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巴黎:维也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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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又见巴黎(2)

纯粹咖啡馆·关于电影、关于纽约

你知道吗?我真的觉得在外面拍拍照就好了。巴黎的咖啡很普通嘛!你反正要去维也纳,那边的咖啡才真正好喝。再不然也会去意大利啊!

意大利的浓缩咖啡怎么可能输给巴黎的牛奶咖啡?希波说。

彼时夜里六点,我们正站在纯粹咖啡馆(Le Pure Café)前。

如果要按电影索骥,《日落》实在要比其姊妹篇来得容易。光是电影开头,就清清楚楚地标示出几个取景重点,在维也纳拍摄的《破晓》取景简直是疯狂大乱跳,按照住在维也纳将近四年的希波说:“如果一天可以走完那些地方,小狗都可以飞了。”(这似乎是我初次造访维也纳打算步行走电影景点时被念的话)而《日落》其中的重要景点,就是纯粹咖啡馆。

这间位于十一区的小咖啡馆成立于2002年,在众多动辄三五十年历史的巴黎咖啡馆之间,还算非常年轻。来这里走走,当然是因为电影的缘故。

“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进去喝一杯,Jesse和Celine在这里聊天的场景很重要,正是提到纽约的片段。”另外也想学着男女主角点杯柠檬汁和咖啡(饰演Celine的朱丽·德尔比在片中就是点柠檬汁)。“好吧!不过我们定好八点要去丁香园(La Closerie des Lilas),所以不能待太久。更何况冷死人了,我绝对不喝柠檬汁。”

结果点了两杯最便宜的浓缩咖啡(没办法,真的很冷)。

纯粹咖啡馆不大,问了侍者,证实这里是电影拍摄地,但侍者也不清楚当时演员坐在哪里。希波左右端详,觉得应该是进门的右后方,回去重新看了一次DVD,果然没错。可惜那里坐满了人,一个空位也没有。

Jesse和Celine在这间小咖啡店为对方补上自己过去九年的人生经历,复习九年前在维也纳的记忆,也真正好好打量对方。经过九年,两人曾有的一点婴儿肥退去,变得更纤瘦,或许也多了些憔悴。

Jesse出了书,Celine谈了几场乱七八糟的恋爱(其中包含一位一心向佛的前男友),然后发现,彼此曾经有一段时间都在纽约,说不定远远地看过对方。

纯粹咖啡馆色调幽暗地像百年老店,门前的座椅全不成套,令我想起在纽约念书时常去,而且真正有百年历史的小小咖啡馆。

“Jesse一定没在NYU附近好好逛过,不然他不会说美国没有这样的咖啡馆。”

我想起片中的对白,Jesse曾如此对Celine抱怨。

“我也不记得有。”年轻时也在纽约住过一个月的希波说。

“其实Celine说过在纽约报警的经验我有过!所以电影看到那段时感觉亲切。当时警察来的速度好快!不到五分钟。”

“发生什么事,警察也叫你买枪防备不成?”(电影里Celine就是因为这个事件而吓离纽约)

“那倒没有。我是被抢啊!但是因为我很凶悍,根本不理抢匪!所以一毛也没给他。不过枪?抢匪倒是有带枪,还拿枪抵着我的腰!”

“你疯啦!”希波大惊失色,“干么不给他钱就好?”

因为我背背包,钱包压在最下面,要掏钱出来还要先拨开一堆书,很麻烦嘛!

警察只跟我说拜托下次就掏钱给抢匪吧!

他大概不敢建议我买枪,搞不好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也说不定。

“我觉得被持枪抢劫还不肯给钱已经够疯的了。”

“是吗?我后来把这件事写成一篇文章投稿,还得了美金100元!”

“你大概是第一个被抢劫还发财的人吧?”

虽然都在谈纽约、都在谈跟报案有关的事,不过对照起《日落》同个场景的对话……嗯,实在相当不浪漫。

虽然算是个凶悍(?)的人,但大部分时候我很迷糊。起初要来纯粹咖啡馆时,我真心以为跟着电影从莎士比亚书店出发,左拐右弯几步路就可以到,还因此确实地跟着影片作“第一个路口右转,然后再左转,直走然后再……”的“路线笔记”。在莎士比亚书店前取出笔记准备顺路一游时,狠狠地被早就查好地址的希波大笑一番。虽然据说像我这样迷糊的人应该不多,但觉得还是应该说一下。《日落》剪接得真好,可实际景点之间毕竟还是相当远呀(如果有勇士真的从莎士比亚书店走到纯粹咖啡馆,请务必来信告知)!

结果纯粹咖啡馆成为巴黎行聊天最愉快的场所,虽然时间不长,后来为了赶上丁香园的预约,几乎是在巴黎街上狂奔。

但是无论如何,很愉快。

海明威不在丁香园

丁香园(La Closerie des Lilas)。

来巴黎几次,多少曾经过此处。丁香园枝叶扶疏的庭院把门面遮掩大半,几次站在门口总看不出所以然。位于蒙帕纳斯的丁香园不在热闹地方,而我对于海明威曾在巴黎留下的脚步亦没有那样狂热(毕竟海先生实在去过太多地方),更何况如今的丁香园早已不是可便宜驻足、气氛温馨的小酒吧,而是索价不菲、不知道好吃与否的高级餐厅,所以对传闻中镶嵌海明威名字的丁香园吧台,便始终提不起走入的兴趣(或说勇气)。

“没办法陪你们去,怕讲其它餐厅不好找,丁香园你就一定知道了。”在巴黎久住的朋友在纸上涂涂抹抹,写下丁香园的法文名字La Closerie des Lilas,然后径自拨起电话,与电话那头不知什么人以流利法语连珠炮般对答。我隐约听到像是“八点、今晚、特别、绿色拉”之类。

