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谁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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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并肩

萧南这找重点的本事,嘉敏也是服气的。不错,就是中州之行。没有中州之行,他与她如何能这样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说话?

嘉敏的沉默,萧南瞬间就懂了。站在他的角度,亦不难推演出如果没有中州之行的生死与共,她不过是洛阳城里不自量力倾慕他的少女,或者不过是被他选中,认为可以助他南回的踏板之一。

在那样的景况下——就如正光三年那个秋天他所设想的那样,他们成了亲,他得到她父兄的助力,然后呢?一个太糟糕的开始,怎么能指望之后的日久生情?他没有这个余力,她没有这个机会。

三娘说她咎由自取,求仁得仁,他有今日,想来也不过是咎由自取,求仁得仁。

萧南觉得整个人都泡在黄连里,然而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对别人这样,对自己也这样。所以他仍然能够咬牙问得更清楚一些:“那之后,我南下之后,到你来见我,隔了多久?”

“十年。”嘉敏的声音干得没有一点水分。

竟然有十年之久。

他此去金陵,到站稳脚跟,不过是成功成仁,哪里需要十年之久?看来那时候……他是真的半点都没有惦记过她。分别十年之久的两个人,最后她被迫南下见他——兴许那时候他在准备北伐?

那时候他年近三十,膝下应有儿女,后宫佳丽便不是太多,该有的总会有。

她一个人在洛阳。

她会是一个人死守洛阳吗?这个念头突然生出来,萧南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从前没有细想过,然而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捋,也并无不顺。她会有孩子吗?她会生下别人的孩子吗?她、她会遇见别的男人吗?

会有别人对她好吗?

嘉敏看不出萧南在想什么,他沉思的时候,眉目静好如画。时已过午,光从窗外横照进来,像古琴上淡金色的弦,轻轻一拨,就能听到无数岁月的回音。她没有想过她能和萧南说起从前——那些不曾发生过的从前。

她总觉得这些事,早就埋在四年前,她死的那个时刻。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一遍一遍一遍地翻出来。兴许是因为贺兰;兴许是因为她在不断地与故人重逢,就像一次一次一次地劈头看见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那并不是一种太愉快的体验:没有人愿意与失败的自己重逢,哪怕能从中获益。

忽听萧南涩然问道:“那么……”

“殿下还没有问够?”嘉敏打断他。

萧南:……

“还有最后一个。”

“好吧。”

“三娘后来……心里有了别人吗?”他当然知道她心里有他,至少是有过他,不然,他凭什么娶她?但是后来呢?后来,十年。对于这个时候的萧南来说,十年还是太漫长的一段时间,漫长到……应该是足以忘记很多人。

也许也足以忘记他。

他试着想象十年后的嘉敏,在乱世里,在乱世的洛阳挣扎过十年的嘉敏,她眼睛里应该会有风霜。

嘉敏眨了一下眼睛,淡金色的弦在岁月里铮然一响,嗡嗡嗡的回音,回音里飞舞的尘埃:“这不是殿下该问的问题。”

当初他放手,她再跟了谁,已经与他没有关系。

“如果我一定要问呢?”

“很多人,”嘉敏突兀地笑了一下,“殿下想听哪一个?”

萧南:……

萧南也笑了:“三娘说笑了。”

嘉敏:……

“三娘并非多情之人。”萧南说了这半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猛地收住。换了谁来问这个问题,都希望得到的回答是没有:没有人比他更好,没有人来得比他更早,所以理所当然,没有别人。

但是怎么可能。

十年,足以让幼苗长成栋梁,少年走到中年,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那会是怎样一个人?应该是不及他,但是比那时候的他对她好。自然不会是洛阳高门那些背负家族的贵族子弟,他们牵念太多,也见识过太多颜色……

一念及此,萧南心里猛地闪过一个名字,脱口道:“是周城?”

