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罗布,要做自己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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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神也怕你,妖也怕你,都忘了你

1

“嘿……要开饭啦……”昆金兴高采烈地看着走进来的安瑞。

“给你。”安瑞拖着一个大芭蕉叶,里面卷着一些野果和蘑菇,原本它还想掰几根儿嫩笋,却找遍整个竹林都没有发现。

昆金终于见到吃的,便快乐地去吃它的饭了。

阿吉伸了个懒腰,跟走进来的安瑞打了个招呼。

“它怎么样?”

“还有气儿,这家伙抗造得很,有气儿就能活。”阿姆爷满意地看着浑身涂满糊糊的耿格罗布。

“外边怎么样?”阿吉有些担心地看着外面。

“哈哈,我不出去它们便不敢进来。”安瑞哈哈大笑。

“给你添麻烦了。”阿吉说。

“哈哈,我是有多么荣幸才能惹到这样的麻烦?” 安瑞笑嘻嘻地说,“咦?怎么没见到那只鸡?”

阿吉这才发现,这里安静了很多,那只张嘴就是脏话的肥竹鸡不见了。

“小鸡跑到里面去了。”昆金嚼着一棵松茸说。

“坏了。”安瑞皱着眉头。它曾亲眼见到那只妖兽从洞中出来,那这里就真的是通往地狱的一个地方。

山洞的尽头是一个牢狱。 九九八十一根大树粗细的铁链,从四面八方通向山洞中间,只是早已断裂,它们想锁住的东西早已不在。山洞的中间是一个水塘,水塘的中间有一棵石笋。石笋的顶端平整光滑,像是一个蒲团。

“原来你也一直在这里躲着。”肥竹鸡站在石笋上,嗅着某种残留的气息。

“有你陪我,我本不该这么寂寞。”它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只是,你做久了奴才,还记得当年的威风吗?”

“哈哈哈,你看看你这个囚牢,它们就用这些锁住你了吗?那时候你还跟我说,诸天神佛都是些不要脸的人儿。没想到到头来你也躲在这里参禅悟道。”

“一眼世事,一眼分明。你参透了什么冷冰禅?你悟透了什么法无情?你可还能拿动你的棒子,与我一起,把这个世界打扫个干干净净?”

“这家伙在说什么?”看肥竹鸡在那自言自语,安瑞问阿吉。

“谁知道呢?它就是一只疯鸡。”阿吉耸耸肩,“这是啥?”它发现在石壁之上竟然有几幅巨大的岩画。

第一幅,一只金盔金甲的妖兽,手持铁棒,铁棒直插云霄,指着漫天的神佛。它脚下踩着云彩,云彩下面的山上,有一朵怯生生的小花迎风开放。它青面獠牙,却看着花温柔地笑。

“是它?”阿吉惊喜地说。

“是它?”安瑞惊讶地说。

第二幅,一个破碎的宫殿,一群惊慌的仙人,一棵被推倒的大树,一只满身火焰翱翔的凤凰,还有只提着棒子的妖兽。在看着一个在树下弹琴的仙女。

第三幅,那只妖兽,没有了头颅,顶天立地地站在云上,却朝向天边的彩霞……

第四幅,没有画,竟是一墙的鲜红……

第五幅,却只有一个寂寥瘦小的背影坐在一个蒲团上……

“是它!”

“是它!”

阿吉与安瑞一起说。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只猴子。”阿吉很开心。

“它原来曾经这么威风过。”安瑞很惊讶。

“小鸡,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昆金从后面哗哗地跑了过来,跑到水塘边上喊。

“你这个瓜比……”肥竹鸡魔魔怔怔地骂。

“你咋又骂我?” 昆金不高兴了。

“你不让我醒,我偏醒;你不让我活,我偏活。这个破世界有什么打紧?烧了就烧了。那神佛有什么打紧?杀了就杀了。这众生有什么可爱?灭了就灭了。我偏要跟你斗上一斗,看看你做了奴才有什么两样!”肥竹鸡说。

“小鸡,吃饭啦。别在那絮絮叨叨的,跟个傻子一样。”昆金从来不记仇,现在倒是嫌弃肥竹鸡傻了。

“死!” 肥竹鸡突然扭头看着昆金,眼神里充满某种暴戾,整个山洞的温度立刻开始升高,就像是什么东西快要燃烧起来了。

昆金吓了一跳:“小鸡,我让你吃饭,你干吗还这么生气?好热啊。”

“众生愚鲁。”肥竹鸡说。

阿吉跟安瑞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一只肥拙丑陋的竹鸡,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为何它让人觉得这么可怕?