在玛黑区午后与新认识地道的巴黎朋友聊天,小小抱怨质量似乎下滑的巴黎餐饮。新朋友摇头说:“还是有好的,比如丁香园就不错。”朋友已在巴黎念书几年,经济宽裕且嗜好美食,品尝的范围大约已超过米其林,触角伸及不那样有名但美味非凡的高价餐馆。

“喏,帮你订好位子了,虽说今天是星期二,人应该不多,不过要顺便确认有没有绿色拉,所以干脆帮你定位。八点,别忘了。”

“什么是绿色拉?”我盘算着窘迫的预算,一个国家吃一顿大餐的花费是不是可行,心中蠢蠢欲动。

“就是一整盘绿色蔬菜呀!非常开胃,不过不在菜单里。上面洒了特级橄榄油佐松露油的dressing,你会喜欢的。”停了停,朋友继续说。“不过卖相不好,也不符合一般人对‘美味’的想法。你知道,当真就是一盘绿油油的青菜,看起来比较像是兔子的美味大餐。”

那么要去丁香园了吗?

离开玛黑区,我拉着希波赶在日落前去“真正”非去不可的纯粹咖啡馆,丁香园约定的时间是夜里八点,现在才傍晚五点半,如果从玛黑赶到十一区,寻找顺利的话,我拥有的时间应该要比Jesse和Celine来得长。

想是这样想,但因为舍不得离开纯粹咖啡馆,当连滚带爬相当不文雅地冲进丁香园时,时间已经八点半,整整迟到半小时。

“请跟我来,你们的位子保留好了。”举止高傲的经理先生很客气地带领我们到桌边,似乎不觉得迟到半小时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看看四周,有着红色座椅的丁香园是玻璃天顶,犹如温室的温暖餐厅,正中间有棵绿树高大地穿过玻璃天篷,虽然是寒冬,仍毫不畏惧地认真生长。

一年四季都塞满观光客的巴黎,但凡有点名气的餐厅咖啡馆,在夜里八点这样热门时分,无不高朋满座。因为海明威而声名大噪的丁香园,虽然陈设优雅、温暖得一室皆春,却几乎见不到观光客的影子。除了几桌优雅客人,唔……大概就只有应该算是观光客的我们。

“来看海明威座位的人都是下午到吧台坐坐的!不然就是更晚来喝酒。您知道的,观光客嘛!”我好奇询问年轻经理,经理完全忘了眼前也是观光客的我这样说。“不过……”他顿了顿,“最近特别来看海明威座位的观光客好像少了,大概海明威也过时了吧?”说毕,来个标准法式耸肩。

小心点了看上去不错的白酒,配着贝隆生蚝。窗外黝暗的微光几乎让人看不清包裹着玻璃窗的藤蔓,桌上点着蜡烛,光线昏暗,不过我既然不是来写《旭日依旧东升》(海明威就是在此写完本书),也就没什么好抱怨,得以细细聆听酒吧那边传来的慵懒乐声。如今的丁香园,应该跟海明威当年的热闹小酒吧是完全两回事。

“还喜欢吗?”侍者一边撤下半打综合生蚝壳、一边在桌上清理出一块可以放下大盘“绿色拉”的地方。“绿色拉”绿得漂亮,可以闻到隐约飘出的松露清香,不过我更期待看见在我大力耸恿之下,准备大啖小牛胸腺(Ris de veau)的希波表情。

“这到底是什么?”“就是小牛胸腺啊!”希波以高度怀疑的眼神看着盘中黑抹抹的东西。“你怎么都不说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是小牛肉吗?”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确实是只有小牛身上才有的东西,是很高级的食材呢!有人说它是sweetbread,在台湾很难吃得到。”

我当然没说谎,小牛胸腺真的是传奇食材,只是知道这个还是因为电影《人魔》(Hannibal)系列,里面的杀人魔博士很喜欢这道佳肴。

“现在你可以说清楚了吧?”希波闭着眼睛吞了一大口,“其实不难吃,有点像是肝或猪脑。”

“那我可以说?那是小牛身上的一种腺体,通常是春夏交际小牛刚出生不久,还没有断奶时就要取出的,因为那个时候小牛还只能喝母奶,腺体的味道最为干净,不会腥。而且因为不好取得,也不好料理,所以就算是大餐厅也不容易端得出来。”

“你该不会是说,我吃的这东西像是人的扁桃腺之类的吧?”希波问罢,我点点头。

“天哪,你这过分的家伙!”希波在优雅的餐厅大叫,“但话说回来确实还不错,可是那么贵……如果它不这么麻烦难搞,老实说鹅肝还是比较好吃的不是吗?”

讨论许久“稀有”与“美味”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性后,我们未能免俗地移坐到有音乐演奏的酒吧区。我先帮海明威的专属座椅拍了一张照,再回到钢琴边的座位。

演奏萨克斯风的乐师清了清喉咙问道:“小姐,你方便帮我和我的伙伴拍张照吗?”真的吗?在巴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

我帮忙萨克斯风手和他的伙伴钢琴师各拍几张后,萨克斯风手腼腆地递上E-mail信箱和位于尼斯的地址,几杯酒下肚,仿佛成为相熟朋友,一直聊到夜深。

“这里是丁香园吗?”我们同新认识的乐师朋友一并走出打烊的丁香园,前方急匆匆来了一对美国人游客。“是的,不过你们来晚了,海明威已经离开啰!”我们异口同声各以英文和法语回答,然后忍不住相视大笑。

