。
“他的确是一个好孩子！”王头淡淡一笑：“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让你好放心地走，丽丽实际上并不是我的女人，在她小的时候她不敢一个人睡，我就把她放在身边，在她十多岁的时候，我害怕我会伤害她，我就吃过药，我已经完全没有了男人的欲望，我对她就向对我的女儿一样，我是真心的希望一个爱她的男人给她幸福。她和大龙之间的事情，我早就知道……”
然后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因为一切都已经该结束了。
好婆婆也不能动了。
两行泪水从她沧桑的眼角无声地流下。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连泪水一起！
从前若梦。从前的所有一切都只不过如一场梦而已！
黑豹的人已经到了山城长途车站，在上车前，他拿出王头给自己的信，信上简单地一句话：我走后，把我的身体埋在地下室，我已经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永远都不想……
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豹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去一趟。
黑豹回到了那个古老的院子，王头和好婆婆的身体已经冰冷，黑豹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服了药而去的，很平静。
黑豹没有悲伤，生命的结束有的时候是不是另一种方式的开始？
该结束的总是要结束的。而该开始的一定会开始！
黑豹把两个人都放进了地下室，用水泥和泥土把他们深深地埋葬，埋葬了一段辛酸的往事和一个已经永远没有人知道的迷。
再一次离开，去找寻自己曾经错过的所有！
黑豹是要去寻找小兔，他知道小兔在一个地方——远方。
他不知道远方究竟有多远！
但是无论远方有多远，他都一定会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