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她住在戒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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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她住在戒指里

启一站在落地穿衣镜前。

今天的他一身银灰,从窄版礼服到领结到西裤,只有衬衣是不染的白色。昨天才修剪过的头发有型地全部往后面梳去,露出和戟人一样宽而饱满的额头。他的眉也破例地被修饰过,齐齐地向左右两边斜飞入鬓。薄薄的唇上上了无色的唇膏,使他睡眠不足的脸微微有些精神。

昨天,他一个人去了小眉的坟前。那是一处新坟,还没有好好地被人修整成他希望小眉拥有的样子。所以昨天他特地去了一趟,顺便带去两棵矮小的樱树种在坟的两边。奇异地,和他前几天看到的不同,小眉的坟前和四周长满了星星点点的小雏菊,一大片的白色雪花漫延自小眉坟边母亲的旧坟。

是吗?可能是母亲在那一个世界接受了小眉吗?是啊!小眉总是那么可爱,要是她还活着,母亲是会愿意她做自己的妻子的,不是吗?

他在坟前坐了很久,他不知道在等什么。如刃那晚的话像一个有谜底又没有谜底的谜语,让他失去主张。他想他是在找一个答案,他想要听小眉亲口说:是的,我希望你幸福!

可是他这么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听到在风里漂流的声音?说到底,他又不是如刃!但是,他还是决定和茉莉订婚了,而且也会在明年夏天小眉去世的日子娶她。毕竟像父亲说的,茉莉有什么不好?她只是无辜地爱上了自己!

启一最后一次打量镜子里的人。看到他眼睛里薄薄的水光和映在镜子中走进来的戟人。戟人今天作陪衬,一身黑色,长长的卷发在背后扎成一束,“你的脚已经没事了吗?”才没几天,他和茉莉提前了订婚的时间。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问题。”戟人从后面走过来,把一朵摘下来的白玫瑰递过去插在启一胸前,“你今天的任务是微笑,照顾茉莉,别丢我的脸!”他笑,“至于我,自有如刃。”

“是的。”启一转过身让戟人检视,“你知道吗?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换取你此刻的幸福。”他苦苦淡淡地笑着。

“你不用做梦!”戟人当然听懂他的意思,“我还以为你已经想通了,如刃没有说服你吗?”

“她的说服力很强,但,是有时效的。”启一忽然有了玩笑的心情,“也许你愿意把她借给我,每天说服我一遍?”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担心自己会选择用火箭把你发射到宇宙里去。”戟人又整一下他的衣领,然后双手交握在胸前,“准备好了吗?要出去了。”

“好了。”启一深吸口气,首先举步,脸上同时画上一个甜蜜的微笑。

在走廊上他们遇见由如刃陪着打另一头走来的茉莉。盘结起来的长发上缀着小小碎碎的真花,白色的花瓣绽放在深绿色的叶子上,想起浅草的校庭,却衬出她雨后茉莉般的羞怯清灵,更因为身上的珍珠色长裙纯真纯粹。

戟人于是顶顶大哥的背脊,“还想换吗?”

“为什么不呢?”启一低低地说,看着茉莉挺一挺衣袖,“如刃更加漂亮你不觉得吗?”

如刃今天也作陪衬,穿着白色纱制小蓬裙,甜美的公主袖和微低开敞的胸型勾画出她平日没有的甜而妩媚的另一面。

戟人当然看见了,皱着眉头,“你想都别想!”

启一听到笑出声来,迈步迎向茉莉。似乎今天这场宴会上他只有借着逗弄戟人才有几秒的快乐,真正的快乐!

影山政信看着相携下楼的一对,骄傲地宣布:订婚宴会开始!

启一站在台阶上,被茉莉挽着。下面这些人里除了本公司的几位高级主管和茉莉的父母,他几乎全不认识。真奇怪不是吗?他们在只认识父亲而不认识他的情况下也能鼓掌鼓得这么起劲,还心甘情愿地掏钱给他和茉莉买礼物。他笑着,从父亲手里接过香槟,得体地周旋于宾客之间。

屋子另一角。如刃拿着一杯果汁站在戟人身边,“他的心不在。”

“这早在预料之中,重要的是他会对茉莉好。”戟人说着晃一晃手里的酒杯给她看,“像你的眼睛!”所以他一直喜欢。

如刃仰着头对他笑,被他吻在唇上。突然,他短促地皱了下眉,她连忙把果汁交给经过的侍者偎向他,“又疼了吗?”