咖啡馆大道

来到蒙帕纳斯,如果不逛逛有名的蒙帕纳斯大道(BoulevardduMontparnasse)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丁香园虽然在蒙帕纳斯区,但是离热闹街道颇有一段距离,如果想逛咖啡馆,最好搭地铁到“发烦”(Vavin)站,一出来几乎正对着蒙帕纳斯大道。这条大道上整整齐齐坐落四间据说是巴黎四大有名的咖啡馆(另一说是世上最著名),咖啡馆两两对街排列,恍惚间让我想起在纽约布黎克街(Bleecker Street)上的小公寓。

居住在纽约时,日夜忙着研究所课业,如果跟同学要讨论什么,实在一点都不想去如同监狱一般的图书馆,这时往往大起私心,将同组同学都约到距离住处两分钟的布黎克街与麦可道格街(Mac Dougal street)交叉口。

这一个窄小街口,四角都是咖啡屋,于是有个浑名,就管此处为“四角咖啡屋”。

“四角咖啡屋”虽不如巴黎文学咖啡馆传奇,也自有许多故事。我们总是从争辩该窝进哪一角咖啡屋开始,到最后吵闹“到底马克·吐温常去的是东南西北哪间咖啡馆”又或者“海明威总是坐在哪张椅子上写作”这类问题作结。

那是十分美好的时光。

蒙帕纳斯大道上的四大咖啡馆,仿佛就是四角咖啡屋的豪华加值版,如果将布黎克小街与麦可道格小街交叉而成的街口扩大五倍,让四角咖啡屋更精致一点,差不多就是眼前这模样。我面对以不同姿态华美站立在蒙帕纳斯大道上的四大咖啡馆—精英(Le Select)、圆厅(LaRotonde)、圆顶(Le Dome)、圆亭(La Coupole),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为何此处的地铁站名要叫“发烦”(Vavin)。不消说,三间大约都有块天花板是圆的咖啡馆,硬是取了翻成中文很难分辨的“圆名字”,光是站在蒙帕纳斯大道上想着该进入哪一间咖啡馆都要让人“发烦”。

以绿白两色为基调的精英咖啡馆外观整洁细腻,店如其名,由于是知识分子的聚会所,因此毫不铺张。旧时海明威、写下《大亨小传》的费兹杰罗、毕加索、夏卡尔等人都喜欢来此坐坐。不过不管怎么看,此处都不像可以写作的地方,大约因为气氛静谧,更适合发呆冥想,总觉得如果是这里,似乎可以想出什么人生大道理。

红色圆厅咖啡馆门前整排的红椅子和字体圆滚滚的店招,出现在我收藏的大小巴黎黑白照里,店中装饰的镶花大吊灯,红色天鹅绒座椅,在冬日看来分外具有温暖的吸引力,如果可以,当然也想坐坐。

圆顶的法文名字Le Dome简洁有力,陈设优雅。如果坐在窗边,就能正对街口欣赏竖立着的罗丹作品《穿着睡衣的巴尔扎克》。何况除了咖啡馆,圆顶还是米其林一星餐厅,鲜鱼料理非常有名。时已近午,说不定可以点一份马赛鱼汤(Bouillabaisse)试试?

或者圆亭?那更是蒙帕纳斯金色时代的主角,也的确真正拥有一片拱圆屋顶。当年因为同时受到艺文人士与美国富有观光客喜爱,发展出美国酒吧与巴黎咖啡馆迷人的混合模样。你所能想到在各名咖啡馆出现过的人物,不论是沙特、西蒙波娃,或是适才提到的毕加索、费兹杰罗,甚至无处不在的海明威,全都曾是这里的座上客。如今若在此处遇上什么影歌星或运动员亦属平常。

这四间各具特色又共同孕育出独特蒙帕纳斯咖啡文化的店铺,我该如何选择呢?

站在发烦街口发烦着,没想到挑间咖啡馆居然如此伤脑筋。

终于在列宁流亡时常去的圆顶咖啡馆落座后,我却点了杯热腾腾的香料红酒。再与点了一壶茶的希波讨论,坐在四大咖啡馆里却偏偏不点咖啡,是不是很过分的事?又或者蒙帕纳斯大道是不是该换换名字,来此处不进咖啡馆简直不可思议嘛!那么改成咖啡馆大道岂不更加贴切?

数不尽的旋转木马

虽然跟电影没什么关系,不过如果可以,在巴黎能够收集旋转木马,会是一件多么令人感觉幸福的事。

很喜欢旋转木马,虽说实际上不常坐,但光在旁边看着,欢笑的人群、吵闹的音乐、精雕细琢的木马及闪烁的灯光,温暖的感受就会油然而生。

电影里Celine提到美国生活与巴黎生活时,觉得巴黎人乖戾(grumpy),不过乖戾的巴黎人非常喜欢充满欢笑的旋转木马,因此在各种奇怪地方,好像都可以看见旋转木马的影踪。

除了在一些摄影集看过,老实说,对于巴黎到底哪些地方有旋转木马没有太大概念,累趴趴的行前也并没有时间查数据,纯粹凭着印象猜测哪些地方的旋转木马是属于“常设”,不至于一段时间就搬走。虽然是那么不精确的状况,还是想看看各款各样的欢乐木马,深冬的巴黎仿佛可以因此而欢闹。

“你一定是童年失欢。”对旋转木马兴趣缺缺的希波说。

“可是旋转木马十分可爱啊!何况Jesse和Celine初次接吻的普拉特摩天轮下,也有旋转木马,这样勉强可以算是电影行程吧?”

在《破晓》中,Jesse与Celine傍晚搭上维也纳的普拉特大摩天轮。

Celine有点挑逗地与Jesse在巨大摩天轮里初次接吻时,所表现出有些羞涩、有些刻意装作没什么的神情十分迷人。为了这个,上次去维也纳时,我刻意登上摩天轮,就是想感受日落时分乐园里的魅力,只可惜当时没人吻我。

“你知道普拉特公园里的旋转木马是真的马吗?”

