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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奴隶贸易与金钱

罪恶的奴隶贸易,在某种程度上奠定了现代世界经济格局的基础。

奴隶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群体的一个自然产物,今天仍然在世界许多国家里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古代社会中,奴隶多由在战争和劫掠中丧失基本人身自由的人构成,他们不计报酬和生死地为控制人劳作。这些控制人并非都是豪强恶霸,很多是获得战争胜利的平民。在希腊社会中,奴隶被视为正常的社会阶层,根据拥有者的吩咐从事农业、手工业和家务劳动,可以有自由的交际活动,只是被剥夺了政治权利。奴隶可以在市场上被交易,也可以被解除奴隶身份。

当梭伦建立起雅典民主制基础的时候,奴隶制非常普遍。古希腊人分为不同的阶层:自由公民、奴隶、农奴、被剥夺公民权的公民、重获自由的奴隶等。一个无力支付债务的平民也会成为其债主的奴隶,在完成约定后恢复平民身份。我们曾习惯于将存在广泛的奴隶劳动的社会定义为“奴隶社会”,甚至将其规定为人类进化必经的一个历史阶段。从经济学和政治学角度看,这其实只是一种批判情绪的表达,人为地将一个复杂的社会生态简化为奴隶主和奴隶之间的阶级斗争。

奴隶制度曾广泛地存在于地球各个角落,更多是农耕社会和游牧族群早期发展阶段的现象。在商业市场成熟、人们发现交易可以取代战争和掠夺给社会提供更多价值,而且也建立了基本的契约和法律保障后,奴隶制度便开始急剧衰落。不过,在本国或本民族内被视为一种恶行的制度,并不妨碍在国际贸易中转移到别国。正是由于这种“易子而食”现象的存在,奴隶贸易一直延续到近代。

最早的跨国奴隶贸易出现在中世纪之前。非洲黑人经撒哈拉商道、尼罗河及印度洋被阿拉伯人贩卖到南欧、阿拉伯世界以及波斯甚至南亚等地。奴隶并不仅限于黑人,也有白人被卖为奴。花剌子模帝国时代,白种的俄罗斯人是奴隶贸易者的最爱。至少在100年前,许多中国人被卖到美国从事艰苦的淘金、筑路和开矿劳动,被称为“华工”、“猪仔”等,也被看作奴隶贸易的一部分。

1492年,在意大利人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后,欧洲人纷纷到美洲发掘财富,圈占领土,经营殖民地。他们种植烟草和棉花,开发金银矿等。最初在种植园和矿山劳动的多数是白人契约工,契约到期后,便成为自由人。欧洲殖民者曾试图奴役美洲本土印第安人为奴,效果不佳,便到非洲购买并抢掠黑人。奴隶的来源主要是非洲西部和中部,这些地区的黑人被欧洲人通过贸易或绑架等手段贩往美洲大陆。从15世纪以来的400年奴隶贸易中,保守估计约有1200万黑人被强制迁徙到美洲大陆。

18世纪晚期,欧洲大陆出现的启蒙运动将民主、自由、人权和平等的观念传播开来,废奴运动开始兴起。英国1772年率先在本土废除奴隶制,法国在1774年开始实行相关政策并陆续推广到海外的殖民地,整个大英帝国的殖民地体系1838年实行废奴,美国则是在南北战争之后的1865年实现了奴隶解放。

有学者将以上奴隶贸易的过程详尽归纳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15世纪中期—17世纪中期。这一阶段的贸易主要被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等国垄断。15世纪中叶,葡萄牙航海家亨利鼓励海员沿非洲西海岸由北往南航行,以探索通往东方的海路,并寻找黄金和香料产地。1441年,葡萄牙人A.贡萨尔维斯率领一艘船沿非洲西海岸向南绕过布郎角上岸,从那里带了10个黑人回到欧洲。从此,葡萄牙经常派出一些船只去西非海岸进行掳掠。1482年,他们在加纳的埃尔米纳城建立了最早的奴隶贸易据点。不久,又在圣多美和普林西比岛进行殖民开发,建立和扩展甘蔗种植园。当时他们掳走的黑人不多,大约有1000人。

