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钢柱的前方,正对着我的房门,站着一排军人,十六个人,他们都穿着普通绿色简便军装。大家都一样,没有领章,没有军衔。
我走到他们面前,立正敬礼。他们也同时抬手敬礼。
最左边的高个儿,上前一步对我说道:“吴排长,从现在起,我们开始对你进行针对性训练。”
队伍中间一个中等个子的人也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我负责培训你的语言,你要在短时间内能够熟练使用英语。”(我又得到一个信息:我将要和美国或者是英国人打交道。)又一个人站出来:“我负责你的游泳和潜水训练。”
接下去,剩下的人陆续站出来。
“我负责你的格斗搏击训练。”
“我负责你的辨别速度训练。”
“我负责你的机械和电气化操作训练。”(我内心微笑了一下。)“我负责你的武器操作训练。”(我能熟练使用任何轻重型武器,我对这个指导员不以为然,但后来证明我大错特错。)“我负责你的医疗和自救训练。”
“我负责你的天文和物理知识训练。”
“我负责你的社会知识训练。”
“我负责你的体能极限训练。”
“我负责你的情报及通讯操作训练。”
“我负责你的环境气候知识训练。”
“我负责你的地理知识训练。”
“我负责你的生物知识训练。”
“我负责你的军事指挥训练。”
最开始走出来的人最后说道:“我是你的心理辅导,也是党代表。”
所有人沉默。党代表接着对我说道:“可以开始了吗?”
“首长,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你不能退出。”党代表说道,“组织选择了你,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是。”我答道,“我想问的是,我将要训练多长时间。”
党代表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也许就是明天,你就要结束训练,开始行动任务。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但绝不会超过半年。如果半年后,你还没接到训练结束的命令,那就意味着,行动取消。”
“能知道训练内容的安排吗?”
“你将要同时进行多个训练。明白我的意思吗,语言训练的教官,将一直在你身边,她将不停地教授你英语。她的计划是,一个星期后,你将禁止使用汉语和我们交流。”
“您的意思是,我的训练内容是重叠的,比如在体能训练的时候,或是格斗训练的时候,将会同时接受天文、地理、生物的知识?”
“大致就是这样,你的训练内容,已经经过我们科学系统的安排。你每时每刻,都同时接受两个或是三个以上的训练内容。我们时间不多。”
“我没有问题了。”我说道。
“训练开始。”党代表面无表情。
语言教官走到我身边对我说:“Take effect!”
“请对我们所有人,做出身份分析。”训练我速度辨别能力的教官猛然发问。
“你的真实身份是个老刑侦警察。”我说道,“你的眼神很特别。”
语言教官飞快地用英语说着什么。
“你一定是来自某个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我指着语言教官说道,“你的举手投足都很优雅。”
语言教官没有用中文回答我,仍然用英语说着什么。我从她的语速和表情,确定她在同声翻译。
“你虽然要教我武器操作,但是你从没有拿过枪。”我指着武器训练教官说道,“你手指上没茧子。从你的身体条件来看,你不能承受重型武器的后坐力。”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语言教官在用英语翻译。
“你们二位,一定来自同一所大学。”我指着气候教官和地理教官说道,“你们是教授,虽然你们的年龄相差很大,但是气质一致。”
语言教官继续翻译。
我把我的看法一一说出来,他们都没有任何表情。
“把我刚才所翻译的话,用英语重复一遍。”语言教官突然发难。
我迟疑片刻,老实回答:“我没记。”
“为什么不记?”语言教官说道,“你为什么不集中精神!”
党代表说道:“吴排长,我再重复一遍,这个任务很艰巨,训练的内容是有针对性的,你必须要竭尽全力。”
语言教官接着说:“你参军前上过初中,当时你的俄语成绩是全年级第一名。你在越南执行任务的时候,曾经独自一人在越南境内逗留四个月。如果你没有快速地学会越南语,你肯定支持不了这么久。”
“那是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生死攸关的境地,我必须学会当地语言,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吴排长,”党代表激动地提醒我,“现在的境地,也是生死攸关,而且不仅是你,而是……”
“我明白。”我说道,“继续吧。”
我开始接受这十六个人对我的强化训练。训练强度非常大,远远超过我在部队时的训练。
当我在学习操作一些复杂的机械设备的时候,还要同时接受几个教授的聒噪;接受体能训练,我已感到无法支撑,却还要听他们的社科类分析。我知道这些对我将要执行的任务非常有用,但是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极限压力,让我快承受不了了。
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一个普通人永远无法理解这种痛苦。每一个训练项目,我都要全力以赴,不容有半分差池。所有的训练项目,没有重点,没有主要次要的区分,而且我没有退路,只能承受。因为每一天,我都有可能参加行动任务,所以这个训练计划,根本就没有时间上的安排,他们十六个人要做的,就是竭尽他们所有的能力,把他们擅长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强加于我。
不过,我的训练在三天后,就只剩下了十五科。格斗搏击的项目,是我最早达到训练目标的一项内容。
