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有一种情叫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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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纸上的声音

纸上的声音

当有一天,我们足以选择一切光明的生活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时候,别忘了有时心也会有盗版的,它会随时在一个暗色的角落,听你哭泣。

妈妈,我们不哭

端详着她熟睡的脸,看见她嘴角有孩子般满足的笑,恍惚间又回到当年,听到那个小小女孩的誓言:妈妈,我们不哭。

当年,我是个爱哭的孩子,村里人说:眼泪这样多的女孩是没有福气的,将来谁敢娶呢?可全家人都宠爱着我,我仍是小伙伴眼里最幸福的那一个。

幸福,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手里拿着的鸡蛋,那么轻易地就被打破了,温柔的妈妈忽然变得暴躁无比,她无缘无故地责打我们,捣毁家中的一切东西。尤其让我们心痛的是,她整夜整夜都无法入睡,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时不时尖叫着哭泣。经过确诊,妈妈患有精神分裂症。

爸爸要去外地上班了,照顾妈妈成了我们兄妹三人的工作。一天夜里,我们从梦中惊醒,看见她又哭又骂,还不停地摔砸东西。我望着狂怒的妈妈,想起从前那些日子,在灯光里枕着妈妈的胳膊,听她用软软的南方口音,给我讲美妙的故事。我的泪落在了衣袖上,心里却有一个大胆的念头生出。

我找出一本破旧的《民间故事》,试着给妈妈读起来,她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皱着眉头呆呆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她坐下来,睁大眼睛专心地听着。我试着扶妈妈躺下,她没有像往日那样暴跳如雷地拒绝,我给她盖上被子,剪亮灯芯继续读,最后她居然安静地睡着了。

那晚我欣喜若狂,因为我看到了希望,握着手中的书,心中漫过一阵阵感激的潮水。

我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家中仅有的几本书全都读完了。那天,妈妈早早吃了饭,把马灯的灯罩擦得亮亮的,乐滋滋地等着听故事,我却嗫嚅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好惊恐地看着妈妈发病,她吵闹着,摔碎了家中新买的热水瓶。

同桌悄悄告诉我,她父亲有一套《杨家将》。我兴冲冲地去了她家,可是那个爱书如命的小老头矢口否认。我绝望地站在他家门前。西北的七月,阳光火一样炽烈,同桌的母亲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脸色苍白几乎中暑,这个平时极怕丈夫的女人发怒了,她冲进去和小老头差点打了起来,结果我拿到了这套书中的第一本。我喜极而泣,用衣襟包着书,像抱着救命的宝贝,我感觉不到渴和饿,我只知道,怀中的书,又可以换得母亲三五日的安睡了。

那些漫长的夜晚,小虫振着翅膀飞来飞去,窗外是孩子们的笑闹声,我安静地守在妈妈的床前为她读书,妈妈被书中的情节迷住了,她的脸在灯光里宁静而美丽。就这样,故事成了我们救命的法宝,我紧紧抓住这个神奇的宝贝,惟恐一松手,我们全家又会掉进那个无底的深渊。

我不停地借书,凡是有书的人家几乎都怕了我,我一进门他们就皱眉,小小的我已经懂得看人眼色,我不敢求情,只是在人家门口怯生生地站着,一直一直地等。村里藏书最多的那一家,从前和我家有过小小的嫌隙,他们故意刁难我,先说疯病永远也治不好,后来又说我精神也不正常。我不哭也不争执,就那么静静地、倔强地站着。

后来村中一位长者来了,他指着我颤巍巍地说,从前有什么过节,那是大人的事!你们这样难为孩子,太过分了。

无奈之下,他们答应借书给我,可是提出了两个条件:书不许带回去,只能在他们家院子里读;每看一天书,就得给他们家拔一天猪草。我答应了。

书一拿到手里,我就开始贪婪地读,拼命地往脑子里记,邻居家的男孩很淘气,他时不时恶作剧地抢走书,我一边追赶他,一边默诵着刚才读过的内容。靠着那些书,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安宁的日子,妈妈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能为我们做饭了,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幸福时光。