“什么?”

“真的啊!普拉特公园里有座完全由迷你马拉车的旋转木马!”

啊!难怪挑在摩天轮里接吻。如果在一大群迷你马组成的圆圈中,只怕亲不下去。对了,巴黎应该没有这样的“旋转木马”吧?

圣心堂下·蒙马特上

寻找旋转木马的首站是圣心堂。

喜欢电影《埃米莉的异想世界》,觉得片中在圣心堂前大玩“来找我啊!”的桥段有趣得要命,所以如果要我票选巴黎哪个地方最该有旋转木马,圣心堂肯定排名第一。

而圣心堂下果然有一座非常吵闹的旋转木马。

一直维持“使用中”的圣心堂木马人气非常高。来到圣心堂这天正巧是周末,从山上到山下满满的人。巧的是,木马上、木马下也是满满的人。

骑在马上的不用说,全是小朋友和非常欢乐的“超龄观光客”。围着木马的人呢?呵,数了数,居然有七八个都是拿着相机准备拍木马与圣心堂的摄影者!本以为有许多人如同我般喜欢拍摄各式各样不同的旋转木马,不过后来却再也没有见过同时有这么多人围拍木马的情景。

对了,拍这座木马也是最辛苦的一座。

由于也想看圣心堂、走蒙马特(Montmartre),还想拍由吉马赫(Hector Guimard)设计的由玻璃和铸铁建构的精美地铁站,所以挑了Abbesses站作为起点。

Abbesses站深入地下数层,虽然有电梯,可惜很小,而等的人总是很多,我选择顺着仿佛走不完的阶梯拼命爬。好险一路墙上画满色彩缤纷的图画,有红磨坊,也有旋转马车,完全把欢乐蒙马特剪贴于墙上。虽然光线不强,楼梯爬得累,但总算有动力持续往上走,好看看下一幅画的是什么。

出了地铁,站前迷你小广场是第一个忍不住停留的地方。广场上尽是可人小摊,摆放自酿红、白酒,试喝都能够微醺。此外,还有各式各样新鲜乳酪、手工家常的野莓派、苹果饼、干果枕头面包。个个气味芬芳、颜色鲜丽,要遏止被挑起的旺盛食欲简直不可能。结果光是这里就举步维艰,费去相当多时间。

蒙马特同时也是布料集散地,记得2001年来访时从另一头上山,布庄成群。我在嫩如春柳的粉绿锦缎、绣花精致的薄丝细绸之间,剪了一小块布,回家车边制成特别的领巾,不过仅花了几法郎。

蒙马特是巴黎保存最完整的小丘,有着浓浓旧日村落气象,圣心堂在山丘顶端,很好找,但不管从哪条路往上却都不好走,总是能把五分钟的路走成半个钟头。蒙马特商家一个挨一个、没完没了地在所有窄坡上拥挤竖立,像是布满重重陷阱。迷人海报与明信片、猫头鹰瓷壶、伸懒腰猫咪小摆设、圣心堂迷你模型、双人用精美茶具等纪念品,要能逃脱需有很大很大的定力。这还好,闭起眼睛、捏紧钱包就能过去,要小心的是另外一种游击兵。

蒙马特上下流窜一些自称是“艺术家”的人,各式肤色都有,特别爱找落单女生。他们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美丽的丝线,四处请人伸手。我悄悄观察一个伸出手的美国女生,“艺术家”先生几乎是马上将丝线在她手指上打出漂亮的结,像个戒指。

“喜欢吗?”“艺术家”先生问。

“很漂亮!”美国女生非常开心地回答。

“好!我在你手上做了个艺术品,你说喜欢,那就收点钱吧!”

“呃?你拿下来吧,我没有要买啊!”

“你自己拿,但不能弄坏我的作品。”

绑得牢牢的丝线怎么样也解不开,又不能剪,女生既气又急,双方几乎吵了起来。最后总算以10欧打发掉“艺术家”先生,手指上漂亮丝线却早就被揉得不成样子。

“她还算碰到有良心的,据说有人被威吓硬是付了50欧了事!”从朋友那里听过传闻的希波轻声说。

真是恐怖!话说回来,虽然可恶,“艺术家”先生们的英文却都相当好,跟圣母院前只能说两句“请问你会说英文吗?”和“法可法可”(这算英文吗?)的妇女比起来,缠功也很了得,居然一路从山腰纠缠到山下,从死命推销到问今晚有没可能跟他吃一顿便饭,无论我和希波如何摆脸色都不肯走,真是……(再次怀疑,Celine到底为什么跟Jesse抱怨法国男人不够好色,压根不是那回事嘛)

好不容易抵达圣心堂,整片巴黎尽在眼前,可以确切感受“巴黎就在脚下”。旋转木马虽然低头可见,要近拍还要往下走才成。我先转到教堂后的帖特画家广场(Place du Tertre),冬季售卖香料热红酒的小摊甜滋滋地呼唤我空荡的胃囊,热呼呼喝下一杯,才真是符合看见旋转木马的心情。

市政厅的中国新年

所有旋转木马之间,最受巴黎人欢迎的,只怕是市政厅上。不论何时经过,早晨、午后、傍晚,放置在市政厅前的旋转木马简直没停止过地卖命工作。蒙马特周末时的旋转木马虽然也是热闹非凡,但总多了点观光况味。市政厅前却大异其趣,这里是巴黎人闲暇时的迷你游乐场,是日常、是居家,甚至是门前院子里的小游戏,很当地。