“噗……”一块石子儿从阿吉身后飞出来,把肥竹鸡一下打翻在地。肥竹鸡在地上翻了个滚儿,便一动不动了。

“罗布?”阿吉惊讶地回头看着遍体鳞伤的大熊。

耿格罗布满意地看着那只肥竹鸡,用石子儿打竹鸡,是它这些年当恶棍练就的一手绝活。

“小鸡!”昆金看看双脚朝天的肥竹鸡,又回头看看耿格罗布,一下子哭出声来,“你把小鸡打死了?”

“你哭啥?它没死。”耿格罗布皱着眉头说。

“哪个瓜比拿石子儿打老子?”肥竹鸡一下跳起来破口大骂。

“你看,没事了。”阿吉安慰着昆金。

“是谁?”肥竹鸡气冲冲地寻找着凶手。

“别告诉它是罗布干的。”阿吉悄悄地跟昆金说。然后昆金很认真地大声说:“嗯,好,我保证不会告诉它是罗布干的。”

“瓜比!”肥竹鸡一张翅膀,晃晃悠悠地朝着耿格罗布就过来了。

“叫你个瓜比打我,叫你打我……”它的嘴巴雨点似的啄在耿格罗布的脑袋上。

耿格罗布被它惹毛了,一把抓住它的脖子,咬着牙问它:“你到底是谁?别跟我说你真的是一只竹鸡。”

“我?”在耿格罗布爪子里挣扎的肥竹鸡一下子愣了,“我是谁?”

我是谁?谁是我?我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我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2

已经过去了一夜,清晨已经来临了,这里的山民们还在等待着,等待着那只小猫熊给它们带来好的消息。

它们希望外来者被妖兽吃掉,又不希望真的有妖兽。它们不相信小猫熊讲过的故事,妖兽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走了?

可是小猫熊没有出来。

又过了一天,小猫熊还是没有出来。

官僚们也在等待着。

安瑞去前提的要求,让老鼯鼠很生气。以后不要再管着它?这成何体统?在桑格瑞拉,几千年来从未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不要自己管它就是不要神管它。

“真是个叛逆。”狗獾这样说。老鼯鼠摇摇头不让它说出来,起码它们还在等待这个叛逆从妖洞中出来给它们带来好消息。最近的坏事委实太多,山门被打开,这里开始不再安逸。它们不知道山外有什么,所以它们小心翼翼。

“这是什么?”老鼯鼠伸出爪子,接住从空中飘落的一朵小白花。

微风吹过,箭竹林沙沙作响,漫天飞舞起雪花。

“竹子开花了……”兽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都抬头看,这才发现,一夜之间,所有的箭竹竟然全都白了头。

“灾厄来了啊……”惊慌的岩羊开始大叫。这句话就像一根点燃的导火索,瞬间引爆了整个桑格瑞拉。有些胆小的山民们已经哭出声来了。

因为这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山洞中被关押的妖兽将在一个竹子开花的夜晚醒来,届时将洪水滔天,山坟变成平地,江湖变成深渊,天火从天外进来,将这世界焚灰化烬……诸神将死,乾坤将破。

“不要乱。”无论老鼯鼠怎么喊,山民们都置若罔闻,有一些已经准备好逃离了。

“这些不是竹子。”老鼯鼠大声地指着箭竹林说,“这些都是丁香树。丁香树开花,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丁香树?”

“是丁香树。”老鼯鼠捏起一朵白花放在鼻子上,使劲嗅了嗅,“你们闻闻,多么好的丁香花啊!”

“丁香花?”所有的山民们看着老鼯鼠,它是桑格瑞拉的最年长者,从几十年前它便替某位天神统治着桑格瑞拉,它总是能替山民们带来神的旨意,让桑格瑞拉的山民们都有着同样的信仰。

“神说,这不是竹花,是丁香花;这不是箭竹,这是丁香树。”老鼯鼠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天空的样子。

原来是虚惊一场,山民们立刻找回了安逸。是丁香,是丁香,神都说了是丁香。是丁香开了花,天下依然是太平的。

“丁香不是有刺儿吗……”狗獾有些迷惘地嘟囔了一句。

“蠢货。”老鼯鼠瞪了它一眼,然后悄悄地说,“神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狗獾立刻不再说话。

“妈妈,波拉阿尼为什么说竹子是丁香啊?”一只初生的小鼠兔悄悄地问它的母亲。

“因为是神告诉波拉阿尼的啊。”

“那神为什么要扒瞎啊?”