“没有。”戟人眼光骤冷,凝视那头白色瘦高的身影。役所英明!他怎么会在这里?父亲这边的邀请名单上可没有他!那么是前田家请的?正好启一也在这时发现他,并向戟人投来不解的眼神。

“他为什么会来?”如刃轻轻地皱眉,“今天好像不是订婚的好日子。”

“谁说不是呢?”戟人拍拍她,“到楼上坐坐,我不行了。”

“嗯?脚疼吗?”

“不是,想吐!”他原来也有一张恶毒的嘴,和启一一样!

可是没走几步被役所英明挡在前面,手里一支盛放的红玫瑰递给如刃,“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真可惜,“我比较喜欢含苞欲放的玫瑰。”如刃一反手将玫瑰替戟人插在胸前。

“我下次记得了!”役所英明这才看着戟人,“好像不欢迎我的样子。家父和前田先生是好友,我倒的确是不请自来,不受欢迎也难怪!”今天这样的场合他是有恃无恐的,知道戟人不会乱来。

“你应该庆幸今天订婚的不是我!”戟人又开始晃动手里的酒杯。不然的话他一早趴在外面草地上喘气了,哪里还有机会对如刃献花?

役所英明阴阴地笑,“是的、是的。”向如刃伸手,“可以请你跳舞吗?”

“我不太会。”如刃偎近戟人。

戟人也搂紧她,“而且你忘了问我!”

役所英明的脸色阴沉。这么巧,他父亲和茉莉的父亲一起过来,“怎么?是戟人不肯放人吧?”前田正夫已经先见过如刃,这时候便打趣他们,又因为和役所刚志的关系为役所英明讨个人情,“伯父作保,就一支舞!”

“可是我真不舍得她离开我,哪怕就一分钟。”戟人语气一变,似乎对如刃已经依恋得没有了自己。眸子里的冷冽在如刃的长发里隐得刚刚好。

前田正夫自觉在老友面前没了面子,竟然坚持,“不用我请启一来讲情吧?”

启一?戟人暗暗皱眉,“当然。”淡笑着把如刃的手交给役所英明,眼光冷得差一点让他打战。前田正夫应该知道是启一救了他!

搂着佳人转进舞池,役所英明才镇定下来取悦如刃,“这么讨厌我吗?一点笑意都不给?”

相似的话戟人也对她讲过的,听在耳朵里的感觉竟差那么多!

“我说过不太会了。”她的眼睛飘向那头已经被美女包围的戟人,真是天生吸引人!

“可是我需要和你独处的机会!”役所英明带着她一串旋转,直至戟人离开两人的视野。

“为什么呢?没必要吧?”如刃皱起眉,他转得她两只脚都快打结了。

“你没有想过他喜欢你是因为你有一张影山眉的脸吗?也许他只是怀念妹妹!”役所英明不能忍受她对自己冷淡,特意换了话题,“但也真可怜,影山眉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肯存心害她?”

如刃不介意戟人因为什么而喜欢,关键是他喜欢!但役所英明的话就未免耐人寻味,是谁说小眉是被人害死的?警方曾经怀疑的“自杀”被影山政信封锁成“意外”——这“害”字是谁透露给役所少爷知道的?这不是很可疑,很值得深究吗?何况那个“存心”听来也很别扭。一般人难道不是说“怎么会有人害她呢”?

她想到这里露出甜甜妩媚的笑容,“看来你还是很怀念小眉的。学校里人人都知道你喜欢小眉的事,这样看来你接近我也是出于移情?”这种男人向来是禁不起魅惑的,看看他迷离的眼睛!哼,要不是他说得毫无愧疚,她是不会出此下策,她要让他当众承认的!

这时忽然从背后伸来一只手臂,没有一声抱歉的,她已被掳了去,“戟人等等,听我说!”转身看清了,却是身为主角的启一,“你怎么也这样?”

