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谁的皇后
21277900000226

第226章 纠结

谢礼发作了一通,气渐渐消了,这时候再来看这兄弟俩,元明炬就不说了,他已经被归类入“闲杂人等”,剩下这个南平王世子,虽然醉了酒,又被捆绑了整晚,挨了不少拳打脚踢,然而这会儿正正经经站着,背脊挺直如标枪。

元家人都生得好,这句话谢礼从前也听过,到见了这兄弟俩,才真真知道,传言果然不假,虽然腹中空空,脸上还透着青白,眉目却还和画上去似的,蒹葭玉树,莫过于是。想平生所见,宋王萧南清贵,荥阳郑三美艳,而眼前这个元家少年,却是英挺无双——是个男儿该有的样子。

他平生重诺,然而再重的诺言,又如何重得过女儿。

谢礼道:“去,给九郎去了绳索,带下去喝完姜汤,暖暖身子。”

昭诩:……

“我呢?”

又看了昭诩一眼,不响。反是屏风后谢夫人又笑了:“十四郎也一块儿去。”——她可不想女婿还没过门,就落下病来。

“慢着!”谢礼却又道,“九郎且去,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世子。”

这是要单独说话了,元明炬识趣,道一声“失礼”,就跟着仆人出了门。

昭诩忐忑地等着问话。

谢礼道:“你……是见过她么?”

——还是只听三娘提起过?谢礼也是从少年时候走过来的,少年人贪色,他岂有不知。谁不想盼着儿女有个好归宿,然而这世间事,勉强不来——若非陆家女生事,眼前这个少年,他女儿也没什么配不上的。

昭诩道:“见过……两三回。”

两三回!谢礼又是一惊,云然什么时候这么不知礼了:“都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昭诩道:“就在瑶光寺里,三娘在瑶光寺里为二郎祈福,我常去探望,就、就路上碰见过两三回。”

这话不尽不实,不过也不能说他说谎,昭诩心里微微有些得意,谢礼却沉默了片刻,方才道:“那你家三娘有没有和你说——”

“说了。”昭诩应道。

“那你有没有见过……”虽然这话问得其实不合适,没出阁的小娘子,哪里能让人看的,就是崔嬷嬷来窥视,不都被三娘赶出去了么。但是这件事不问个明白,谢礼实在放心不下。他如今说不娶,一切都还来得及,到他拒了济北王,云娘出阁,他再说不要——云娘这一辈子,可怎么过。

昭诩迟疑了一下,要是他如实回答没见过,谢祭酒是不是又不放心了,然而这件事没法说谎,谢娘子心里是有数的。

不得不道:“……我想过了,那不重要。”

谢礼:……

谢礼最终只叹了口气,说道:“你先下去吧。”

重不重要,不是他说了算,尤其,不是他眼下说了算。

昭诩心里不安,却也不得不离开。那头元明炬已经换过衣裳,正喜孜孜喝胡椒汤,瞧见昭诩过来,忍不住笑道:“十四郎得偿所愿欤?”

昭诩却愁眉不展,说道:“我瞧着谢祭酒仍有疑虑。”

元明炬吃了一惊,在他看来,昭诩的诚意已经到了十分,怎么谢家……谢家门庭竟高到这个地步么?昭诩知他是不清楚谢云然毁容的事,也不便说,默默换过衣裳,拿起汤匙,有一下没一下慢慢喝,慢慢思量。

偏厅里,人已经撤尽了,就只剩下谢礼和谢夫人,谢礼眼底清愁,谢夫人眉目间喜色未散,彼此一对望,都有些吃惊,谢夫人思量片刻,问道:“郎君是……不打算答应南平王世子么?”