它的母亲赶忙捂住了它的嘴巴。

3

狼群被大雨困在了山上,这里活着的猎物早就被它们吃了个干净。狼群再次陷入饥饿。

“你总是太好心。”狼王看着它最亲近的老狈,“那只大猫就那么放跑了。”

“它只是个丢了魂的可怜人。”老狈笑了笑,“可怜人的肉都不好吃,又酸又苦。”

“哈哈哈,这世间可有不可怜的吗?要是都不吃,那我们都跑去吃草好了。”狼王并不是真的责怪它。

“要是真能靠吃草活着,那将是我们的希望啊,陛下。”老狈叹了一口气,某个传说的阴影一直压得它喘不过气来。

“你总是这个样子,怨天尤人得好不让人讨厌。”狼王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这次围猎你别跟着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带它们去。”

“是,陛下。”老狈苦笑了一声,它从来不会拒绝狼王的任何命令。

看着狼王带着狼群朝那块它故意躲开的大石头奔去,它叹了一口气。它的前腿是残废,它走不了。它只能祈祷上苍能够给它的王、它的族群足够的幸运,能够在即将到来的大灾难中活下去。

世界上不能没有狼,不是吗?

没有了狼,那这个世界该怎么办?

4

一直到狼群到来之前,桑格瑞拉的山民们还在等待着安瑞,等待着安瑞给它们带来好消息。

尽管竹子开花的事,引起了山民的恐慌。但是老鼯鼠接到的神谕却让它们放了心,它们完全信任它们信仰的神,神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只要能尽快地赶走那些外来者,便会免于灾厄,丁香花开算什么!只是灾厄已经到来它们却还不知道。

很快,它们便迎来了第二批的外来者。

那是三头强壮的青狼,它们从阴暗的山岩后面发起攻击,在山民们都在等消息的时候,两只小岩羊被狼咬断了喉咙。

这引起了又一场风波。

小岩羊的爹娘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了,只在石头下发现了两堆血迹。见了血的山民们一下子炸了营。

“不要惊慌,不要惊慌。神会保佑我们。”老鼯鼠举起手里的木杖,“只要我们能够尽快地驱逐那只灾厄之兽,这一切灾难都将停止。”

它的话还未说完, 狼群的另一波进攻又开始了。它们吃饭从来不挑时间,也绝不会给什么神留面子,又有几只岩羊、野兔被咬死拖走。

山民们从来没有见过狼。它们瑟瑟发抖,它们听天由命,它们只能指望神的搭救。

狗獾在征询老鼯鼠的意见,而老鼯鼠强忍着惧意,压低嗓子告诉它的卫士:“保护好我!”

于是,狗獾与旱獭们战战兢兢亮出爪子,围成了一个铁桶,把老鼯鼠保护起来。谁管那些山民呢?它们有什么重要的?说不定,那些可怕的狼吃饱了就会走了。

狼群自然不会走,这么美好的猎场,这么多可怜的并不逃跑的猎物,再往哪儿去找呢?

狼王撕开了一只岩羊肥美的肚子:“我来尝尝,可怜人的肉是不是真的是酸苦的。”它狞笑着吃掉岩羊美味的肝脏。

“唔,是有一些苦,却别有风味。”它满意地笑笑,“那就开始吧。”它仰天长啸,发起了进攻的信号。

狼群蓄势待发已久,几次试探性的猎杀让它们更加饥饿。

它们号叫着开始了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

山民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苦难,它们甚至都忘了挣扎与逃跑,它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弟、朋友爱人被一只只的青狼咬断喉咙,喝光鲜血。在这样的时刻,无论它们如何哀号与祈祷,神都没来救它们。

老鼯鼠慌张地躲在层层保护中间,开始了它的新表演:“神啊,你看看你的子民正在经历的劫难啊,你快来救救它们吧……”

“瓜比,神不会出现的。”一只黑色丑陋的竹鸡站在一根树枝上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