可是好景不长,又一个灾难降临了,我已经无书可借了!我做梦都梦见自己在读书,读着读着,书会突然被一阵狂风卷走。那天深夜,妈妈失踪了,我们兄妹三人打着手电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处乱坟岗发现了她。正是滴水成冰的日子,衣衫单薄的她已冻得奄奄一息。我想哭,可我知道眼泪救不了妈妈,眼泪赶不走灾难。

这个灾难性的打击逼出了我的智慧,我决定要自己编故事了,这是一个多么大胆的决定,那时候我上三年级!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我挖空心思编着一个又一个故事,在妈妈的床前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我讲得眉飞色舞,她听得全神贯注,讲到好人遇难时,她咬牙切齿;讲到坏人被惩罚时,她高兴得连连拍手称快,围绕着我们家的阴影似乎完全消失了。

在学校里,老师对我的变化瞠目结舌,那个一写作文就咬笔头的小丫头换了个人,读起课文来声情并茂,篇篇习作都叫老师惊叹。五年级时我写了一篇关于秋收的作文,赢得了全校语文老师的喝彩,他们领着我,在所有班级前朗读了一遍。从前,会有人指着我嘲笑,看,疯子的女儿!现在他们说,看,那小女孩是个天才!

我坚守着我的秘密,每天为妈妈编故事。后来,我上大学,再后来,我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家。令人欣慰的是,妈妈也很少犯病,几乎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妈妈已经老了,可是每次回去,我仍然会为她讲故事。端详着她熟睡的脸,看见她嘴角有孩子般满足的笑,恍惚间又回到当年,听到那个小小女孩的誓言:妈妈,我们不哭。

一生中永远的珍藏

父亲摸着我的头死死地盯着我,他有好多好多的叮咛,有好多好多的舍不得,这一切都随着他那浑浊的老泪流了出来。

我的父亲是个残障人,就因为这个原因,他到了四十岁才娶上媳妇,就是我未曾谋面的母亲。父亲虽然人哑,但是心不哑,他的勤劳与善良感动了我母亲的全家,母亲才下嫁与他,那时母亲二十三岁。十八年过去了,父亲惟一关心我的方式就是那双眼睛,我虽然没有感受过父亲的千言万语,但是他千变万化的眼神给我的爱远远超越着一切。听邻居三婶说母亲是因为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让父亲体会了亲人离别和喜得贵子的双重感受,对于一个残疾人来说,这应该是什么样的打击。可是我渐渐感觉到父亲对我的爱护,我知道父亲一定想说:“感谢你啊!老天爷,你给了我一个可爱的孩子,虽然你对我是不公平的,但我不会让你失望,我要把我的孩子培养成一个有出息的人。”我上小学时,父亲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再加上劳累与贫穷,他显得更老了。

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父亲来学校给我送午饭,我们班同学说他是一个又老又脏的老头儿。我不知是恨那些同学还是怪自己没有一个“像样”的父亲,那一刻我好伤心,飞奔出了学校。

回到家后,父亲抱起了我,摸着我的头,从此再不来学校找我。我突然间感觉到我不应该那样对待父亲,我知道我在父亲的心中插了一刀,但是父亲对我的爱心却没有丝毫减弱。

2000年,我顺利考入了幼儿师范。爸爸本来是要我上高中,然后再考大学,但我不能这么自私,爸爸老了,他没有能力供我上大学,所以我选择了幼师,这样我就能早点自立给父亲减轻负担,他的手上就可以少长些老茧。无情的岁月给他带来了满头的白发,我不忍心看到这些。

虽说上幼师花钱不太多,可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农民家庭来说,一年的所有收入都不够支付,只好向别人借了。第一年还能借到,可到了第二年就困难了。没有来钱的门路,父亲只好去打工挣钱给我寄生活费。

去年夏天,我去爸爸打工的地方找他。一进集体宿舍就看到几块砖支着木板,上面乱七八糟放满了东西,所谓的床上只铺着一条破旧的毛毯,还让别人挤到边上睡。床头的饭盒里放着半个吃剩了的馒头。看到这些,我再也忍不住了,扑在了他的怀里:“爸爸,都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好,让你受这么多的苦。我不要你再受苦了,我不念书了,我要去挣钱……”

