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暗访十年第三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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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被埋墓中 (2)

又往下溜了一会儿,突然就看到洞壁上有一个小洞,洞里传出了亮光,狗剩叔正撅着屁股在里面努力地挖洞。

我叫:“狗剩叔。”

声音在竖井里瓮声瓮气,听不真切。

狗剩叔停下了手中的铁锹,低下头,他头顶上的矿灯光从裤裆处照过来,照在我的脸上,他问:“你咋跑来了?赶紧上去。”

我说:“我想帮你挖墓子。”

狗剩叔说:“憨娃娃,这事是你能干的?”

我说:“我能给你帮个忙。”

狗剩叔叹口气说:“这不是人多能干的活,你来了就算了。趴在我后头,把土蹬到坑里头。”

狗剩叔在前面用短把铁锹铲出土,用手刨到身体下,然后双腿蜷曲,将土蹬到身后;我再如法炮制,把土蹬到竖井下。洞里空间狭小,异常闷热,头上汗珠大颗大颗掉下来,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我感觉我和狗剩叔就像两只鼹鼠。

好在,再挖了没有多久,我们就挖通了墓室。狗剩叔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喉咙里像有一根铁丝一样,咝咝地叫着;又像烧开了一锅开水,热气蒸腾。我也趴在他的后面,努力喘气。

等到缓过气来,我们跳进墓室,突然发现,墓门竟然打开了,墓室里站着一个人……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吓得坐在了地上,狗剩叔也吓得惊叫一声,声音在穹窿一样的墓室里回荡,听起来异常恐怖,好像有人在学狗剩叔惊叫。

狗剩叔头上的矿灯照着那个人的背影,他颤抖着声音问:“谁?你是谁?”

那个背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狗剩叔又大着胆子骂道:“老子不怕你,说话,你到底是谁?”

那个背影依然沉默不语。

狗剩叔说:“你不说话,我的铁锹就砸过去了。”他颤抖着手臂,举起铁锹。

背影还是对他置之不理。

狗剩叔用眼角的余光望着我,悄声问:“这可咋办?”

我的上下牙齿一直在打颤,早就说不出话来了。尽管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但是,站在面前的这个背影,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用手抓着狗剩叔的衣服,狗剩叔的衣服已经汗湿,全身抖动得像一片风雨中的树叶。

过了半天,那个背影还是一动不动,地面上传来了独眼的叫声,声音因为穿过竖井,又穿过甬道,已听不真切,不知道他在喊什么。然而,来自墓室之外的声音,从人的喉咙里喊出的声音,一下子把我们拉到了现实中。

狗剩叔又变得刚硬了,他握紧手中的铁锹,挺起胸膛,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他骂那个背影:“你把你妈日了,你是活的,老子都不怕你;你死了,老子更不怕你。”狗剩叔捡起地上遗留的一块半截砖头,砸过去,背影轰然倒地。

“日了怪了。”狗剩叔看了我一眼,就手拄着铁锹把走进墓室。一些古墓里机关重重,为了防备陷阱之类的机关,盗墓贼一进入墓室,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盗墓工具作为探杆,在前探路,工具戳在哪里,脚步才敢踩在哪里,稍有不慎,死亡就会降临。

狗剩叔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具背影后面,狗剩叔用铁锹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我们都大吃一惊,那是一具死尸。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扭曲着,显然在死前经历了极度恐惧。他的两手拄着洋镐,所以身体才没有倒下去。

从洋镐上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盗墓贼。他是被活活吓死的,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然而,又是什么让他这样恐惧呢?

这个盗墓贼显然是不久前才死去的,狗剩叔用手指捏捏他身上的皮肤说:“死了可能还不到两个月。”狗剩叔又在他的身上摸索着,找到了一个一次性打火机和几元钱零钞。

两个月的尸体居然保存得栩栩如生,真是不可思议。一般的尸体经过一周,如果不做处理,就会腐烂发臭的。

我抬起头来,看到前面有一具石棺,此外,再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把他吓死的?

狗剩叔叮咛我,进入墓室,千万不要乱动。我站在原地,循着矿灯光四周查看,我看到墙角居然有一个矿泉水瓶子,还有一个红色的烟盒。矿泉水的牌子是“农夫山泉”,这显然是盗墓贼留下的。没想到,盗墓贼在这里,喝着“农夫山泉”,走上了“农夫黄泉”。

狗剩叔和我一步一步小心地接近了石棺,用铁锹撬开棺盖,狗剩叔爬了上去。

狗剩叔刚爬进石棺里,就喊道:“日了怪了,这墓子都叫人盗了。”

盗墓贼不是死在了墓室里吗?怎么还会被人盗?

狗剩叔从石棺里跳出来,神情懊恼地说:“干干净净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啥都没有了。”

狗剩叔在石棺周边仔细查看,突然看到石棺粗粝的棱角上挂着两根长长的头发,他将头发摘下来,捧在手心,惊讶地说:“男人咋会有这么长的头发?啊呀,这是辫子的头发。”

狗剩叔口中的辫子,是指留长发的清朝人。

那么就是说,这具石棺,早在清朝就被人盗过了。

我和狗剩叔小心地在墓室里搜寻着。就像独眼说的,很多古墓,尽管一再被盗墓贼光顾,然而,只要仔细寻找,一般都能找到古董,因为盗墓贼是在黑暗中匆忙盗墓,总会有遗漏的东西。

我在地上找到了两支箭,箭杆仅有一尺来长,箭头异常锋利,发着绿光。狗剩叔喝令我站着别动,他说,这两支箭就是墓室里的机关射出来的,箭头上的绿光是毒液,这些毒液直接从五步蛇或者黑蜘蛛的身体提取的,毒性非常强,历经几百年还不会失效。如果皮肤不小心被箭头划破,走不出墓室就会死去。