谢礼道:“依我看,还是济北王更稳妥。”

谢夫人怔怔地,慢慢脸上喜色就散尽了,半晌,才勉强道:“三娘是个好孩子。”

谢礼知道夫人为什么这么说,想必她心里的揣测,也和自己一样。昭诩这样的乘龙快婿,就是他,也不得不多少动心——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不在乎别人说他毁诺,然而他不能不在乎云娘。

谢礼道:“他这样的年岁——”

谢夫人接口道:“他要是爱美色……”言下之意,便是他爱美色,谢家也不是舍不得几个美婢,总之不越过云娘去就好。

谢礼眉毛一竖,却并不能反驳夫人的话。世上人无不如此,身为男子,纳婢纳妾分属寻常,但是轮到自己女儿身上,却还私心指望着,有个一双两好,一生一世——虽然他们嘴里总说,那不过就是些玩意儿。

终于道:“我瞧着,还是济北王更好,上头也没有公婆要服侍,下面也没有小姑子——三娘虽然好,不是还有个异母的妹子?况且南平王出身……贫贱,世子跟着他南征北战,也没读过多少书……”

说到这里,见夫人神色有不对了,忙补救道:“济北那孩子,总是我看着长大的……”

谢夫人道:“你才看了他几年。”

“三岁看老。”谢礼接口极快。

谢夫人又是不语,她是极喜欢三娘,连带着爱屋及乌,何况今儿昭诩在这里几句话,都极有担当和诚意。就容色而已,济北王只能说不错,昭诩却是难得的美男子——人无论到什么年岁,总还是喜欢美人。

谢礼虽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心里也极是不舍,更多的也许还有憋屈——他的女儿,怎么就配不得一个军头了!

夫妻俩坐困愁城中——这从前退了婚也愁,有人来求,才见一点喜色,两家争娶,又是愁,要不怎么说,儿女是债呢。

忽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伴随着四月轻快的笑声:“……到了不就知道了,是好事!”

“糟糕!”夫妻俩对望一眼:怎么把这丫头忘了,一会儿云娘进门,问什么事,可怎么回答?

没有指望也就罢了,有了指望,再亲手掐断——那对她有多残忍。

然而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商量好统一口径——就算他们能统一,还有四月那个多嘴的丫头呢——这时候门外已经传来谢云然的叩门声:“阿爷,阿娘,我可以进来吗?”

两口子简直恨不能齐齐闭嘴装死。

然而谢夫人能,谢礼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这么没有担当,只能应道:“进来!”

谢云然这日穿的郁金裙,裙上深红浅绿的扶桑花,正与这天高气爽,一脉相承。面上仍覆了厚纱,只露出秋水一样的明眸,眸中盈盈水色,却问:“四月说阿爷阿娘找我,可有什么事?”

这功夫,四月的目光已经在室内逡巡了一圈,却是奇道:“咦,人呢?”

“什么人?”谢云然问。

“世子……南平王世子——我知道了,”四月拍手道,“他们定是下去换衣服了,对不对?”

她这样天真和雀跃,谢礼夫妻是有苦说不出来,良久,还是谢礼说道:“四月你先出去,在门外候着。”

“不许偷听!”谢夫人添一句——她最知道这丫头性子。

“是。”四月其实有些不甘心,还是遵命下去了。

父亲和母亲这样郑重其事,谢云然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以她心思之细密,竟也有些茫然。

在瑶光寺里时候,宜阳王妃来相看过,打着探望三娘的幌子。她没摘面纱,对方也不介意,她知道她是满意的——她从来都让人满意,极少让人失望。之后父亲来接她,说济北王不日就将下聘。

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松得多少有些心酸。

父亲说他们幼时见过,然而大约她当时实在太小,已经记不得了,父亲说,济北王人是好的,只是病了一场,盲了眼睛。

当时心里咯噔一响,继而苦笑,是了,自己如今这个样子,要是个十全十美的,如何轮得到她?南平王世子……不过是看在三娘的份上罢了。便是他看在三娘的份上娶了自己,又有什么趣呢?

她是高门大族里出来的孩子,这样的妇人,她见得多了。两家要结两姓之好,送个女儿过去,两夫妻,十天半月里也见不上一回,说不了几句话。那些妇人固然是坐在金玉满堂的华屋中,然而外面的光,永远都照不进去。

说得不好听,如果一定要被冷落成一个门面,那还不如进宫,好歹天子富有四海。

那样,在她心里,在她和南平王世子之前,都算是一个体面的收梢,他想起她,不至于厌恶,她想起他,也永远都是那个从阳光里走过来的少年,笑吟吟地问:“我家三娘可是住在这里?”

她总骗自己说不记得,然而其实她是记得的,他的眼睛生得好看,像是自己会发光一样。

三娘……三娘是好意,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