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虚唐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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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荒野相知:夜阑人方醒

紫元宗继续心道『坐了一会,手脚冻木了。我把手指伸进嘴里吸吮,因为舌头上的热气能让手指不至于冻掉。』『当我舔到中指时,黑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五六个人,前头两个举着火把,快要走到街角的时候,都一齐停住。就听有一个说道「师傅,那些东西就在街角的那棵大树下!都是那邪魔吃剩下的。」一个人沉声问道「方才见到那邪魔的时候,你们有几个人?」先前那人道「八个,都在近处埋伏,果然等到那邪魔出现,不过他妖术很厉害,弟子们齐用「召阳剑」也没有能擒住他。」那师傅道「你们伤了几人?」那弟子答道「怪就怪在我们一个人也没有受伤,那邪魔只管逃命,并不和我们缠斗。」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有人道「师傅,前日您说白骨人魔在此地出现,这些事是不是这个邪魔所为?」』妹妹惊问道『白骨人魔?你真的听到他们说白骨人魔?』紫元宗心道『我的耳力记性一向都很好,他们说的正是白骨人魔。』妹妹道『嗯,他们接着又说了些什么?』

紫元宗心道『我听那师傅答道「若是白骨人魔,你们几个哪还有性命? 这里是九华北宗的地界,霹雳神拳朱秉正的掌心雷端得厉害!料想邪魔不敢在此处逞凶害人!对了,你大师兄现在何处?」有人答道「他和王师兄和祁师弟追赶那邪魔去了。」师傅道「他们追去了,你们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要是他们有什么闪失怎么办?」那弟子道「是王师兄叫我们带师傅来这里,看看那邪魔剩下的这些东西。」师傅道「糊涂!他们顺哪个方向去的?」有人道「朝那边去了。」师傅道 「走,我们快追!」』『一伙人转身走远了,借着远处火把的余光,我看见在两丈多远的地方果然有一棵大树。我听那些人说,好像树下有别人吃剩下的东西。于是,我慢慢的爬过去,伸手四处搜寻。』『忽然,我手心一凉,摸到一个冰冷东西。圆圆的似个果子,顶上还有些须毛,我顺手摸下去,就觉得黏黏糊糊的,把手放到鼻子下一闻,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突然,对面传来马蹄声,十几匹马跑过来,马上乘客手举灯笼,身披盔甲,来到近前一齐勒马,厉声喝道「什么人?」我看出他们是巡夜的兵士,但是他们脸上一个个神情古怪,顺着他们的目光我低头看去,就见身边两具婴儿的尸体,肚腹都已剖开,满地都是鲜血冻成的冰凌。而我的手正好摸着一个死婴的脑袋!』妹妹颤声道『婴……婴儿的尸体?』

