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曾经与他们不辞而别,凌若妃不禁心生愧疚,但是她别无选择。即使时间倒退,一切重来,她恐怕也会做出如此选择,因为身为人类的她即使再强大也只是会法术的普通人,唯有暂时的牺牲和别离才能为他人换来更多生存的机会,才能有如今她记忆的恢复,力量的恢复。
恢复过去帝妃花璃大部分的力量。
如今云蛮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再是威胁,如果她愿意,可以立刻去找臣民的下落,但是她不能,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站在沙漠里粗略的辨别了一下自己的大致方位,她念出召唤咒文,召唤出神兽。
随着一团耀眼的白光,一只羽毛雪白的巨鸟出现在她的面前,看见这个久违的巨影,凌若妃不禁微笑。
“白凛,好久不见。”她走上前去,抚摸着神兽光滑的颈羽,神兽发出温柔的咕咕声,细长的脖子弯出优美的弧度,温顺的垂落在凌若妃的手里。
它的双眼如同黄金一般优雅高贵,在主人的面前露出温柔的神色,这是帝妃花璃的神兽,而非过去凌若妃只能照着丽隐的召唤咒文所唤出的普通神兽。
如今因为记忆和力量的恢复,久别的心爱的白凛又能够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凌若妃百感交集。
亲热的抚摸着心爱的神兽,她轻轻跳上白凛的脊背,抓住它柔软的颈羽。
“去南方圣地,雅舞姐姐长眠的地方,拜托了。”她在神兽的耳边柔声低语。
美丽的白鸟立刻高高的昂起脖子,沉寂的沙漠里传出神兽悠长的鸣叫,随着雪白翅膀用力的拍打,周围飞扬起阵阵尘土。
接受命令的巨鸟腾空而起,飞向灼热的天空,向着目的地前进。
漆黑的长发高高扬起,挥开迎面扑来的灰黄尘土,凌若妃突然有些紧张。
她没有告诉三位圣司祭,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接下来的打算,在前往晶灵界协助夜帝之前的打算。
她打算前往南方圣地,找到让雅舞复活的方法。她知道当年雅舞虽然被裁决者攻击,但是精神并没有完全被破坏,肉体也依然保存完好,当年擅长疗伤的丽隐以自己残存的力量,用那座红宝石塔将雅舞封存,送到相对安全的云蛮界,让她安心沉睡疗伤,等待着能够重新醒来的一天。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雅舞怎样才能复活,但是凌若妃相信一定有办法。
如今晶灵界和云蛮界都处于内战,夜帝与赫连钦都有危险,目前唯一有能力对抗裁决者的她不应该一心只想到夜帝身边去,而忽视同样处境艰难的赫连钦。
所以她必须让力量与赫连钦相当,同为武将的雅舞复活,至少能助赫连钦一臂之力。
并且……她对当年雅舞为了保护她而战死的事情深感愧疚,因为她的无能,让赫连钦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她知道赫连钦对她依然存有仇恨,在南方圣地相遇的时候,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痛苦而愤怒。
自己犯下的错要由自己来弥补,即使永远及不上过去的自己,也要尽自己所能,竭尽全力。
神兽白凛准确的朝着南方前进,凌若妃拼命克制住自己想往下看的欲望,双眼直视前方,她害怕如果看到熟悉的人,或者是战乱的情景,自己会克制不住的降落下去。
白凛前进的速度非常快,过不多久,凌若妃已经能看见南方圣地那座熟悉的山头,而头顶灼热的阳光也渐渐的微弱下来。
即使云蛮的气候再恶劣,在接近南方圣地的时候,气温也依然会有所下降,这是因为这里是云蛮界的边缘,过了南方圣地,便是圣司祭雅舞的世界,炎雷界。
南方圣地是连接云蛮界与炎雷界的入口,当年随着雅舞的死去,她所守护的炎雷界也随之灭亡,随着它的主人一同进入永久的沉睡中。时至今日,炎雷界已是万籁俱寂,只留下黑暗与死亡,但是它残存的力量依然微弱的存在,影响着炎热的云蛮界。
转眼间已经到了圣地的上方,从上向下看,封存着雅舞的红宝石塔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抓着神兽颈羽的双手不禁微微用力,凌若妃命令白凛慢慢的降落下去。
雪白的巨鸟扑扇着翅膀,缓缓向地面降落,最后稳稳的落在地面上,落在红宝石塔的面前,凌若妃跳到地上,抬头望着这座美丽而沉默的火焰之塔。
雅舞依然静静的沉睡在塔中,即使体内的那颗心脏并没有在跳动,她也依然美丽的令人不敢正视,微闭着的双眼,仿佛随时都会缓缓睁开,迸出神采奕奕的光芒。
望着女子沉睡的容颜,凌若妃的眼底浮起一层淡淡的泪花。
她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红宝石塔,封存着雅舞的,这座美丽而寂静的,只属于雅舞一个人的长眠之所。
“雅舞姐姐……我来看你了……”哽咽着呼唤出那个久违的名字,这一次的感觉不再是陌生和迷茫,而是深深的心酸,悲痛,还有说不尽的愧疚。
泪水忍不住顺着脸颊缓缓滚落,凌若妃将脸颊贴在冰冷的表面,从最近的距离凝视着雅舞美丽的面容。
往事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的眼前,丽隐和雅舞,都是她永生永世都感激不尽的人。丽隐无论何时都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而雅舞则将自己所有的本领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她。
在某些方面,丽隐和雅舞甚至要比夜帝更加的疼爱和体贴她,并且对她无比的忠诚,无论怎么做,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她也无法偿还她们给予她的深沉的爱。
在当年的弑神之战中,如果不是雅舞为她阻挡了裁决者的偷袭,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否还能站在这里。
而现在,是该到她报答的时候了。
但是,她该怎么做呢?怎样才能唤醒雅舞?