格斗搏击的教官是国内公安系统的散打冠军。我过高估计了他,当我和他对练的时候,我和其他训练科目一样,脑袋里只想着竭尽全力。两个回合,我把他的颈椎卡错位,他当时就昏迷倒地,被医务人员抬出去。我马上就想明白,他和我不一样,他虽然是散打的全国冠军,可是他的格斗经验都来自于比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在赛场上怎么会真正的用性命相搏。而我不同,我的每一次搏斗经历,都是真真正正地在战场。部队训练我的,都是一招致命的招数,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因为就算只是慢了一秒钟,自己就有可能要面对死亡。
我曾经悄无声息地连续割断三个越南军人的喉咙,也在正面交锋中,用最快的速度将敌人徒手击毙,让他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思考过多的问题,这种时刻,我考虑的事情,只能是生死,只有干掉了敌人,才能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一个星期后,我真的被限制用汉语交流。这些训练教官全部能熟练使用英语,在我的面前,就算是他们彼此相互交流,也不再说一个汉字。
于是社科和自然类知识的训练,变得更加困难。我只能尽量去揣摩他们说话的意思。但是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在这种环境下,我才能快速地学习英语。党代表专门开恩,每天给我一个小时,让我独自一人背英语单词。
我每天要背五十个单词,背了就不能忘记。单词是我自己随机选择的。我会把训练时候遇到的不懂的词语,用心记下,再在词典上找出,然后记下来。语言教官的工作,只是纠正我的口音和语法上的错误。
我当初以为,游泳和潜水训练对我来说,一定和搏击训练一样简单。可是我错了。一个星期后,他们把我带到当初我进来的那个巨大的空间。
除了训练我游泳潜水的教官,其他人都退回去。铁门关上后,四周的墙壁,忽然冒出无数的水柱。这些孔洞,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涌入进来的是海水。我明白了,这个空间是用来测试潜艇性能的实验船坞。
水上升得并不快,四十分钟后,水面才漫过我们的头顶,我和这个游泳教练开始踩水。他这时候告诉我,他曾经在横渡琼州海峡的比赛中,得过名次,他从小就在海里捞珍珠贝壳谋生。
他不停地跟我讲,人在海水中,该如何适应海水的流动节奏,该如何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如何保持身体热量不在海水里散失……他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虽然我当时很不相信他的方法,但后来证明他是对的。
我们在摄氏十八度左右的海水中浸泡了五个小时后,海水把这个空间全部灌满。训练我游泳的教官再也不能和我用语言沟通。然后我们在海水中潜泳了六分钟。一般人停止呼吸的极限是五分钟,从缺氧四分钟开始,大脑会开始因为缺氧而昏迷,进而脑细胞开始死亡。这是训练医疗和自救的教官告诉过我的。我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话,在我大脑清晰闪过。
我的体格较常人健壮,我挺过来了。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我几乎每天都要重复一次,只是,再去那个潜艇的实验船坞,我都是直接从孔洞中潜入。我们在里面用各种复杂的动作,完成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操作。
我开始接受武器操作训练,从冷兵器时代的弓箭到现代的导弹轨迹运算,都在学习内容之中。
时间过了两个月了,但是我还没有接到行动的命令,十五个教官的脸色愈来愈沉重,这意味着,行动很有可能被取消。行动取消的后果,就说明另外一个部门的行动已经失败,而失败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国家对我训练的投入,完全不计较人力物力,从教官的身份,到这个训练基地的安排,都说明国家非常重视这个任务。我也很紧张。
气候、天文、地理的课程,我接受得越来越快。这几个教授传授知识时都是用英语,语言教官成了无足轻重的人。
社科类的教授向我不厌其烦地重复马汉的《海权论》,我已经能飞快地告诉他:“谁掌握了世界核心的咽喉航道、运河和航线,谁就掌握了世界经济和能源运输之门;谁掌握了世界经济和能源运输之门,就掌握了世界各国的经济和安全命脉;谁掌握了世界各国的经济和安全命脉,就(变相)控制了全世界。海洋才是地缘政治的关键,国家之间冲突,将从陆地转移到海洋。国家之间的博弈,就是海洋的利益争夺。”
这些论点,已经刻在我的心中。我现在可以完全肯定,我的任务,甚至我的命运,将和海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这一天终于到了,王主任回到这个基地。我和训练教官们列队站在圆柱形的空间里。
王主任一进来,就说道:“训练结束,行动开始。小吴,马上跟我走。”我连和教官们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马甲传给我的文档就写了这么多内容。我看完后,主动给马甲发了消息:“很明显,你的父亲在海洋上打了十四年的仗。”
隔了两天,马甲回复:“蛇哥,如果仅仅是打仗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战争更激烈复杂吗?我慢慢推想,从马甲的父亲在基地训练的时间来算,中国和别的国家发生过什么海战没有。印象中,好像我国只是与越南在海上发生过军舰炮击事件,但仅仅是个冲突,并没有上升到战争的级别。
马甲父亲当年执行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任务?我还在思考,马甲又给我传来新的文档。我迫不及待地把文档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