嘉敏:……

再说一次,萧南找重点的本事,她是服气的。

她完全不知道他从哪个旮旯里把周城这个名字拎出来——他们是只见过一次吧?这个说法虽然不是太准确,但是在他南下之后的十年里,她总不能把元钊、澹台,以及只闻其名、不曾见面的柔然可汗也拉出来凑数吧。

嘉敏道:“殿下,这已经超出最后一个问题了。”

萧南目不转睛看着她,她脸上古怪的表情,像是意外,还有一点恍然,但是决然没有否定的意思。

于是点了点头,这个问题,确实不必再回答了。这个人,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他不信他还能追到金陵来——他敢来金陵,他就敢让他死。

“南平王世子,”他说,“我会送他回南平王府。我听说世子妃即将临盆,论理,世子是应该守在世子妃身边。”

无懈可击的答案,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留在宋王府是不可能的,嘉敏之前就想过,萧南有萧南的谋划,留了昭诩在府中,元明修怕是十二个时辰都要盯上了。萧南固然动弹不得,昭诩有能得什么好处。送回王府,好歹能让谢云然心安。

反正她眼下也走不得。

因说道:“那三娘先替哥哥谢过殿下了。”

萧南看了看她的餐盘,虽然动得不多,但是三娘食量一向不大,她心里存着事,也没有必要逼她多吃。

便只说道:“三娘真要谢我,就陪我去一趟家庙罢。”

嘉敏:……

“……我原不过是与殿下客气……”

“三娘客气过了。”

嘉敏:……

要去家庙见王氏,莫说嘉敏,就是萧南自个儿,也是头疼。他娘为人冷清,又偏疼阿雪。虽然以她的涵养,未见得就明面上刁难,但是绵里藏针的厉害,三娘虽然不傻,在他娘面前,也就是个菜。

——他这会儿倒又忘了,嘉敏既与他成过亲,自然见识过王氏的厉害。

正踌躇该交代三娘点什么好应对,一出门,就看见苏仲雪冷着脸站在那里:“江淮军闹腾得厉害了,恐怕须得殿下出面压一压。”苏仲雪淡淡地说,目光落在萧南手上,萧南的手牵着嘉敏的袖子。

那目光刀一般锋利。萧南下意识松了手。犹豫了片刻。嘉敏道:“请殿下准许我随殿下过去看看。”

“公主千金之体,岂可随意涉险!”苏仲雪断然拒绝。

她还是呼她公主。嘉敏也不知道是该好笑还是好气,前世她杀她的时候,也呼她公主。想是萧南猜到了她那个“梦”的蹊跷,却没有说与苏仲雪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事实让她心里微微欢喜。

也许是幸灾乐祸。她原可以回她一句“有殿下珠玉在前,三娘不敢自矜”,却没有吭声,看了萧南一眼,凭君裁断的意思。你看,这些技巧,她原是会的——不光贺兰初袖会。区别不过在于用于不用。

萧南道:“让她跟去无妨。”总好过让她一个人去面对他娘。

苏仲雪却闲闲抛出一句:“公主不去探望南平王世子么——我方才过来时候,听说世子已经醒了。”

这一句杀手锏,杀得嘉敏无心恋战,急急说道:“殿下——”

到这时候,萧南哪里还看不出两女交锋,竟险些中招。不由失笑道:“你快去罢。”元昭诩的处置他已经与三娘交代过了,自无须再瞒。再过上半日,昭诩就是不走也得走了。不趁着这会儿见上一面,回头只怕三娘怪他。

自有人过来领路,嘉敏提着裙子一溜儿小跑,苏仲雪皱了皱眉:这样的仪态,如何堪配萧郎的妻子?

“走罢。”萧南与苏仲雪说。

苏仲雪应了一声,与他并肩前行。

两个人都有许多话要说,偏生到这当口,不知道如何起头。半晌,还是苏仲雪先开口,半是酸半是苦:“还没有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她自矜身份,到底没有把“抱得美人归”几个字一并吐出来。

萧南转头看了她一眼,他原是想说“阿雪恁地多心”,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她自己知道。出口说的却是:“你又落在我后面了。”

她总是……落后他半步。

他并不是不知道原因:她恪守礼节,以臣自居。然而有时候,有时候他也想要一个敢与他并肩的人。

苏仲雪怔了一怔。她也发现了。这一****原是想与他并肩而行。然而走出不过十余步,还是习惯性地让他走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