父亲用他那长满胡须的黑瘦的脸蹭了蹭我的脸,用冰凉的手给我擦着眼泪,使劲地摇着头、眨着眼。我知道,这代表了坚决的“不”字。父亲拿出了笔写道:“不许这么说,爸爸就是没有念成书才受今天这苦的,没有给你带来幸福的生活,是爸爸没有出息,本来你是可以上高中念大学的。

因为爸爸是个哑巴,同学们都嘲笑我,就这样,爸爸含泪告别了学校来到田间。多少年来,爸爸忍受着一切羞辱与贫穷,就是想让你有出息,把书念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你的幸福就是爸爸的幸福与快乐。你可不能让我失望。你答应爸爸,不管发生什么事决不放弃学业!”我很矛盾、很难过地答应了爸爸,他含泪笑了。

记得父亲送我人校,别的孩子都提着皮箱或更高级的东西,可我和父亲却用装过了农用肥料的袋子装着一切行李,但他还是很骄傲地和他们并排走着。交钱的时候,看着他把一张张100元的钱交上去时,我很想阻止他,可父亲却很慷慨,毫不心疼那些钱,那是他多少年的血汗呀。他临走时,我送他出了校门,想到要与父亲分别这么久,我的眼泪像刚打开的闸门的水一样涌了出来。父亲摸着我的头死死地盯着我,他有好多好多的叮咛,有好多好多的舍不得,这一切都随着他那浑浊的老泪流了出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父亲流眼泪,我替他擦了泪水,说了许多让他放心的话。车开走了,我清楚地看到他挥着那开满裂缝的手,一直消失在茫茫的车流中。

别的家长看孩子来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地提着,我的父亲却只拿着这一点花生米和水果,可我觉得这比他们的好得多,因为这些都是父亲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父亲对啥好东西都说不爱吃,真的是这样吗?不是的,世上有谁不爱吃好的呢?他是为了让我多吃点,多长身体。不会说话的父亲只能写信来关心我,前几天,我收到父亲寄来的信,里面夹着包了几层纸的200元钱。信中说:“山儿,你还好吗,家中都好,我很想你。

前两天我卖掉了一车洋芋,这就给你寄过来了些钱。以后,没钱了就写信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给你的,不要为了节省钱而不吃饭,千万要吃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该买的学习用品一定要买,万万不能耽误了学习……”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想象得到,他在家里吃的肯定是洋芋饭,最好才吃顿臊子面,那是在过年过节或者来亲戚才做的饭。我流泪了,泪光中我又看到了父亲的眼神。

我回信了:“亲爱的爸爸:您的山儿很好,只是特别想家,您还好吗?爸爸,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等我毕业后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请你相信我。您的眼神给了我前进的勇气,给了我成功的希望,我绝不会让它白费的!这里我最想说的是,爸爸,您深邃的目光是我一生中永远的珍藏。”

爱的另一种方式

有一个可敬的父亲,他用自己的方式,用一颗晶莹剔透的心灵告诉我们怎样去爱孩子,即使他们永远不再回来。

一个可爱的孩子走了,他是溺水死的。他出门的时候,对正在烧中饭的母亲说,他要到同学家复习功课。谁知他走出门后,就永远回不来了。

那天,他和同学做完了功课,没有回家吃饭,而是在河边玩耍,却不知为何掉入了河中。等到有人发现,他们已在河里躺了很久了。

孩子的父亲母亲在河边哭天喊地,但一切都晚了。孩子打捞上来,发现他紧紧地抓着同学的手。他的父亲用了很大的劲也无法将他们分开。记者来了,注意到了这个情节,他判定孩子是救同学才死的,因为他拉着同学的手。

这是一件十分感人的事,报纸第二天就刊出了这则新闻。在很短的时间内,全县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可敬的小男孩的名字。不久,学校授予他优秀少先队员的称号。许多人自发地到男孩的家中慰问,他们送去了自己的心意。还有那位同学的父母,更是在男孩的父母面前痛哭,他们说自己的孩子对不起男孩,更对不起他的父母。同样是父母,他们除了承受丧子之痛,又要承受良心上的不安。