我听得后背直冒冷汗。

有箭就会有机关,然而墓室里的机关在哪里?这些机关通常与一根非常细微的绳子连在一起,盗墓贼在幽暗的灯光中,不小心碰到了绳子,就会中箭身亡。在没有矿灯以前,盗墓贼用蜡烛,在没有蜡烛以前,盗墓贼用油灯。油灯幽微的光亮,又如何能够照亮头发丝一样细微的绳子。

然而,我们找不到发射毒箭的机关,也许,机关已经被盗墓贼破坏了。

我们又在墓室里探寻,狗剩叔的铁锹敲击在墓室的地面,四壁回应,缭绕不绝。

我的矿灯照在了墙角一个陶罐上,陶罐的外面色彩鲜艳,散发着瓷器特有的秞光,浑厚而绵软。我说:“狗剩叔,你看那里。”

狗剩叔看了看说:“是个青铜器。”

我说:“是瓷器。”

狗剩叔说:“是青铜器,挖墓子的人一般都不要青铜器,嫌晦气,拿回家就等于把灾祸带回家。是瓷器的话,哪能等到今天。”

我说:“青铜器才值钱,它比瓷器年代久远。”

狗剩叔说:“来了一趟,不能空手回去,不吉利,拿上这个也行。”

狗剩叔向前跨出一步,用铁锹把墩在地面,突然感到情形不对,我也听到这次的声音有点怪异,显得很空洞,有嗡嗡的回音。

狗剩叔说:“啊呀,这下面是陷坑,性急的人这下就倒霉了。”

他用锹把翘起地上的两块方砖,将陷坑打开,我们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陷坑里也有一个死人。锋利得像竹签一样的铁刺刺穿了他的身体,他只剩下了一具骷髅,已经死了很多年,也许就是那个把两根长发留在石棺上的清朝人。

狗剩叔说:“算了,我们过不去,陷坑挡住了。这个陷坑是故意让人上当的,贪图那东西,就肯定掉进去。”

我和狗剩叔小心地退回到墓室外,想到这个墓室的主人死后居然被好几拨盗墓贼光顾,我觉得他的命运实在太悲哀了。现在,有两个盗墓贼陪着他,他应该能够得到一些补偿了。

我想把墓门关上,不想让此后还有人打扰他。

墓门很沉重,推起来嘎吱作响,然而,就在两扇石门即将合拢的时候,门后传来了石头相撞的沉重响声,墓门一下子关闭了。

我惊讶地望着狗剩叔,狗剩叔说:“这墓门后面有顶门石,关上就打不开了。”我使劲推了推,墓门纹丝不动。

这就是那天晚上独眼告诉我的顶门石,也是古墓常有的防盗机关。

我们像两只地老鼠一样,灰头土脸地钻进甬道,狗剩叔在前,我在后。钻过甬道后,狗剩叔站在竖井下方,我还趴在甬道里。扭头望去,竖井的上方只有麻钱大小的一块夜空。

狗剩叔摇动了从竖井上方一直垂到下面的绳子,绳子的上方绑着两个铃铛,绳子的摆动,就会带响铃铛,铃铛一响,上面的人就知道要拉绳子。

竖井下方的人要上去,只能依靠上方的人用绳子吊上去。

绳索抖动了两下,停止了,上面传来独眼的声音:“有货没有?”

狗剩叔没有回答。在竖井的下方,即使大声喊话,因为回音巨大,上面也听不清楚;而竖井上面的人喊话,下面却听得比较清楚。

狗剩叔一下一下缓慢地摇动着绳子,这样上面的铃铛声音就一下一下地响,表示没有货。如果声音响成一片,很急促,则表示有货了。

上面传来了独眼的声音:“没东西就甭上来了,死在里头。”

狗剩叔顾不得摇铃铛了,他大声喊:“啥?啥?”

独眼趴在竖井口继续说:“死就叫你们死个明白,你那侄儿是记者,专门来捣乱的。”

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流到了地上。他怎么知道我是记者?

独眼说:“和我斗?还嫩着呢,你娃娃不知道深浅,你就在地下好好陪着你叔死吧。”

绳子像一条游蛇一样掉进了竖井里,接着有黄土一锨一锨铲下来,声音杂乱地落在竖井里。狗剩叔呸呸地吐着嘴里的黄土,向我伸出手臂,我边向后爬着,边把狗剩叔生生从土里拔了出来,像拔一颗萝卜一样。

我们顺着甬道又爬回到了墓室。矿灯光黄色的灯柱里,土灰四溅,黄土顺着甬道又流进了墓室。墓门刚才被我关闭了,再也不能打开,黄土又像水流一样顺着甬道灌进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填满这个狭小的空间。

狗剩叔说:“这狗日的填坑了,要把咱叔侄俩活埋了。这可咋办?”

狗剩叔坐回到了甬道里,面对着墓门,背靠着甬道,他把自己当成了北方乡村打墙的夹板,黄土在他的背后层层累积,溢出甬道,顺着竖井漫上了地面。

狗剩叔跳下了甬道,脸上身上都是黄土,像一座兵马俑一样。我们面面相觑,束手无策,墓门外的空间很狭小,我们的呼吸已经感到局促,而且更要命的是,矿灯的光线已经由白变黄。

我说:“我先关灯,你的用完了再用我的。”

狗剩叔点点头,头发里的黄土刷刷地落下来。

他可怜巴巴地问我:“咋个办呀?你是秀才,看有啥办法?”

我心中连连叫苦,别说秀才,就是状元到了这里都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