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谁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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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长公主

再不情愿,嘉敏也不得不陪温姨娘走这一遭,好在要应付的是彭城长公主,不是萧南——萧南自有昭诩应酬。

彭城长公主这日穿的月白银丝绣累凤长裙——都多少年了,她都没改了穿孝,日常用色,不是青灰,就是月白。不过今儿中秋,穿个月白,也算是应景。彭城长公主性情严正,嘉敏看见她,多少有些惧色。

要说萧南两位母亲,彭城长公主还是向着她的,只是恨铁不成钢,反而难过。

这时候远远看见,嘉敏屈膝先行一礼,唤道:“姑母!”——她封了公主之后,少不得要改口不再称“长公主殿下”。

彭城长公主从前是瞧不上她,可是和苏氏比,和贺兰氏比,三娘好歹是自家孩子,正经的金枝玉叶:“年余不见,三娘倒清减了。”她说。眼角余光扫到温姨娘,略点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嘉敏这会儿倒是真庆幸自己陪了温姨娘来,不然就彭城长公主这性子……就听见长公主漫不经心问:“贺兰氏呢?”

温姨娘即时看了嘉敏一眼,嘉敏应道:“表姐在准备嫁妆。”

长公主“唔”了一声:“是该准备起来了。”

嘴里这么说,脸上却丝毫没有“该准备起来”的意思,别说嘉敏了,就是素来不擅长察言观色的温姨娘,心里也一万个不安,只能反复绞着衣角跟在后头,默默自我安慰:是太后赐婚,倒不是我家阿袖要高攀——话说回来,宋王这样的女婿,哪个不想要呢。

彭城长公主看向嘉敏,脸色又温和了,絮絮说些家常话:“三娘这身倒穿得好……”

嘉敏这日也没打算出门,混穿了身浅蓝,镶了银边,裙面上疏疏缀几朵云而已,再寻常不过,不知道怎就入了这个素来孤傲的姑母的眼。

“……说起来明年春三娘就要及笄,”长公主话锋一转,问:“冠服可备下了?”

及笄这种事,对未出阁的小娘子,能看得比天还大,早早就该谋划起来,冠服是一件,请人更是至关重要,谁做正宾,谁来做赞者,请哪些人来观礼……但是嘉敏……她已经经历过了。

这世上大多数的事,经历过了,便再无惊喜可言,不过是敷衍而已。

当然长公主问起,嘉敏还是中规中矩低眉答道:“在准备着,什么时候姑母得空,能指点一二就好了。”

这原是句场面话——哪能真让长公主指点呢,她生母虽殁,南平王妃还在呢,哪里就轮到一个外人了。

谁料彭城长公主一口应下:“眼下不就有空?”

嘉敏:……

中秋佳节,长公主来访,不去看未来儿媳绣嫁衣,却来指点她的及笄冠服?想……是萧南把不肯娶贺兰初袖的事儿和彭城长公主通了气?彭城长公主当初连她都看不上,何况贺兰初袖,自然是乐见其成。

那萧南与长公主今儿来——到底来做什么?

嘉敏这头想,目光一扫,就瞧见温姨娘畏畏缩缩跟在后头……是了,长公主要看她的及笄冠服,但是她要真领了人去画屏阁,温姨娘多尴尬。

嘉敏于是笑吟吟道:“竹苓,去把我前儿做的针线拿来,请姑母指教。”实则嘉敏并没有准备什么冠服,不过她不担心——竹苓总会有办法。

领着长公主请进了和风堂。

又说道:“我和姨娘在平城住了许多年,身边婢子都擅长做平城的小食,听闻姑母幼时也住过平城,要不要尝尝家乡风味?”

彭城长公主在洛阳长到十岁,随父兄南迁,已经过去近三十年。刚到洛阳时候,很失望过一阵子,斯时洛阳虽然气象严整,论繁华却还不及平城。她还指着有朝一日,求父亲把平城划为她的食邑。

如今,莫说父亲,就连兄长……都过世好多年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已经很多年没人提过平城,幼时那点念想被翻起,让眼前这个清秀和畏缩的妇人,也没那么惹人嫌了。她瞟了温姨娘一眼,说道:“云冈蓬台上,可还有鹤年年来舞?”