这一切,对于男孩的父亲来说,是一种安慰。但是,他却时刻在怀疑,他认为孩子不会去救人,因为,孩子从小就很怕水,也不会游泳。他不会冒险跳入河中救同学。他想知道孩子是如何死的。带着疑问,他一次次走访河边的住户,询问是否有人目击,终于有人告诉他,有一个采桑的妇女可能知道。

他找到了那个妇女,妇女回忆说,那天她在摘桑叶,看到两个孩子在采桑葚,河边有一株野桑上结满了果实,我看到一个孩子欠身摘河面上的桑葚,另一个孩子用手拉着他。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两个孩子不见了,她以为他们离去了。

男孩的父亲在河边找到了那株桑树,果然桑树上结满了果实,在树干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断枝痕迹。

男孩的父亲什么都明白了:他的孩子并没有在水中救同学,而是一起掉下去的。他先到男孩的同学家里,向他的父母说明真相。然后又到报社说他们的报道错了。这种做法遇到了阻力,包括他们的亲属。

但是,他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往报社和学校跑,请求公布孩子溺水的真相。他说,他不想让孩子在九泉之下有愧。

他的努力终于实现了,有关部门对此进行了更正。

现在,全县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可敬的父亲,他用自己的方式,用一颗晶莹剔透的心灵告诉我们怎样去爱孩子,即使他们永远不再回来。

(陈蓉)

我顷刻全明白了,扑通跪在父亲跟前,呜咽着说:“爸,以后我每天给你写一封信,让你天天能听到我的声音。”

不知怎的,最近隔三差五就能收到父亲的来信,而结尾总忘不了提醒我尽快回信。而恰好,这段时间,忙工作,忙考试、忙花前月下,给家里去电话,说:我会多打电话回来,信会写得少些。电话那头,一阵少许的沉默后,母亲缓缓地说:“平儿呀,你爸现在也没啥爱好,就盼着看你写的信,你就多写写吧!”

父亲喜欢读我的信由来已久。大学时,每星期一篇五千字的信,雷打不动。以至于我后来走上文学创作这条路,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四年中和父亲通的那近百万字的家信。

参加工作后,在网络、传真、电话早已普及的今天,笔端所流淌的温情远没有现代通讯工具来得这般迅捷、便利。信少了,和父亲的联系却加强了。有时,三更半夜还躺在被窝里和父亲拉话,一唠叨便忘记了时间。

父亲说:“儿呀,时间少了,工作忙了,没空写信,电话不能少!”

谁知,没多久,父亲开始反悔了。非要一封接一封给我来信了,还嘱咐我每两封信必回一封。父亲又恢复了原来的那种这边唱来那边和的通信方式,开始絮絮叨叨讲隔壁老凤婆家的那只芦花鸡抱了十二只小鸡崽,因霜冻,昨晓死了六只。末了,还连打六个惊叹号,直呼可惜。

我笑着摇头,给父亲去电话。不料,他死活不肯与我通话。无奈,我只有拿起笔回信:北京动物园的黑熊,生了四只小熊,其中一只被一个没有素质的人泼了硫酸,却大难不死。写了一小半,我又忍不住给父亲拨电话,接电话的仍是母亲。我说,我想和父亲唠唠。母亲说:你父亲正给你写信呢!我一听,急了:甭写了,我现在就想和他通电话!母亲嘘着声,示意我轻点声,而后,母亲悄悄对我说:别嚷嚷,你父亲正写在兴头哩!

我实在已经厌倦了这种落后的通讯方式,现在都是无纸化办公了,谁还耐烦拿笔写东西啊。我犹豫片刻,便拿起手机,再次给家里挂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我听见了父亲沉重的呼吸声,良久,父亲重重地哀叹道:儿呀,有啥话就不能写在纸上吗?

心烦意乱的我,一急之下把那封未写完的回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筐。

几天后,我到离家不远的城市出差。出差结束后,我决定悄悄回家一趟,给父母一个意外的惊喜。

推开门,父亲戴着老花镜靠着窗台背对我看报纸。

“爸,我回来啦!”我兴奋地叫着。不料,父亲却毫无反应。

“爸,我回来啦!”我又提高了几个分贝,或许他读报太专心,没听到吧。

父亲还是没有听见。

心生纳闷的我正要走过去探个究竟,这时,母亲买菜回来。看到我,她惊讶得把手里的东西洒落了一地,失声叫了起来:“平儿,你,你怎么回来啦?”