紫元宗心道『正是,你听着害怕吗?那时我的心中也是惊骇无比。巡夜兵士愣了半天,猛地一齐下马冲过来,有几个人将我按住捆绑。听他们说道「抓到啦!杀婴孩的贼人抓到啦!这回的封赏可少不了啊!」我稍作挣扎,一个人抬脚踢在头上,我眼前一黑,就昏晕过去。』『我醒来之时,已经在都督府衙门大堂上了。脸上浇了冷水,两排衙役拿着棒子站在两边。堂官见我睁开眼睛,便喝问道「兀那贼人!你如何杀害八名婴孩,盗取其心肝?细细招来免受苦刑!」我摇摇头,意思是并不能说话。那堂官一声冷笑道「想抵赖么?一身破衣烂衫却带者一百九十多两银子。你这狗贼瞒得过谁?我告诉你,都督府也掉失了婴孩,你若招认了,可以教你免受凌迟之苦。」』『他见我一言不发,一拍桌子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死囚,左右给我打!」两边衙役走上来,举棒就打,我感到雨点般的棒子落在身上,腰腿间又胀又痛。这时,一个录事模样的人走到堂官的身边道「大人,这人额头有建武字样,想来是建武营的役夫。」堂官挥手止住棍棒,道「是建武营的役夫?建武营不是随总管大人追击突厥人去了吗?这人莫不是逃犯?」录事道「振武营的游击黄成龙大人就在定襄城里,何不让他来认认?」堂官道「正是!来呀!先把这人收监!」』『我被关到监狱里,这里倒好,有草席裹着睡觉,一天还能吃半碗馊饭。关了几天,我正在地上睡觉,听见狱吏喝道「喂!快抬起头来,黄大人看你来了。」我闻声抬眼看去,只见灯火光里,一个气宇轩昂满身披甲的军官在低头端详我。我与他对视片刻,他脸上渐渐现出惊讶的神色。然后他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对狱吏道「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讯问这个人。」那狱吏躬身行礼,退了出去。』『那军官蹲下身又打量我一回,嘿嘿冷笑道「原来是你,我认得你,你叫追月对不对?不就是杀死苑君璋的那个役夫吗?那天我也看见你了!怎么?没有做大将军吗?又成了囚犯?哈哈!真是狗改不了****!」』『他笑了一阵,接着道「军中早有传言,谁能杀死苑君璋,即敕封羽林中郎将。我们振武营多少弟兄抛洒热血啊,到头来,大功劳居然被你这个贼囚徒得去了!」他说到这里,声音变的恶狠狠,咬牙切齿的恨道「羽林中郎将,你这狗贼也配?你去问问我们那些死去的弟兄!去问问振武营活着的弟兄!去问他们答不答应?那些是多好的热血男儿啊!家里都有父老妻儿翘首企盼,到头来被一个死不足惜的役夫夺了他们的功劳。让他们白流鲜血徒劳无功!你这狗贼!……」』『他胸膛起伏,显然是怒极。随后他站起身,冷冷地道「别说我冤枉你,定襄城里杀婴一案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做的。不过你非死不可,不然那些战死的英灵也不安息。」他转身而去,边走边道「你要是化做冤魂就来找我吧,我叫黄成龙,是振武营游击。」』『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三天后我就在城隍庙处斩,要不是你杀死安公子救下我,我还真成冤魂了。不过死不死也没有什么区别。我这人活该受罪,活该受苦,因为我天生愚钝迂腐。人生一世嘛,无非就是你争我夺,相互残害;凶横的吃掉柔弱的,狡猾的欺骗老实的。什么道义仁义都是愚弄人的玩意儿,人世间的冷酷残忍才是正道。俗话说「朝闻道,夕可死」。这些道理我早点明白就好了。——既然这世间人人都恨我,我就不能恨他们吗?哈哈,连狗都要欺负我,你说我还讲「士可杀不可辱」,是不是傻得可怜?什么人情天理,都是他娘的胡说!这回我算是想透啦!当好人当到头啦!行善只有恶报!做一个恶人又有何妨?我不害人,人要害我!我不想做个吃人邪魔,其实说不定作个妖魔更痛快!哈哈哈……』这番心语怨天尤人,刻毒至深,好像野鬼嘶叫,又似孤雁哀鸣,那本来清明的眼睛因激愤而变的浑浊,似乎就要仇视世人,仇视天地,乃至仇视宇宙万物。

就在这凄凉时分,妹妹在他心中柔声开言,声音带着点感伤凄然,但却又温煦如冬日旭阳『我的小名叫「无忧」,别人都叫我无忧公主,我生下来身边就有很多人照护,过的无忧无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会遭受这样的苦难,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若是以后你受了委屈,就和我说好吧,别去害人好么?我这人很笨的,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不过,以后有我陪伴着你,你就再不是孤单一人了。就算所有人都弃你而去,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对啦,你不是说要叫我「妹妹」吗?你到现在还没有叫过一声呢!要不……要不我先叫你吧!你要答应哦!好吗?哥哥——』这声『哥哥』叫的清宛温柔,情至意尽,语调自然平静没有半分矫揉造作。如同幽谷中飘来的兰香,清淡飘逸但又可人醉心。

刹那间,紫元宗的心碎了,他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流泪。

十年中,他在阴惨的深渊里沉沦,犹如磨盘下的米粒被压榨碾轧,可怜更可悲的是:他是个哑巴,连呻吟的机会都没有。他的身体在人世间受苦,魂魄却早已在鬼蜮里游荡,天长日久,这颗心越变越冷,总有一天会在苦集灭道里磐涅圆寂,化做一颗的魔心。再以十倍的残忍狠毒回报世人! 然而,人魔蜕变之际,他触摸到了另一个灵魂,那个灵魂在苦海的彼岸伸出双手,不但救了他的命更救了他的心。多年的委屈可以尽情倾吐,积压的苦痛愤懑被柔情暖意融化,一切都过去了,冰释在泉涌的热泪里。

紫元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像小孩子一样伤心不已,那个神秘的精灵在心里陪伴他,静静的陪着他。此时,阴蔼散尽,寒风不起,一轮明月高悬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