“你和他会不会聊得太愉快了?”启一脸上又露出初次同她讲起役所英明时的表情——厌恶冷淡。

“会吗?我们的确是聊得不错。”如刃微笑。见到另一头搂着茉莉的戟人向她冷冷地瞪眼过来。哼!这个会吃醋的家伙!“为什么把茉莉派给他?怕他砸你的场吗?不会的,他很爱你这个大哥的!”她开始盘算如何回到役所英明身边,戟人恐怕忍不了多久,而她的事情还没做完!

启一发现她的眼睛根本不敢看戟人的方向,“现在才开始害怕会不会有点太晚?”调侃的意思渐渐明显,“他虽然心里有大哥,却更爱你。”刚刚要不是自己抢先一步把茉莉丢给他,役所英明此刻早就满地找牙了!她当然也不可能安全地站在这里。

“原来你一直在替他看着我?”可是役所英明和戟人怎么有得比较?“我是这么没眼光的?”

“就因为你不是,我才好奇!我想戟人比我更好奇。”启一看一眼弟弟,“我现在要把你还给他。”

“不要。”如刃皱眉,这样的话哪还有和役所英明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役所英明又不是笨蛋,难道会在众目睽睽下说出真相,“至少现在不要。”偷眼看着戟人,真是火气不小的样子,可能是自己刚刚太媚了吧?

启一见状糗她:“怎么?怕打屁股?放心,他不舍得的。最多亲吻几下作为惩罚。而且,他你还不知道吗?吃软不吃硬,哄哄就好了!”

如刃抿着嘴唇瞪他。他说得倒简单,看看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哪像能哄好的样子?“哪有你这样的哥哥?尽帮着他说话,难道我就不是妹妹?”

“我倒宁愿你不是。”启一说着,挽着她一个旋转,灯光下沉黑的双眼温柔闪亮,有一刹让如刃的心跳错拍。

她讪笑,“要我做小眉的替身?不觉得太委屈我?”

“所以也只是想想。”那闪亮蓦然退尽,正色,他说,“至少要让我能够交代。”

意思就是说不会立刻把她送回戟人身边?如刃斟酌,她可担不起那个责任,假如主角亲手把自己的订婚宴弄砸了!

“就当是我给你的订婚惊喜。”希望到最后不会变成惊吓,“怎样?”

“你想做什么?”启一蹙起眉头,他有被蒙骗的感觉。

“做我必须做的!”她的琥珀色亮起悠冷的光,“你会知道的。”还会感谢她。

“希望你不会做出让戟人追杀我的事情。”他感到事情的严重。

如刃又侧头看一眼戟人,“替我挡他一阵。”

“你自己小心。”这一刻他的眼里又亮起让她心跳的光,带着她将和役所英明跳舞的如绫交换回来。

还来不及交谈,戟人的声音在背后追道:“交换舞伴吧!”

两人默契地同时转身,花俏地交换了位置以及舞伴。

“其实我是想让你和茉莉交换位置。”而不是自己和他。戟人一边对如绫微笑一边和大哥“沟通”!

启一大致想象得到他此刻眼神的冰冷,可是两个男人相拥起舞未免,“我刚订婚,不想被误为同性恋!”

他们俩背对着背,只有舞伴听得到这精彩的对话,所以此时的茉莉笑得灿烂不已。

“那你最好给我一个好理由!”戟人以为他“体贴”的大哥替他带人回来,没想到,绕了一圈他居然又把她送回去了!“茉莉好像不姓役所吧?”所以他当然不应该有这样的“叛变”行为!

“我没有告诉你前田家和役所家实属远亲吗?”虽然弟弟的声音越来越生气,启一却好像逗上瘾了,甚至挑选这个节骨眼称赞面前裙摆转成倒百合的茉莉,“我有没有说过你今天很美?”

“好像……没有。”茉莉幸福而娇羞地低头。

“美得你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一定要这么杀风景吗?”启一无奈地叹一口气,只求如刃能够良心发现快点回来,毕竟这是他的订婚宴呐!