进入16世纪,随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西班牙在西印度群岛和美洲大陆建立起庞大的殖民帝国。西班牙在征服新大陆期间,杀害了大批印第安人,因此迫切需要廉价的劳动力来开发殖民地,于是公开鼓励从非洲输入奴隶。1510年,最早一批非洲黑人被带到西印度群岛的伊斯帕尼奥拉岛,人数在250名左右。从此,贩卖黑奴的规模越来越大。16世纪中叶,非洲西海岸每年输出奴隶达10000人。葡萄牙人也像西班牙人一样,不断贩运非洲黑奴到巴西。16世纪是西班牙、葡萄牙在海上称霸的时代,奴隶贸易为他们带来了巨额的财富,因此欧洲其他国家也跃跃欲试,英国、荷兰和法国力图打破西班牙、葡萄牙的垄断。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被英国歼灭。西班牙、葡萄牙的海上优势一落千丈,荷兰乘机取而代之。荷兰从16世纪以来一直是葡萄牙与欧洲其他国家进行贸易的最大中间商,被称为“海上马车夫”。16世纪末,荷兰夺取了葡萄牙在非洲的重要贸易据点和军事要地,紧接着,又成立了荷属几内亚公司、西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等,夺取了非洲西海岸的贸易垄断权。到17世纪中叶,荷兰几乎垄断了海上的奴隶贸易。

第二阶段:17世纪中叶—18世纪下半叶。这个阶段是大西洋奴隶贸易的高潮时期,奴隶贸易体系逐渐形成。此时奴隶贸易迅速发展,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赚钱最多的行业,奴隶成为非洲可供输出的“单一作物”,奴隶贸易成为非洲、欧洲和美洲之间的唯一贸易活动。参加奴隶贩运的国家,除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外,还有英国、法国、普鲁士、丹麦、瑞典以及美国、巴西等。他们不仅在西非海岸,还在非洲内地和东非海岸大量猎捕黑奴。到18世纪80年代中叶,从非洲输出的黑人奴隶平均每年近10万人。

第三阶段:18世纪下半叶—19世纪下半叶。这个阶段大西洋奴隶贸易逐步走向衰落,尤其是1807年英美禁止奴隶贸易之后。因此,这一时期也被称为走私奴隶贸易时期。18世纪末,欧洲废奴运动蓬勃兴起,英国于1807年通过了禁止奴隶贸易的法令,其他国家也相继宣布禁令。但是,暴利不可能让疯狂的贩奴者罢手,走私贸易随之猖獗起来。19世纪上半叶起,美国成为主要贩卖黑奴的国家。在非洲东海岸和阿拉伯经营的奴隶贸易,此时也异常活跃起来。贸易中心主要在桑给巴尔和奔巴岛一带,大批非洲黑人从那里被贩卖到红海、波斯湾沿海国家,并长途贩运到西印度群岛和美洲大陆。与此同时,葡萄牙、荷兰、法国和美国等国的奴隶贩子,也到东海岸进行贩卖非洲黑人的勾当。19世纪50年代,非洲每年向古巴、巴西等地输出的奴隶达5万人以上。19世纪下半叶,奴隶贸易势头基本被刹住,但并没有最后绝迹,零星的贩卖活动一直延续到19世纪末,甚至20世纪初。

奴隶制度的废止无疑是人类文明的重大进步,但检点奴隶制在历史上的作用,会发现不少新的角度和观点。至少从奴隶贸易对早期全球化的推动上,我们可以发现如下几点:

首先,据维基百科描述,横跨大西洋的奴隶贸易航线,其形状呈三角形。

贩奴船满载着枪支弹药和廉价消费品,从欧洲港口出发,航行到西非海岸,称为出程;在西非海岸用货品交换大批奴隶,然后横渡大西洋驶往美洲,称为中程;在美洲用奴隶换取殖民地的原料和金银,运回欧洲,称为归程。一次完整的三角航程需要6个月,奴隶贩子仅需一次便可以做三笔买卖,获得100%~1000%的利润。尽管建立在罪恶的摧残人权的奴隶贸易基础上,但三角贸易刺激了消费品、航运、保险、军火、金银、造船等多个产业链的跨国延伸和交易,也将技术和消费方式传递到全球各个角落。

其次,整个非洲大陆因奴隶贸易损失的人口至少有1亿,相当于1800年的非洲人口总数。

通过奴隶贸易,美洲大陆由于人口的输入得到了高速成长的机会,金银矿和种植业得到全球市场的支持,长期发展了300多年,获得了坚实的财富基础和市场制度基础,使其在奴隶贸易废止后,成为近百年来全球优秀人群移民的首选之地,特别是美国和北美地区。