焦急的将整个身体贴在红宝石塔的表面,望着雅舞近在咫尺的面容,凌若妃却不知该怎么做。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到全身无力。
不是疲倦,不是劳累,而是好像全身的力量突然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凌若妃顿时惊慌起来,她想站直身体,却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不能动……她没有办法动……!!
维持着紧贴在宝石塔上的姿势,她一动也不能动,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身体仿佛被吸在了塔上!
不仅如此,贴着冰冷的宝石的肌肤开始感到撕裂一般的疼痛,就好像什么人要把她的身体撕开,吸走她的全部……没有办法动弹,视线之内,凌若妃只能看见面前火红的宝石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原本应该是鲜红的晶体,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深红的颜色,如同血一般凝重的颜色紧紧包围着雅舞,让她的身体看起来更加的鲜活,似乎随时都可能动起来。
血……鲜血……?!!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凌若妃的脑海中浮现,她突然明白了,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怪会觉得全身无力,这座塔……这座塔在吸她的血!!
冰冷的塔贪婪的咬住了她的肌肤,吸收着她的血液,源源不断的输入沉睡于其中的雅舞的身体里,望着雅舞渐渐鲜活起来的身体,凌若妃的情绪居然渐渐的平静下来。
就这样下去的话,雅舞就能复活了吧?原来拯救她的方法,是自己的鲜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应该也不错……
凝视着塔内雅舞渐渐红润起来的脸庞,凌若妃轻轻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这是应该的,她应该奉献出自己,回报雅舞曾经为她付出的生命的代价,如果用自己的血就能拯救雅舞的话,夜帝应该也不会怪罪的吧?
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迅速流失,凌若妃几乎能听到体内水流一般的沙沙声。
灼热的鲜血正在离开她的身体,意识也渐渐的模糊起来,然而她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很高兴自己能救雅舞,能让她重新睁开眼睛,并且能够与她爱的人重逢。
至于她自己……如果一定要以生命换取生命,她也不会后悔,如果只有用她的死才能换回雅舞的生,那她相信就如同圣司祭所说的,这是命运,是极天神定下的律法和轮回,谁也无法改变。
而她同时也相信,即使没有她,夜帝陛下与六位圣司祭也会继续努力,化解他们的命运,顺利度过极天神施加的惩罚。
不对……不是六位圣司祭……是……是……
是什么呢……?
想不起来了……
意识慢慢的远离身体,凌若妃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无力的倒了下去。
然后,有人稳稳的扶住了她,一个耀眼的红色身影。
之后发生的事,她并非全然不记得,但是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眼前仿佛也压着千斤重担。
她只知道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缓缓的走着,那个怀抱熟悉而又怀念,带着女性所独有的,清丽舒适的香气。
她知道那是雅舞的味道。
雅舞……雅舞……
她想呼唤她的名字,重如玄铁的身体却无法动弹任何一部分,久别的喜悦和伤感,只能压在自己的心里,四处宣泄着寻找着出口,却无能为力。
过不多久,凌若妃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放了下来,那是一处坚硬的地方,不是柔软的床垫,更不是奢华的宫殿,而是一处简陋而破败的地方,她能感觉到。
放下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然后,那舒适的香气便渐渐远去。
不要走……!
凌若妃在心里喊,她沉默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能听见,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香气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无影无踪。
苦涩的泪水流淌在心里,身体仿佛陷入一个沉睡的梦靥,凌若妃拼命想醒来,却睁不开眼,动不了身体。不仅如此,她甚至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要轻轻的放弃一点,立刻就能沉入睡梦。
仿佛是永远也不会醒来一般,沉重的睡梦。
不行!她不能睡着,她还不能在这里停下!让雅舞复活不是她辛苦击败三名圣司祭,离开苍澜界的目的,她的最终目的是要到夜帝身边去,帮助他,帮助他逃脱这一世的劫难!