这里,小声不好意思地说,也是我唯一一次坐上的旋转木马。

没办法,市政厅前国际联欢似的气氛非常迷人。停留巴黎时正值中国农历元宵节,市政厅广场居然有中国年活动,每盏铸铁路灯下,都喜气洋洋吊起两盏中式红灯笼(就跟电影里Celine小公寓里吊的红灯笼一样)。冬季必有的溜冰场摆在广场正中央,欢乐的人们个个快速滑过,虽然技术不比纽约洛克斐勒广场上“大约是全世界最受瞩目的游戏溜冰场”献艺的人来得高明,可是此处的笑声要大得多。

那么坐上旋转木马是当然的事吧!话虽如此,与本来对旋转木马根本不屑一顾的希波充当“超龄儿童”,坐了一趟还不够,居然又坐第二趟,实在也是很让人害羞的事。

巴黎小公寓里的华尔兹

不管如何,在巴黎都非住公寓不可。如果看过《日落》片尾Celine的小公寓,很难不这样想。

我多希望在巴黎这个地方有间乱糟糟的小公寓,公寓里能有很多很多书、不计其数的好听CD、有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猫,还有扇面向巴黎市街的窗,傍晚推开窗可以看见夕阳。小厨房的柜子上倒是不用学Celine吊上一盏大红中式灯笼,可是要有咖啡机和茶壶,可以喝自己煮的咖啡,或如Celine为Jesse般帮希波泡杯茶,听着歌,感受电影里的巴黎。

所以决定出发后,我努力在各种不同租屋广告里,找寻符合理想的公寓。

在现实与理想的角逐战下,公寓的尺寸与位置首先被剔除。

Celine在片中位于Petites Ecuries路10号的公寓看来不小,位于第十区。同条路上虽也找到价格合宜的出租公寓,可惜并不愿意住在相对于想去的景点不太方便的第十区。唔……如果要在租金不容易压低的左岸五区或六区找公寓,大点的房子就相当不便宜。

稍稍调整需求,在理想的地点找到充满“老唱片、各式书籍,有CD音响、小电视机、咖啡壶、全套瓷器、各式高脚杯及茶具”的迷人小公寓。公寓的女主人是来自纽约的娜欧蜜女士。她在巴黎最好的地段租下几间有租金管控(rent control)的公寓,装饰成典雅样貌出租。

“我喜欢巴黎,也喜欢纽约,多年前在巴黎买下第一间房,又逐步租下自己喜欢地点的公寓,偶尔从纽约换到巴黎住,在巴黎也会轮番到不同公寓待待,感受不同地段的巴黎风貌。”某夜受邀至娜欧蜜位于一区的家喝茶,娜欧蜜女士这么说。她在巴黎一区的家是三房格局,木头地板、碎花布窗帘、纯白烫金的桌椅,堆栈着满满各式各样的古董玩物,走出门五分钟就能到歌剧院。

“我喜欢这里,越来越常待在巴黎,但是公寓都太小,所以你看到的书啊、CD啊,都是我在这里放不下,四散放在各个公寓里。”一星期前才从纽约飞回巴黎的娜欧蜜,眯起眼睛笑笑地说。

我还没能有办法在巴黎喜欢的各个地点都租下房子,但暂时拥有娜欧蜜的某个屋子,就好像分享了她的一丁点巴黎梦。

当风尘仆仆的希波终于从维也纳赶来小公寓会合,气喘吁吁地扛着大行李走上窄小顶楼时,打开门就见到的景象,是我将自己所携带、加上小公寓原本有的CD与书籍摊了一地,正在慢慢捡选适合播放的音乐,和能够配合音乐阅读的书。

“你忘了华尔兹。”早已听我述说过无数次理想中情景的好友,检视地上的纳京高(Nat King Cole)、妮娜·西蒙(Nina Simone)及老香颂音乐CD后这样说。

是啊,怎么忘了?

我深深记得Celine在小公寓里拿着吉他弹唱自己创作的《A Waltz for A Night》(当然不真的是华尔兹音乐),Jesse沐浴在落日余辉下静静听着的动人片段,却不记得带任何相关的音乐,娜欧蜜的收藏里也没有。

“也许等下去找找唱片行?买片华尔兹音乐。”我说。

“是啊,你要不要干脆去旧货市场找把吉他算了?”

我与希波沉寂互看,想着对于这场旅行与两部电影的着迷,笑意逐渐泛起。分隔许久后,在终于见面的五分钟内爆出疯狂大笑,小公寓门卡着希波的行李箱还没能关上,笑声于是充满了整个楼梯间,直达中庭。

“你这个小疯子还是一样,硬要跟电影走成这样,找公寓找到快疯掉,还真的要配华尔兹音乐?来之前学会吉他没?总该不会打算去莎士比亚书店窝一晚上睡觉吧你,哈哈哈哈哈……”

好吧!虽然绝对跟电影演的是两码事,但这样的小公寓开场,也不赖。

波蔻普咖啡馆

巴黎小公寓样样都好,只是约莫仅容一人宽度的狭窄陡峭楼梯有点麻烦。人只要站上楼梯就没有与行李并行的空间,这让初抵巴黎孤身提着超大行李的我伤透脑筋。

小公寓位于巷中私密的迷你小区,需要有密码才能打开花园大门,再穿过小中庭才会走到公寓。我估量还算安全,于是先跑上位居四楼的公寓,放下背包、脱去大衣,又咚咚咚地跑下四楼,在寒冻的天里卷起袖子,一级一级把大行李“拖”上来。四楼的高度,花了整整十分钟才总算抵达,累得气喘吁吁。虽然期间暗暗指望有哪个帅气男人推门出来帮忙,不过很可惜,不要说当天了,住在小公寓的时间,除了每天清晨来中庭收垃圾的先生,没见过别的什么人在中庭走动。