当然,对非洲来说,奴隶贸易带来的影响恰恰相反,这也是目前美洲大陆对奴隶贸易的反思远远不及非洲大陆愤怒的原因。有研究显示,奴隶贸易决定了非洲经济畸形发展的趋势,影响至今。早先,因为奴隶贸易而发财的酋长、头人及部落贵族开始形成新的贵族阶层,因而,他们竭力想获得更多的武器与商品,巩固和加强自己的权力,并因此更加扩大奴隶贸易,加强同欧洲人的贸易关系。当时,权力已逐步地集中到了奴隶贩子的手中,所以非洲人的生活已很大程度上从属于奴隶贸易的需要,通过奴隶贸易被动地卷入国际市场,只有这样,非洲人才可获得必要的商品。进一步的影响是,在大型奴隶买卖转运地区,人们抛弃了传统的手工业与农业,积极投入奴隶贸易,因此,非洲农业、手工业发展受到阻碍。很多手工业工艺,如织布工艺、编织工艺、珠宝首饰工艺等都相继失传,或者质量大为下降。

当然,通过奴隶贸易,非洲一些国家的城市发展了起来,奴隶输出经济逐渐向殖民地经济转化,并奠定了殖民地经济的基础。英国学者费奇认为,奴隶贸易对非洲带来的收益不仅如此,他列举了西非富国卡诺。该国国内收入每年仅2万英镑,却因输出奴隶每年收入1.3万英镑,欧洲人为换取奴隶,给西非商人提供了许多货物,如纺织品、武器、火药、子弹等。

再次,奴隶贸易给欧洲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推动了工业革命的孕育和发展,加快了欧洲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过程。不仅如此,美国经济的发展和独立也与奴隶贸易带给北美特别是南部种植业的财富积累密切相关。廉价劳动力大大弥补了资源开发和工业革命对人力资本的需求,也形成了全球经济的最重要的原始推动力。

有英国学者认为,奴隶贸易是欧美国家殖民工业与殖民商业的基础,支配着西欧与殖民地之间的关系。奴隶贸易使大量劳动力投入殖民地去生产工业所需要的各种原料,这样就产生了同样为工业所必需的世界贸易。商业活动又使商业资本的积累不断加大,为工业革命创造了基本条件。加上奴隶贸易本身所获取的利润,推动了欧美的工业革命,促进了交通运输等方面的发展。以西印度群岛为例,它是英帝国的殖民地中心和主要经济来源地。奴隶贸易与世界贸易又使许多大城市发展起来。英国的利物浦、伦敦,法国的南特等,几乎西欧每个城市的繁荣和发展都与奴隶贸易有关。奴隶贸易使西欧、北美成为世界经济中心。

在拉美,黑人开发了矿山,发展了庄园经济与种植园经济。欧洲的资本、非洲的劳动力、拉美的土地三种因素的结合发展了拉美,使拉美成为欧洲当时主要的海外经济利益所在。同样,在北美,奴隶贸易奠定了美国的财政基础,奴隶制使南方得以开发,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对北方的发展起了推动作用。就连马克思也认为:若没有黑人直接奴隶制,北美这个进步最快的国家就会变成宗法式的国家,就会看到一片无政府状态,以及现代贸易与现代文明十分衰落的情景。

最后,翻检了许多有关奴隶贸易的资料,除了在早期三角贸易过程中用暴力和劫掠手段从非洲迁徙千万黑奴去美洲之外,后期的人力贸易还是有自愿协议和一定报酬作为补偿的。尽管从今天的观点看那些报酬非常低廉,无法与其历史贡献相匹配,例如中国华工对美国铁路和矿山开发的贡献,不过将这些廉价劳工贸易都纳入奴隶贸易的范围恐怕并不确切。如此类推,欧洲早期的圈地运动,现在仍时有发生的“血汗工厂”等也同理。奴隶制度和奴隶贸易的核心还在于剥夺人基本的自由选择权和生存权。

美国国会众议院在2012年6月18日全票通过对130年前颁行《排华法案》这一事件进行道歉。这一法案正是由于横贯北美的太平洋铁路建成后,美国政府在经济衰退中试图驱赶大批来美国修路开矿的中国华工而通过的。它使得在其后的61年里,已经移民美国的华人不能成为公民,不能购置房产,不能担任公职等。这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个针对特定民族的歧视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