这时候“哐啷”一声,音乐戛然而止,所有的视线投向乍然分开的两个人。

“你竟然要考虑这么久吗?如果是苏锗那家伙,你大概早就答应了吧!”役所冲着如刃咆哮。

苏锗?为什么会扯到他?如刃忽然有些糊涂,他们不是聊得很好吗?他甚至向她提出了约会的邀请!为什么短短几分钟变成针锋相对的局面?她甚至被他推撞在背后的侍者身上让香槟碎了一地,难道只是她对他的邀请多考虑了几分钟?

终究她还是弄砸了启一的订婚宴,只希望茉莉不会怪她。

役所英明的表情凶狠起来,映在和着酒杯碎片的香槟里支离破碎,“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在天台上,你和他聊了这么久,甚至和他坐在一起,温柔地对他笑!这一切我通通都看见了!”他激动地挥舞双手,抓住如刃纤白的手腕,“你和你那个死掉的妹妹一样!他们俩也喜欢一起待在那个天台上。我还看见他替她在天台外面打了一个平台,放了好多好多的鲜花。”他的声音温柔起来,眼神渐渐有些迷乱,那神情很像是从哪里逃出来的病人。

如刃被他握得发疼,想挣扎,却被他抓住另一只手臂纠进怀里。

那边戟人已经红了眼睛要冲上来,启一眼看也想……

她必须快一点才行,“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她看见他的脸在眼前放大,他阴深的双眼充满血丝,“那么是你拆了那个平台?”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亲自动手?”役所英明蓦然之间又重整仪容,“我只不过出钱找了几个学弟。”

“可是小眉却不知道,所以才在试平台的时候掉下去。她之所以会死根本就是意外!”如刃的眼睛寻找启一的双眼,“但是意外发生的原因却是你!是你,是你让小眉掉下去的!你才是那个该对一切负责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如刃反复地想起启一曾经告诉她的——对于役所英明而言是没有什么比名誉更重的。

“你胡说!我没有!她自己没有看见,难道要怪我?”役所英明慌乱起来,他无措地望着四周惊讶、指责甚至是唾弃、蔑视的眼睛,突然伸手向如刃扑去。

手指还没有碰到如刃的脖子他便被一拳打倒在地。

握着疼痛的指节,启一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役所英明,身后的茉莉跑出去为他拿冰袋。

另一边戟人想沉脸又舍不得地把如刃搂在怀里审视她泛红的手腕。要不是因为启一,真想上去补他几脚,这个人渣!

“凶手!”启一忽然开口,他的眼睛里有晶莹。

“胡说!”役所英明来回看着戟人和启一瞪视的眼睛,“再胡说、再胡说,我就告你们毁谤!”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知道。”戟人还是想揍他,虽然如刃已经用眼神在阻止,“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原来役所英明就是那个冷血的凶手’!”他说到这儿,役所英明忽然发疯一样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喊着什么一边挥舞着拳头向他冲过去。但是没三两下就又趴回地上,“你忘了我说过不介意找机会提醒你的!”

原本在花园和前田正夫谈合作计划的役所刚志闻讯赶来,拨开人群看到的是已经趴在地上几乎崩溃的儿子。他的眼光直接射向如刃,这女孩!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她的神情很特别,这时候更是镇静得不可思议!

“小姐,嘴向来是容易惹祸的东西。”他一边挥手叫人把少爷带出去。

戟人闻言暴跳,正要赶人,一个身影抢先一步挡在他的前面,“是谁威胁我影山家的人?”正是严霜盖面的影山政信。

不要说他役所家的产业只有几十年的根基,惹到了“影之山”就是几百年也照样连根拔起。所以就连身为未来亲家的前田正夫也安分地旁观、噤声。

几步远处,感动的如绫深情地看着丈夫。他知道她心里一直介意关键时刻他没有将小眉当做家人同等看待。

而如刃也终于对这个男人有了根本的接受。

这温情的场面断折在回廊上的一声尖叫里。

“茉莉!”启一当先冲出去,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然没有发现!