不过除此之外,小公寓无可挑剔。

虽然没有Celine的公寓宽阔,但样样俱全。打开房门,右手就是超迷你,却有各种各样香料罐、大小用途不同锅具的厨房流理台,流理台连接着长型高脚桌,正好可以在此喝咖啡或红酒。打开流理台上方的壁柜,除了全套双人用瓷器,还有茶具、咖啡组及银器,红酒杯、白酒杯、波特酒杯、香槟杯、威士忌杯一应俱全。

往里走,整个架高的木板制成夹层,走上小夹层是张双人床垫,下方摆放整面书柜和书桌,另摆一张沙发床。小浴室里居然神奇地附有浴缸。

公寓总共三扇窗户,靠着中庭的那两扇可以看见楼下邻家的巴黎人厨房,他们从来不拉上窗帘,日日大方地上演喝酒、吃饭、做菜;另一扇面街的窗旁,摆着两把椅子和用餐的小圆桌,桌上放着银嵌雕花的玻璃大花瓶。

直走七大步,横走三大步的空间,零零碎碎摆了这么些物品,温暖而迷人。

走出中庭朝北步行二分钟,是美丽的法兰西学院与艺术桥;朝南走不过一个街口,是充满面包铺、糖果店香气的布什街(Rue de Buci),和窄小但满是有趣古董小店的圣安德烈艺术街相交;再往南,就是奥德翁地铁站和圣捷曼大道。

短短一条街,充满了面包铺、糖果铺、酒馆、餐馆、咖啡馆,还有小型超市,早晨的小市集在冬季里令人感觉温暖。路相当窄,约莫一辆车就可塞满整条街,是条充满香气与好吃食物的幸福之街。

小街之上,圣安德烈艺术街与奥德翁地铁站间,有家急匆匆抄下地址的咖啡馆——波蔻普(Le Procope)。

最古老咖啡馆?

波蔻普是巴黎第一间咖啡馆,也可能是全世界最古老的咖啡馆。

出国前十分忙乱,除了拿到地址,竟然搞不清方向,直到在小公寓上网查地图,才发现波蔻普咖啡馆如此近。就刚好在这条幸福小径上,这样总不可能错过吧!

话虽如此,实际站在“最古老”咖啡馆门前时,居然有点踌躇。

“这个……用餐时间进入只怕会有点尴尬?”我透过精致的木头格子窗盯着“咖啡馆”里稀落、但穿着皆优雅的客人,心生犹豫。

抵达巴黎头天的下午五点半,趁着还有天光,再度绕回塞纳-马恩省河畔。天气相当不好,我怀抱着丁点期望能够拍到美丽落日,以符合《日落》的影像,肚子装着刚在花神咖啡馆附近小餐厅吃下的美味午间套餐(也只有这个观光客众多的地段,还有餐厅愿意在下午三点半卖午间特餐吧),我的台北胃不知是过着该算哪里的时间。

抬眼看看阴霾的灰色天空,心知要拍到日落简直不可能,干脆绕点远路,特意来看看波蔻普咖啡馆。

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波蔻普咖啡馆的招牌,以及里面正喝着大约是餐前酒的男士。无论怎么看,咖啡馆内的侍者都像等待“正式客人”,而我不管如何肚子都只能再装下一杯咖啡。再三考虑这个尴尬时间进去只点杯咖啡,会不会太过意不去?毕竟,这个以咖啡馆闻名的地方,简直像是间高级餐厅。

当然很喜欢咖啡馆,半年前的维也纳旅行更发疯似的一口气探访了二十多间,也许如此,暂时浇息对“发现新咖啡”的狂热。这次的巴黎计划,只容纳了两个新地点,波蔻普正是其中一间。

前几次来巴黎,多少做了点功课,名气好像不算十分响亮的波蔻普,似乎是法国最早的咖啡馆。我恰巧对“最古老”或“第一间”这样的头衔有兴趣(还曾因此在维也纳教堂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五遍,只为了找大概已经不存在的维也纳“第一间”红十字咖啡屋),却因为时间限制,没能一访。

据说始于1686年的波蔻普是全世界第一间咖啡馆,关于这点,虽然不少文章信誓旦旦,我却有些怀疑。毕竟咖啡这样饮品终究不是源发自法国,何况看过资料,16世纪末在维也纳就有咖啡馆了!但如果是第一间要整整齐齐穿着、规规矩矩坐在好椅子上靠着大理石桌喝咖啡的地方,如同我眼前所见,那这个“据说”搞不好是真的。

另一个与波蔻普相关的传说,为法国出名的思想家伏尔泰。这位先生是多产作家、引领法兰西启蒙运动的思想家,也是哲人。不过伏尔泰先生最最最令我佩服的,还是喝咖啡的功力。伏尔泰在编纂《百科全书》时几乎每天到波蔻普咖啡馆报到,据说一日都会喝上四十杯咖啡以提振精神,保持清醒。当然有朋友劝他少喝咖啡,说咖啡是毒药,天天喝咖啡则像是种慢性自杀。

咖啡固然没有这样糟糕,不过如果是我朋友日日要喝上四十杯,大概我也会忍不住说:“喂,那是毒!”也说不定。毕竟是四十杯!一杯咖啡算100亳升好了,四十杯等于4000亳升。就是水,一天也喝不了这么多!