垂落在身体两边的双手开始用力,凌若妃尽量集中精神,唤回模糊的意识,她慢慢的握起拳头,同时睁开眼睛。
要醒过来……她要醒过来……!!
突然,一抹冰凉的东西落在她的额头上,后背一阵颤栗,全身不禁猛了个寒噤,凌若妃一瞬间清醒过来,猛的睁开眼。
然后,她依然朦胧的双瞳,对上了一双火红色的美眸。
仿佛夕阳一般熊熊燃烧的颜色,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温暖,却又不失高贵与威严,只是静静的凝视着那双眼,无论多么暴躁和焦急的情绪,都能立刻平静下来。
“您醒了?”悠扬悦耳的低音回荡在凌若妃的耳边,”失去了这么多的血液,我本来以为您会睡的更久。”
似乎只是与一位熟悉的老友闲聊一般,赤红美眸的主人一边柔声道,一边将覆盖在凌若妃额头上的冰纱巾揭开,然后选择更恰当的位置,再次覆上。
“雅舞……”随着宜人的香气缓缓包围全身,凌若妃轻声呼唤,小心翼翼的声音,似乎是任何的疏忽,都会再次让眼前的人从这里消失。
下唇被轻轻按住,修长手指的动作温文尔雅,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量。
“我知道您想做什么,想去什么地方,但是现在先请好好休息,不要勉强。”食指抚过柔软的下唇,雅舞轻轻握住凌若妃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我以为永远都不能再见到您。”
“我也是……”凌若妃轻轻摇头,”我以为你生存的权力已经被极天神收回到他的掌中,不会再回来……”
喜悦来的太快太激烈,以至于她已经把雀跃欢笑和喜极而泣全部都忘记,心情反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轻松。
“极天神显然还不认为游戏已经终结,”雅舞微笑,”我们依然能让一切回到原来的轨道,要做的只是付出或多或少的代价。”
“你付出了太多,为我……为所有人,还有六界……”面对她的轻松淡然,凌若妃却哽咽。
“那是我应该做的,夜帝的奴仆从来不吝啬他们的效忠,也从来只做符合他们身份的事情,永远都不会犹豫和后悔。”
“可是……”凌若妃无力争辩,鼻腔里是微微的酸意。
“我们在这里辩驳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未免太没有意义,不是吗?”雅舞摇头打断凌若妃的话,”帝妃殿下如今应该好好休息,如果真的这么有力气的话,不如立刻起身继续去做您本打算做的事?”
因为失血过多而虚软的身体如今尚不能自由行动,雅舞明明知道却还说这样的话,分明就是委婉的阻止了凌若妃继续纠缠过去的事。
她一直都是这样,不同于丽隐的让人感激的温柔和顺从,而是带着些微强硬的的语气,表达自己的立场,提出适当的劝说。
“你说的对,”于是凌若妃乖乖点头,”过去的事情,不必再纠缠。”
“这就对了。”略带劝服的笑容重新变得温和,雅舞缓缓起身。
凌若妃这才能够第一眼看清她的样子,修长高挑的身材,肤色微黑,金红色的长发如同一团火焰,垂落到腰间,她的神情永远都是那么的自信和骄傲,然而略显破旧的盔甲却丝毫不会隐藏她身为女性的美艳逼人。
这就是六界圣司祭中的武将雅舞,唯一能站在赫连钦身边的女人,她是那么的美丽而强大,美的几乎让凌若妃自惭形秽。
然而此时却不是她自卑的时候,如同身体所感觉的那样,她现在所处的是一个肮脏而简陋的地方,一座破旧的小木屋,身下是一张破旧的硬木板床。
屋子四处的墙壁都在倾斜,似乎随时都会倒塌,屋顶的瓦片是残缺不全的,苍白干燥的日光从头顶上直射进来,亮的刺眼。
虽然心中似乎隐隐明白什么,她却依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转头望向窗外,她看见了更多衰败的景色,干燥开裂的地面,枯萎死去的草木,天色是阴沉的,一轮惨白色的太阳高高悬挂,了无生气。
灼热的室外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或许有,她却看不见。透过窗子,她只能看见一间间和自己所处的一般模样的破旧的濒临毁坏的房屋,四周都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一处经历过恶战的战场,硝烟散去之后,只留下沉默与死亡。
“这是我的炎雷界,”似乎看出凌若妃迷惑的表情,雅舞轻声道,”弑神之战之后的炎雷界,我已经与它分别很久,因为如今的苏醒,才能再次回到这个已经被封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