那头戟人和如刃也不怠慢,追到门外正赶上役所刚志的车从门口歪斜地飞驰出去,后座上拍着车窗玻璃的正是惊惶哭喊的茉莉。

“你留下!”戟人把如刃交给如绫,上了启一开出来的车。

车影渐远,如刃在母亲怀里瑟抖。

“会没事的!”如绫抱紧她,不住安慰。

又是这间病房,启一交握着双手凝视床那边的如刃。

“我并不知道。”如刃被戟人握住双肩,心率和几小时以前一样不稳。

戟人说役所英明的车速太快,撞到迎面而来的一辆轿车。后座上的茉莉从车里飞出车外,送进手术室前就已经不省人事,虽然暂时救回来了,却不保证能活下去。

看着茉莉额头上层层叠叠的纱布,如刃后悔着那一夜不该和小眉并卧,也许那样她就不会听到那恳切祈求的声音,也许她就不会劝说他们订婚,也许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那一个声音,那个温柔、好听的声音;那个诚恳、求助的声音;那个对她施咒的声音——她从来没有想到——或许并不属于小眉!

启一起身,和戟人一起走出去,走廊上前田夫人哭晕过去再次醒来。

如刃只是静静地望着茉莉昏睡的脸,今天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她忽然不想知道,或者说不敢知道。她在怕吗?是的!那股希望启一幸福的念头太强烈,强烈得仿佛攥住她的心神,让如刃后怕!

解下脖子上的红色丝线,看着丝线上的银戒指,如刃心里有一千一百个问题,但是却宁愿没有解答。

轻轻地,她把丝线绑在茉莉的脖子上——她要活下去,她必须活下去!如刃不以为启一能承受再一次的失去。如果有什么能守护住这份垂危,那么——就是它!

这个没能追随小眉的戒指,它里面一定寄托了小眉的心意。

“好好守着茉莉,她是启一最后幸福的可能!”握着茉莉惟一没有裹纱布的右手,如刃诚心地祈祷。

刚推出手术室的茉莉再度被送了进去。

时间分秒过去,手术室的灯一直没有熄灭。

手术室门前启一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纠紧的双眉却不只是担心。

如刃侧过身靠在戟人肩上。

“累吗?”戟人凑着耳朵问。

如刃摇头,眼光被前田夫人手里一支绽放着的茉莉花吸引,“那是茉莉头发上的吗?”

她问戟人,可是因为走廊上太安静,每个人都抬起头来,一时间那支茉莉变得那么重要。

“是……”前田夫人把茉莉递给如刃,“是……送进医院……时落下……来的。”

如刃把茉莉小心地捧进手里,垂落眼睑。再抬头的时候她浅浅疲倦地笑着,“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前田夫妇听到只是勉强地点一点头。而其余的人却清楚这一场手术就算再长他们也愿意等待。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众人一窝蜂地迎向出来的西田医生,“别激动。病人刚刚动完手术,需要休息,你们还不能马上见她。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看着影山政信感谢的眼光西田医生摆一摆手,“但是病人头部曾经受到严重撞击,不排除暂时失忆的可能性。”

“命保住就好、命保住就好!”前田夫人流下欢喜的眼泪。

如刃并没有跟着大家迎上去,她有些累了,挨着戟人,“带我回家吧!”

戟人这才发现她的委顿,“你没事吗?”

“没,只想回家。”她拒绝看向被推出来的病床。

戟人担心地搂着她,匆匆向父亲交代完便和她离开了医院。

一回家她便急着回房,戟人想陪她却被堵在房门外,“我没事,真的!我只是累了,让我睡吧,好不好?”

好容易,戟人吻过她回房,她一屁股滑坐在地上。

老天,她都看见了什么?!

夜深,电话铃惊天动地地响,戟人接起来。

启一在那头激动得不能自已。

戟人听完冲出房间,“如刃!”她却已经开了门在那里等他,“你……”

“我听到电话铃。”她平静地说,似乎一点都不好奇他的兴奋。

他忽然明白过来,“你知道,你一早就知道!”

是的,她早就知道!当那支茉莉落进掌心她就已经知道,“可是那是不应该发生的!”应该回来的是茉莉,而不是住在茉莉身体里的小眉,那是错的!即使是亲生妹妹,如刃依然不能释然地微笑,一如刚刚的他。

她的话让戟人沉默。

终于熟睡的时候,如刃看见四月初时的庭院。

一身白色的绮琉站在粉红色的樱花雨里,手上戴着那枚刻着誓言的银戒。而在绮琉身边茉莉正静静地对她微笑。

“茉莉!”如刃脱口。

“再见,如刃,真高兴认识你。”茉莉在梦里对她说,挥着手渐渐变得透明。

如刃惊急,“不要!你走了启一怎么办?你爱他不是吗?”

