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什么，思忖片刻，说：“工作上他肯定是很赏识你，但他对你个人感觉如何？”
“我觉得他愿意老雇着我，就是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不然的话，他那点程序我早就给他写完了，他干吗隔三差五地想点东西出来让我做？”
“我可以用‘暧昧’这个词吗？”
“暧昧这个词，几乎可以用来形容任何眼神。你们现在是师生，虽然他不直接教你，但他是你的雇主，你的老板，像这样的情况，学校一般是不允谈恋爱的。”
“对了，这就是他为什么没有赤果果表白的原因！”
“不急，慢慢来，你们现在可以先互相了解，培养感情，等你不给他打工的时候，应该就不受学校规定的限制了，到那时候——”
她打断他：“别说我了，我现在是他的学生，他不敢表白的。还是说你吧，你快去向我妈表白吧，不去我可真的去说了！”
他又竭力阻拦：“别别别！我马上就去，你别对她说这事，也别对其他任何人说。我只是不想事情还没开始，就被流言蜚语扼杀在摇篮里。”
“也是，要是濛濛知道这事，还不定怎么泼冷水呢。”
她越想越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濛濛就要做你的后妈了，如果她知道她的后儿子找了她闺蜜的妈妈做女朋友，肯定要笑滚在地！其实你们几个人都没什么，就是我最惨，一下就跟濛濛把辈分拉开了。我该叫她什么呀？奶奶？”
他也忍俊不禁：“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上头去呢。”
两人爆笑一通，她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下了个最后通牒：“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过去了，你还没对我妈表白，那就不怪我亲自出马了。”
“行，你给我三天时间。”
5
林妲说好要等三天，但她才等了一天半，就等不下去了，偷偷打电话给妈妈，劈头盖脑地问：“妈妈，他对你表白吗？”
“谁呀？”
“陶沙呀。”
妈妈没吭声，她知道肯定是说了，不然妈妈肯定会大吃一惊。她没想到陶沙真的对妈妈说了，而且还是第一时间就对妈妈说了，看来他真的是堕入了情网，胆量可以啊！
她问：“那你答应他的求爱了吗？”
“我怎么会答应呢？”
“为什么不答应？”
“他多大年纪，我多大年纪？”
“但是真正的爱情不是应该不在乎年龄差别的吗？你该相信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无所谓相信不相信。我的意思是，只有年龄处于优势的人才能因为爱情不在乎年龄差别，年龄处于劣势的人，怎么能不在乎年龄差别呢？那不是只为自己着想吗？”
“那你喜欢不喜欢他呢？”
妈妈愣了一会才说：“喜欢啊。人嘛，对于那些美好的人和事，总是会喜欢的，但那不等于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我是把他当未来女婿来喜欢的。”
这让她意识到妈妈还是喜欢陶沙的，只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才没答应。她鼓励说：“我觉得他是真心爱你的，也不在乎你的年龄，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应该自作主张回避他的感情。”
“好了，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再讨论，还是说说你吧。那个李教授怎么样？”
“你——知道李康？听谁说的？”
“听陶沙说的。他对李教授印象挺好的，说李教授年纪轻轻就拿到了NIH的科研经费，他说那个NIH是全美国乃至全世界最有名的研究机构，能拿NIH的科研经费是很不容易的。”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李教授对你印象很好，愿意跟你一直合作下去，支持你到毕业。”
她知道陶沙对妈妈说这些的目的，是为了打消妈妈的顾虑，让妈妈放心大胆地接受他的爱。看来自己真成了一个绊脚石，把这两人都绊得够呛，他们不把她安置好，肯定没心思谈自己的爱。
她当场感觉了一下，发现以前对李康没什么感觉，完全是因为有个陶沙在那里碍事，就像篮球队里有个姚明一样，一眼望去，只看见姚明，其他人都很显得矮小瘦弱，貌不惊人，可以直接忽略不计。但等到姚明退役离队，再回头看篮球队，才突然发现其他队员也挺高的啊，比体操队员高多了！