我也算很能喝咖啡的人,但一天内喝到第五杯多少会有点心悸。不知道伏尔泰先生算不算心脏无力,所以刚好把咖啡当强心剂来用?可是伏尔泰在平均寿命四十岁的十八世纪,竟然好好地活到八十四岁!那么波蔻普的咖啡大概有什么长寿秘诀也说不定。

除了伏尔泰,《费加罗的婚礼》作者博马舍(Beaumarchais)、小说家巴尔扎克和发明电的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都曾是波蔻普咖啡馆的座上客。不过连同伏尔泰在内,只怕都没有传奇人物拿破仑有名。据说拿破仑还是小军官时,曾在此以他的帽子抵咖啡钱。我几次在波蔻普咖啡馆门口徘徊,踮起脚努力张望,就是想看看里面是不是还放着这顶帽子。

巴黎小公寓与波蔻普咖啡馆只有两个街口距离,只要往地铁奥德翁站方向漫步,势必会经过,所以一天里总会见到波蔻普两三次。每次都要在咖啡馆前逗留张望,想进去,却又有点缺乏动力。毕竟是这样富于传奇的咖啡馆,在寒冷的冬天又布置了昏黄灯光和温暖的枣红座椅,应该很吸引人。可是总为了种种奇怪原因,不明所以就转往其它轻松一点的地方。

“明天吧!明天再来。”日日如此对自己说,总觉得这么近、这么方便,没有错过的可能。结果截至离开巴黎,却一次也没进去天天经过的波蔻普(时常溜出门口抽烟的侍者都已经认得我了),反倒是去了波蔻普旁边那间“左岸酒吧”(Left Bank Pub)喝酒过。

旅行中这样的事情是会发生的。比如起初到维也纳前想去得要命的老维也纳咖啡馆(Café Alt Wien),明明找到了,也在门口晃过许多次,却总是少了一点点什么而始终没有进去。

我总当那是让我再次旅游的原因。

今天吃什么早餐

除了“最老”咖啡馆,另一个小公寓绝妙位置所造成的困扰,大概每天早上都要碰到。

“今天吃什么早餐好呢?”

早晨离开小公寓,如果不往塞纳-马恩省河方向漫步,而是往奥德翁地铁站前进,进入圣捷曼区,说来不夸张,早餐吃什么还真是个大难题。

“棒子面包三明治看起来很美味嘛!”布什街上有间面包糖果小铺日日在门口摆出一个小摊子,透明塑料罩子里随时都放些不同配料的棒子面包。也许是因为冬天冷,面包大半时候看起来干巴巴,完全不会激发任何想吃的欲望,小摊子看起来冷冷清清,到底有没有人买也不知道。

不过几次观察,塑料罩子里的棒子三明治不管数量或种类确实都有增减改变,虽然究竟什么人买的不得而知,但生意不差应该是事实。奇妙的是在下午两三点完全不吸引人的干巴巴面包,一天之内会有两次大变身,美味得让人想吃不已。一是傍晚大约五六点;再来就是每天早上八点到十点这段时间。

大约因为是出炉时间,这两段时间小摊子的面包都特别香、特别白胖,虽然不管什么时候买了面包都能请看管小摊子的先生帮忙烤热,但唯有早晨和傍晚这两个时段的面包魅力无法抵挡,有时即使肚子不饿,光看着包着鲔鱼色拉、罗勒西红柿酱、培根蛋慕斯等的棒子三明治,也会想是不是买着带走,管他什么时候吃都好。

这样的棒子三明治拿来当早点当然很棒!事实上每次购买也都是在早上这段时间,只是有时买归买了,看见小面包糖果铺里卖的各式糕饼油亮漂亮,又忍不住花心。

“三明治可以当午餐嘛!”这样想着人就进去店里。负责店铺生意的老板娘虽然不爱笑,台子上却摆了一盘切成小块供人试吃的各式派饼、水果蛋糕,每每见我进门,总不忘特意递上让我尝尝味道。

虽然不太习惯一大早起床就吃甜食,但非常喜欢外壳硬梆梆却入口即化的蛋白饼,喜欢就这么吃的甜滋滋味道,或是扔进咖啡里看它融化。

蛋白饼不挡饥,捧着咖啡时会忍不住左右张望,看是不是还有什锦野莓派或巧克力可颂能够搭配着吃?结果只要进了小铺,早餐总会吃得非常饱(啊!当然走在路上时就忍不住把棒子面包三明治从包包里拿出来啃光,大概也是原因)。

面包糖果小铺斜对街就是保罗面包店(Paul)。

第一次到巴黎是2001年,当时对于外皮硬梆梆、内部软绵绵的棒子面包还很新奇,因此光顾了以连锁型态在巴黎街头经营的保罗面包三四次以上。一来面包实在好吃,再说没办法,处处可见的保罗面包店买起来实在很方便。只是从来都是付钱带了面包走,还没有机会坐在虽然是连锁店,铺面却相当华丽的店里好好吃过。如今台湾已经可以吃到保罗面包,不过听说价钱高得惊人。

“台湾都有吗?那一定要试试看!”希波大声嚷嚷。初到巴黎的他,相当坚持在巴黎的“第一顿”早餐要特别地道。只不过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却是“台湾也有”这句话,思乡之情高到这般。

“可是我实在讨厌硬得要命的面包。附近还有什么能吃的吗?”被奥地利可怕食物惊吓三年,而对诸如面包、烤肉、色拉等吃到怕的希波,在华丽的保罗面包店门口转来转去,终于可怜巴巴地问。

我比了比圣安德烈艺术街上的星巴克。

我喜欢星巴克,虽然在巴黎少有进去消费的欲望。“星巴克也可以,我喜欢那条乱乱的小街。”我提议。再说希波想吃的烧饼油条、清粥小菜,根本不巴黎(到底是谁说第一顿早餐要特别地道的嘛!何况要去哪找全无头绪)。那么试看看星巴克有什么不同糕点,说不定也是不错的选择?

希波转头看看我,再看看保罗面包店,说:“你知道维也纳也有星巴克吧?”