“妈,爸他怎么啦?”我心一沉,脱口问道。

母亲低下了头,平静地说:“儿呀,别担心,医生说你父亲身体没啥异常,耳朵是因年龄关系突然失聪了。”

不等母亲说完,我一下蹿到父亲面前,父亲看到我,惊讶万分,浑身猛地一抖,老泪纵横地对我说:“平儿呀,爸真想你,你为啥不给我回信?我每天盼着你纸上的声音呢!”

我顷刻全明白了,扑通跪在父亲跟前,呜咽着说:“爸,以后我每天给你写一封信,让你天天能听到我的声音。”(古溪)吊在井桶里的苹果井桶里吊着的何止是苹果,那是一个老父亲对女儿沉甸甸的爱啊。

有一句话讲,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说的是做女儿的,特别亲父亲。而做父亲的,特别疼女儿。那讲的应该是女儿家小时候的事。

我小时,也亲父亲。不但亲,还崇拜,把父亲当成举世无双的英雄一样崇拜。那个时候的口头禅是,我爸怎样怎样。仿佛拥有了那个爸,一下子就很了不得似的。

母亲还曾“嫉妒”过我对父亲的那种亲。一日下雨,一家人坐着,父亲在修整二胡,母亲在纳鞋底,就闲聊到我长大后的事。母亲问,长大了有钱了买到东西给谁吃啊?我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给爸吃。母亲又问,那妈妈呢?我指着一旁玩的小弟弟对母亲说,让他给你买去。哪知小弟弟是跟着我走的,也嚷着说要买给爸吃。母亲的脸就挂不住了,继而竞抹起眼泪来,说白养了我这个女儿了。父亲在一边讪笑,说孩子懂啥。语气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得意。

待到我真的长大了,却与父亲疏远了。每次回家,跟母亲有唠不完的家长里短,一些私密的话,也只愿跟母亲说。而跟父亲,却是三言两语就冷场了。他不善于表达,我亦不耐烦去问他什么。无论什么事情,问问母亲就可以了。

也有礼物带回,却少有父亲的。都是给母亲的,衣服或者吃的。感觉上,父亲是不要装扮的,永远的一身灰色或白色的衬衫,蓝色的裤子。偶尔有那么一次,学校开运动会,每个老师发一件白色T恤,就挑了一件男式的,本想给爱人穿的,但爱人嫌大,也不喜欢那质地。回母亲家时,我就随手把它塞进包里面,带给父亲。

我永远忘不了父亲接衣的惊喜,那是突然间遭遇的意外啊。他脸上先是惊愕,而后拿着衣服的手开始颤抖,不知怎样摆弄才好。笑半天才平静下来,问怎么想到买衣服给爸的?

原来父亲一直是落寞的啊,我忽略太久太久。

这之后,父亲的话明显多起来,乐呵呵的,穿着我带给他的衣服。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闲闲地说些话,然后好像是不经意地说一句,有空多回家看看啊。

暑假到来时,又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兴奋地说,家里的苹果树结了很多苹果,你最喜欢吃苹果的,回家吃吧,保你吃个够。我当时正接了一批杂志的稿在手上写,心不在焉地回他,“好啊,有空我会回去的。”父亲“哦”一声,兴奋的语调立即低了下去,是失望了。父亲说,那记得早点回来啊。我“嗯啊”地答应着,把电话挂了。

一晃近半个月过去,我完全忘了答应父亲回家的事。一日深夜,姐姐突然有电话来,姐姐问,爸说你回家的,怎么一直没回来?我问,有什么事吗?姐姐说,也没什么事,就是爸一直在等你回家吃苹果呢。

我在电话里就笑了,我说爸也真是的,街上不是有苹果卖吗?姐姐说,那不一样,爸特地挑了几十个大苹果,留给你。怕摔坏,就用井桶吊着,天天放井里面给凉着呢。

心被什么猛的撞击了一下,只重复说,爸也真是的,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井桶里吊着的何止是苹果,那是一个老父亲对女儿沉甸甸的爱啊。

(丁立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