嗯，就是这个理。李康虽然没陶沙高，但也绝不是小矮个；没陶沙帅，但也绝不是猥琐男；如果李康不留那个小平头，肯定能跻身“外貌中上等”的行列，至于谈吐什么的，也不能全怪李康，毕竟他和她现在只是老板和雇工的关系，除了工作上的事，也不能谈什么别的。假以时间和机会，以李康拿NIH科研基金的聪明才智，说几句风趣的话或者浪漫的话，应该不是什么攻克不了的难题吧？
她很有信心地说：“我对他感觉挺好的。”
“那就留个心，多创造一些机会，发展发展。”
“目前还不行，学校不允许的。”
妈妈想了想，提议说：“那你能不能在别的地方找份工作呢，比如你们自己系里。”
“应该能，我们系里的研究生迟早都能拿到助教或者助研的职位。”
其实到此前为止，她几乎没想过在系里拿资助的事，因为系里的钱可不是好拿的，做助教的，那就不说了，光是语言关，她就过不了，更别说那些小本不知道有多赖皮，又不想用功，又想拿好成绩，拿不到就用“评价”来报复。但如果你真的昧着良心给了他们好成绩，他们又觉得你不负责，弄虚作假，搞不好会去系里参你一本。
在系里做助研也很苦，导师都指望助研们能搞出几个天才项目来，他们好写论文，申请科研基金。但谁都知道，计算机系要发篇论文是多么难，哪像遗传系的，李康这么年纪轻轻，就发了无数论文了，光是列个“Most Recent Publications”（最近发表的论文），都得用掉四五张纸，而计算机系的那些教授，列个论文都是从若干年前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就列起，看那个劲头，真是恨不得把幼儿园做的手工劳动都列上。
她知道系里的助教都是不分日夜地干活的，也没有什么周末，有的连寝室都不回，就在机房里睡。听说导师们的口头禅就是：“Graduate students don't sleep”（研究生是不睡觉的）。
但她不想把这些告诉妈妈，只顺着妈妈的意思说：“嗯，我争取下学期到系里拿个助研当当。”
“如果你不给李教授干活了，学校应该不会管你们的事了吧？”
她差点说出“我和他有什么事”，但她警觉地打住，肯定地说：“那还有什么理由管我们？”
妈妈很满意：“那就好。”
她追问：“那你和陶沙的事呢？”
“你总要给他一个答复吧？”
“我给了啊。”
“什么答复？”
妈妈没正面回答：“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听这么清楚，其实只要知道妈妈没答应陶沙就行了，至于妈妈究竟是怎么说的，重要吗？
她自言自语地说：“难怪他这两天情绪不那么高呢，原来是被拒了。”
“他心情不好？”
“也没什么，可能是我心理作用吧。”
妈妈叹了口气说：“唉，这孩子也真难为他了。”
“你放心，他还年轻，过几天就好了的。”
“你对这事没什么吧？”
“我能有什么？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可能会觉得难过，毕竟我也曾经喜欢过他。但既然我现在已经心有所属，他究竟喜欢谁我就不在乎了。我还生怕他喜欢的是我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跟李康多接触。”
“嗯，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千万千万不要替我担心，要相信你的女儿还是有很大的魅力的。”
“这一点我绝对相信。”
“所以你放心大胆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别等到老无所依就后悔莫及了。如果真是因为年龄问题就不和陶沙在一起的话，肥水不流外人田！陶沙这么好的人，如果你不要他，我肯定要他，你看他这段时间为了讨好你，把我照顾得多好啊。”
妈妈打断她：“你别乱来！千万不要为了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把你和李教授之间建立起来的感情给影响了！”
“那你要答应我不会因为一个年龄问题就把你和陶沙之间天然爱、自然情给耽搁了。”
“行，我答应你！”
她搞定了妈妈这一头，又跑去搞定陶沙：“我知道我妈妈拒了你，但那不是因为她不爱你，而是因为她顾虑自己的年龄。经过我三寸不烂之舌地开导和鼓励，她已经放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了，不信你再去试试。”
他专注地看着她：“你又转什么花样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呗。”她走上前来推他，“快去呀！快去呀！你不会被拒一次就死心了吧？”
他木然地站在那里，好像找不到自己的脚一样。
她在他衣袋里摸索一通，把手机摸了出来，塞到他手里：“快给我妈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