温姨娘料不到长公主竟肯纡尊降贵与她说话,很吃了一吓,几乎是惊慌失措地说道:“蓬台……已经没有蓬台了。”

这不清不楚的,长公主眉头一拧。

幸得嘉敏前世就爱看些杂记,忙解释道:“孝文帝南迁之后不久,平城就开始地动。有说是龙脉跟着天子南下,那龙脉原是深藏于地下,龙脉一动,可不就引发地动山摇……蓬台也在这地动中被毁了。”

——若非大大小小的地动持续十余年,平城也不会衰落这么快。

长公主这才面色稍霁,这说话间,苏木苏叶已经送了小食过来,陆陆续续,竟有十余碟,颜色鲜明,错落摆置,煞是好看。

嘉敏陪着长公主说笑,指指点点说哪种酥软,哪种松脆,哪种如今平城也不多见了,又时不时给温姨娘递台阶,温姨娘开过两三次口之后,神态渐渐自然了,说话也流畅了。

又过了片刻,竹苓也回来了,抱了件深红袍服,衣缘绣了一半,绣的蕙草与萱草,料子是极好的,从手背上流过去,如水一般柔软,针脚也精致,长公主看了几眼,挑了几个配色上的小问题。

嘉敏自然一一都应了。

心里只是纳罕——长公主这样鸡蛋里挑骨头,像是话里有话?她思忖片刻,起身道:“说起来今儿早上园子里开了金花茶,三娘原本还在奇怪,想着莫非是有贵人来——却原来应在姑母身上——三娘这就去摘来插上?”

她料想彭城长公主是有话要与她说,但是碍着温姨娘——嘉敏绝不想抛下温姨娘,那实在太难堪了。只得出此下策,果然,她前脚才进园子里,长公主的婢子唤作兰英的后脚就跟了过来,敛衣行礼道:“公主!”

嘉敏摘一朵带露的花,金灿灿擎在手上,转眸看住她。

兰英从前听说过这个南平王府的三娘子,这近一年听得就更多了,京里沸沸扬扬的话本,据说影射的不是贺兰氏,却是三娘子。但是听说归听说,如今人活生生站在眼前,观感又大不一样。

元家多美人,三娘子姿容不算出色,眼睛倒是生得好,宝光俨然。就她这个年纪,有这么轻佻的名声,气度却这样沉稳,也算是意料之外了。

兰英道:“我家殿下,托我来问公主一句话。”

嘉敏扬了扬眉。

“公主在永宁寺里说过的话,算不算数?”她并不知道萧南和嘉敏有什么约定——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这些贵人的阴私,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她只是一个传声筒,有耳朵没嘴。

永宁寺说过的,那自然是她答应做的三件事,嘉敏目色一沉:原来是婚期将近,萧南担心贺兰初袖会如约出阁么。

如果周城没有杀掉贺兰初袖,这确实是她该考虑的问题了。嘉敏点了点头,促成一段婚约,需要运气,毁掉就容易多了。

兰英得了回复,屈膝行过礼,默默退了下去。

嘉敏指尖慢慢拨着金花茶的花瓣,想道:却不知,贺兰初袖如今人在哪里。

长公主并没有坐多久,毕竟中秋,萧南是上门给岳家送礼,事了,还是要回家团圆。所以嘉敏陪长公主和温姨娘又说了一会儿话,萧南就过来接人了。

中秋的晚上,皓月千里,南平王府几个主子在九华堂里热热闹闹吃过晚饭,又在画舫上赏了一回月,贺兰初袖一直没有回来,不回来才好,嘉敏瞧着酒杯里浮动的月华碎片,默默地想。

昭询在王妃怀里手舞足蹈,呀呀说个不停。

温姨娘落寞的全程无语。

贺兰初袖觉得自己是做了极长的一个梦,梦里跋涉了千里万里,苦痛不堪,然后她终于从梦里醒了过来,一动,周身都痛,痛得像是骨头碎掉了。

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小娘子受伤不轻,且勿动!”

她顺着那声音看过去,那人的眉目在月的微光里,看起来有些模糊,刚正的眉目,她在哪里见过,她想,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