保罗面包店有着各式各样漂亮的甜点面包,站在柜台前会看得目瞪口呆、眼花缭乱,重点是,不管什么时候去,柜台前那一排人龙从没少过,座位区却没什么人,要找张桌子坐下来吃反而容易。

菜单上的“巴黎人早餐”(Parisian Breakfast),光是名字就十分吸引人,不过仔细比比价格,还是点了同样美味价格却便宜三分之一的“快速早餐”(Express Breakfast)。虽然在美丽的巴黎早晨不该考虑些没气质的事,不过如果想每天早晨都美丽,不精打细算可不行。

以为早餐时光的大问题就这么容易解决吗?那可不。布什街口距离圣捷曼大道的“金三角”咖啡馆——双叟、花神、力普啤酒屋,走路不过五分钟时间,如果起床时食欲不佳,可以稍微不受沿路美食气味的影响,早餐是不是该在哪间咖啡馆吃就会变成另一种议题。

我一直喜欢花神咖啡各式各样的蛋早餐,也觉得力普啤酒屋的油腻腻小菜很适合当作寒冷冬日的第一顿,是以“在哪里吃早餐”,很抱歉,还真是每天都要烦恼的大问题。

“如果口袋里有三倍的钱就好了!”某天又为了吃什么伤脑筋时,我这样向希波抱怨。

“不够喔!还要每天可以吃三顿早餐也不会太撑,而且还不会发胖才成。”希波盯着橱窗里晶光油亮的菠菜鸡肉奶油咸派,相当头痛地说。

哎呀,我都忘了呢!

A Waltz for a Night巴黎冬夜很冷,食欲因此变得相当好,每日漫步回家,大都是饿坏的状态。为了节省一点钱,花了相当多时间在小公寓里吃喝休息,好像没有回公寓歇腿,就不再有力气于深夜看看无人的街景。

我们几乎每天傍晚都要去随便什么市集或小摊买点东西回家。巴黎食材丰富,调料惊人,手再怎么笨的人随意煮煮,好像都可以烹调出美味菜肴。

入住小公寓的第一天,花费大约4欧买了1公斤重、小米制成的北非食品“古斯古斯”(couscous)、两打新鲜鸡蛋、一袋小橘子、兔肉酱、牛奶果汁,以及霉得很彻底的蓝奶酪,总共10多欧,加上小公寓原有的咖啡豆,之后约莫一星期的晚餐,差不多就是每天再多去市场添购点新鲜货,配着厨房附有的各式香料与这些材料交互变化。

偶尔在保罗面包店将打烊前,买下最后几根棒子面包佐餐,另外买过一次罐装布丁当作甜点。基于来巴黎不能不喝红酒的信念,也买了一瓶不过2欧的酒。因为实在太过便宜好喝,此后几乎两天便要喝完一瓶,反而成为日常饮食上的最大支出。

饥饿是最好的调料,因此虽是如此节省的食材,每晚将拌上柠檬汁、红辣椒粉的新鲜大虾,或是英国辣酱油混奶油炒蛋的古斯古斯,盛上小公寓附的成套美丽餐具时,心情总是很满足。

小餐桌上层叠摆放的红酒杯、果汁杯、装饰的小橘子、切好的棒子面包、热腾腾的古斯古斯,以及偶然因为嘴馋出现的即食甜品,看起来十分丰盛。

饭后喜欢放从台湾特地带来的轻松音乐,多半是纳京高,让他好听的“L.O.V.E”充满不到6坪的公寓,如此搭配着存放的红酒,懒懒地喝着,很舒服。

赖在巴黎小公寓的结果是省下许多钱,省出在丁香园享用一顿丰盛得不得了的豪华晚餐,也省出在花神咖啡馆边上吃了“无菜单”的特色牛排,甚至还够在香榭大道上品尝拉朵蕾(Laudree)的贵气午茶,而这些美丽餐厅的经验,全堆积在温暖小公寓餐桌上层层叠叠美丽餐具和简便随意的食物上。

希波是所能遇过最好的旅伴,永远喜爱任何我自创的各色料理,每夜都同我有说不完的话、喝不过瘾的酒及习惯性的睡前咖啡。因此总是在还有点醺醺然时重新穿戴大衣帽子,在夜里的巴黎漫步,寻找合宜的咖啡馆。多半是我们都喜爱、距离又不远的花神。

冬夜巴黎美得不可思议,空气干净,总要散步上一个多钟头,酒气散得差不多时才窝进咖啡馆,点杯咖啡,在咖啡馆看人,也让人看。如此待到半夜,才又慢慢走回巴黎小公寓。

即将离开巴黎的前一夜,与希波讨论海明威《巴黎回忆录》里的一句话。海先生在书里说:“多希望在我只爱她一个人时就死去。”海先生一生结了四次婚,这句话的“她”指的是陪他度过巴黎岁月、被他所背叛的第一任妻子。

“你想海明威说这句话是真心的吗?”“外遇的当时有可能这么想吗?”“是不是失去的最美好?”“如果生命中没有女人,海明威大约不可能写出这么好的作品,你同意吗?”“多希望在我只爱她一个人时就死去……这么美的话,你想自己会不会有天能够有类似的感触呢?”希波沉吟许久。

“你的问题我不知道答案,不过我会唱电影里那首《A Waltz For a Night》,而且我拿过维也纳宫廷舞的金质奖章!”停了停,继续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意思是如果你乖乖闭嘴,不要再问,我就真的带你跳华尔兹。”

唔,将要离开巴黎那夜,月光正好。搭着希波版的朱丽·德尔比(JulieDelpy)的《A Waltz For a Night》,我在小公寓里,跳了生平第一支华尔兹。

Let me sing you a waltz.Out of nowhere,out of my thoughtsLet me sing you a waltz.About this one night standYou were for me that night.Everything I always dreamt of in lifeBut now youre gone.You are far gone,all the way to your island of rainIt was for you just a one night thingBut you were much more to meJust so you knowLet me sing you a waltz.Out of nowhere,out of my bluesLet me sing you a waltz.About this lovely one night st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