茉莉的身影于是又清晰起来,“是啊!可是他呢?他爱我吗?”

如刃呆愣,不能回答。

这时绮琉开口:“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她温柔地搂着茉莉,好像怀抱自己的女儿,“至于那件事真是很对不起。”

“什么?”如刃没听明白,只知道她们的身影已经透明得快看不见了。

“让你误会我是小眉……”她们的影像终于散尽,只有那温柔好听的声音在沁凉的空气中久久萦回。

七月的成田机场。

如刃的一个学期终于结束了,她必须回去。因为就算要转学,高三也不是合适的选择。

“笑一笑嘛!你愿意我想起你的时候都是这张臭脸吗?”候机大厅里如刃被戟人握着一只手,自从那天告诉他这件事他就一直再没笑过,“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大学我就回来。”

“哼!”他挑眉并不苟同。是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而不巧的,他连一天都不想分开。

如刃看着他孩子气的表情,“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说什么?她都决定要走了!

“那……我就上飞机了。”她把手轻轻地抽出来,走过去拥抱一下母亲,“替我跟小眉告别,还有启一。”她已经去医院探望过小眉,她恢复得很好,只是还没有习惯前田夫人的拥抱,而且暂时不能下床。

如刃松开母亲看着影山政信,“照顾好我妈妈!”

警告似的语气让影山政信不以为然,那表情和戟人真的很像。

她忍不住回头再看戟人一眼,终于转过身,却脚步难移。

“如刃!”突然戟人在背后叫她。

她霍地回头,不曾涌起的泪猛地冲进眼眶,“还有什么?”

他解下衣领里的一根铂金链子,链坠是一朵绽放着的镶钻玫瑰,“戴着它吧,它已经陪了我十五年了。”

“我……会还给你的。”间接的她承诺了终有一天的回归。

他的唇缱绻许久,“走吧!飞机要起飞了。”

她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你……不准三心两意,我会看见……”

“什么?我没听清楚!”他眼睛熠熠带笑,没想到能得到这么可爱的临别礼物!

尾声

校门口

如刃一边等着同学一边把玩颈子里挂着的铂金链子。这半年,一有空就摸它几乎成了她的习惯。

链子刚收进衣服里的时候,背后一声:“如刃!”是隔壁班上的高才生——方季品。今年刚从别的学校转来,一来就把原先的头名压下去了。

“嗨!”而且也一来就开始追她,就算明知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在等人吗?我想请你看电影。”他直接地说。期待的眼睛牢牢地看着她,“不要再说什么你有男朋友之类的话,这个对我没有影响。”

如刃忍不住想笑,却不知道对街的一双蓝灰色眼睛从方季品出现起就越来越细地眯起来,危险的光连身边茉莉样清灵的女孩都感受得到。

“怎么办?如刃好像很受欢迎!”女孩用手背拍拍蓝灰色眼眸的帅哥,“你还杵在这里干吗?还不快一点过去把情敌赶跑!”

“为什么你睡了那么长一觉,一点进步都没有?还是像男孩子一样!”帅哥冷冷地挪开她的手,“而且话也变多了!”

“什么?我是在替你担心!”女孩眉头皱起来,回头投进另一个男子的怀抱,“启一你看他嘛!”

“你明知他心情不好了,还故意惹他?”启一怜爱地拍拍她的脸。

女孩偎在启一怀里,“但是能欺负戟人的时间真的不多嘛!”她痞痞地噘着嘴。

“你呀,还是个孩子!”启一拿她没有办法,失而复得总是弥足珍贵的,骂都不舍得。

戟人已经失去了耐性,大踏步冲过马路,连两边的车都不看。眼看要被撞到,“戟人!”女孩子紧张地叫出来。

戟人?

对面如刃闻声抬头,待视线清晰,戟人已经惊吓了三个司机站在她的面前——安然无恙,冰冷的眼睛紧盯着她惊喜的琥珀色。

“你怎么会来?”她问。

这分开的六个多月,他每两天一个电话,每月要求她两张照片,已经连照相馆的老板都跟她熟络了。只是,见面一事她一直拒绝,怕见过之后高考得鸭蛋。却没想到……他却依旧来了!

戟人淡淡地说:“有空。”转而看向傻愣在一边的方季品,“他是谁?”

“同学。”她说。发现她原来最喜欢他吃醋时的表情,有点冷、有点横、有点孩子气!正想着,他竟然低头亲吻住她弧线弯弯想要笑出来的嘴,眼神是生着气的责备——他看出她在笑他!

良久才放开,他说:“和你同学拜拜,回家了。”

回……哪个家?如刃只来得及跟呆若木鸡的方季品说“对不起”,就被戟人拉走,“等一下,我还没有讲完!”

“中文说再见不是只有两个字吗?”他挑眉看她。

原来他真的只给她说再见的时间!而且真的像信里保证的那样开始在学中文!她笑,“你变霸道了!”

“有吗?”他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

如刃被他握着右手,看着他带笑的眼睛,“你怎么会来?”同样的问题,再问,是因为不满意他最初的答案。

他知道,“因为……”

“因为他忍不住、因为他想你都想疯了!”高扬的声音打断两个人的甜言蜜语。

“小眉?”如刃惊喜,“怎么来了都不告诉我?”她撇嘴看向小眉身后的启一和戟人。

被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答:“问她!”都指着小眉。

“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嘛!”小眉见状嘟起小嘴,又戳戳戟人,“不准告状!”

孩子气的模样让启一宠爱地笑了。

他至今还记得茉莉醒来时的奇异场面。她不认得前田夫妇,只一个劲地投进绫姨怀里。这让行医几十年的西田医生不解,最后只好说“发生在头脑里的事本来就十分复杂”!

是啊。复杂得她从前田茉莉变成了影山眉!看来这件事会是他一生揪心的谜。

小眉正拉着姐姐,“你知道吗?启一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没想到你这么有侦破天分,猜得几乎一点不差,只除了一件事情!”她得意地看着如刃好奇的眼睛,附耳,“其实我根本没想过把戒指还给绮琉,它只是我在发脾气的时候不小心弄丢的而已。可是很奇怪,怎么会丢了呢?”她到现在都记不得是怎么弄丢的。

对此如刃却不惊讶,以她连“跳楼”前都不会验证平台存在的糊涂,好像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难道是要他原谅你弄丢戒指才搭平台的吗?”

小眉敛着眼眉,偷偷望一眼启一,才敢跟如刃小声讲:“早知道情愿被他骂了,好过死而复生!”

启一走过来搂她,正巧听见,“你终于知道了!”

“哦!”被抱住小眉不满地抗议,“你怎么偷听?”

“是你声音太响!”启一抓住她挣动的身子,“怎么了,这样不好吗?”

“谁说的?”小眉连忙投怀送抱。

启一这才笑了。这个小傻瓜,一点都不知道戟人对如刃的想念严重到什么地步,竟然还敢霸占着如刃闲聊!

戟人感激地看一眼带小麻烦去取车的大哥,搂住犹自发呆的如刃,用力得几乎让她失去呼吸。

“怎么了?”她仰头。

他却只是沉默,埋头在她的肩窝。

她了解,微笑挂在脸上,眼眸蕴湿,“我也想你!”

戟人终于满意地笑了,放开她,“爸爸和妈妈在家里等着,我们刚刚见过外婆了。”

他不再叫“绫姨”了,并且叫如水外婆。如刃震动地抬头,“你……想做什么?”

他知道她一直还没决定去日本念大学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外婆如水。

他笑,“五年太长,我实在撑不下去。”他连一年都嫌长,五年一定会去撞墙!

“所以呢?”他有阴谋。

“所以,我来接外婆去日本。”他笑得顽皮,“爸爸妈妈只是来帮我助阵,毕竟提亲这种事……”

“等等!”他说什么?提亲?“可是你都还没问我。”

“难道你会拒绝?”他笃定。

太笃定了!让她恨不得想把那张笑脸扯下来。可是笑却掩不了,止不住地从嘴角溢泄出来。

她的唇迎上他唇上的思念,久久舍不得放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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