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嗜血的爱
但那一瞬间的感觉,却能让人一辈子都颠覆沉沦,万劫不复。后边这半句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闭上了渐渐****的眼睛,从心脏深处将那漆黑妖魅的眼神抽出来一刀斩断,锐痛。
“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不行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努力也不可以吗?奴儿,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花奴的眼神猛地一颤!
奴儿,他又叫她奴儿。那个小时候只有娘亲才喊过的称呼。
小时候,苏莺莺每一次拿着藤条骂她“笨奴才”的时候,赤焰都会走过来用他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顶,温柔地看着她笑,笑容干净明亮,如风中跳动着的充满希望的火苗。他说:“奴儿,你要记住,虽然你叫花奴,你不是任何人的奴仆。”
如果不是那次,苏莺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勾引赤焰,她也不会逼着赤焰不许再喊她奴儿,要和别人一样喊她花奴,当“花奴”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她第一次在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了受伤。
眼睑水晕弥漫,她盯着他,缓缓摇头,如果一个人只有一颗心,那么,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是的,一辈子!都不可以。”
“住嘴!不要再说了!”赤焰双目赤红,眼眶弥漫出淡淡的水雾,他猛地将花奴拉进怀里,堵住她的唇!
她怎能用这样平静的口吻阐述这样残忍的一件事?他疯狂地吸吮着,蹂躏着,眼中带着焚烧一切的火焰,似炼狱中熊熊燃烧的烈火,淬炼心魂,直至燃尽最后一刻,连同世间的一切灰飞湮灭。
天空乌云翻涌,天色渐渐暗下来,狂风夹杂着泥土的腥味涌进来,将花奴漆黑的长发扬起。
她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任他亲吻自己,每一个吻都伴随着他那样强烈的痛苦,每一个吻都像在凌迟自己的心。
泪珠滑落,瞬间消失在泥土里,而一切的一切,却来不及后悔便毫无预兆的开始……
而此刻,在城郊古鸾镇村尾的官道上,一匹通体乌黑澄亮的战马由远方风驰电掣地飞奔而来。
马上的男子绝美而肃杀,嘴唇抿成一条线,漆黑的发丝在风中疯狂翻飞,他微微俯首,腰腹挺直,抓紧缰绳的手青筋遽出,双脚不停地夹着马腹,周身无意中流露出一种气吞天下的霸气!那苍白却俊美邪妄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一双美丽的眼眸深得像黑夜般没有尽头,那种美丽,与他眼神中爆射出的阴狠的杀气成为鲜明的对比。
“驾!”
一声长啸,让马儿更加卖力地跑起来,马蹄声谨然有律,雄风尽显!将后边的将士越甩越远,拉出了不可超越的距离,箭一般地往前方的十里亭冲去。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殷楼国皇宫的上空,殷红的暮霭纠葛,红云密布!强烈的杀气将玖夜居住的朝阳宫严严实实地笼罩在一片诡异惊险的气氛之中。
左都卫回到朝阳宫之后,立马调派人手前去追截赤焰和花奴两人,但是经过之前的虚惊,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朝阳宫,直到玖夜逐渐转醒。
“花奴呢?”
玖夜脸色虽然苍白,但森冷的声音依然让人心底发寒,他勉励扶着床沿站起来,俯视跪在面前的汉子。
左都卫没想到玖夜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花奴姑娘的下落,刚刚想好的借口被那森冷的语气一问,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吓得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玖夜见他跪在那里不说话,顿时警觉,眼神渐渐充满危险。
“她……”左都卫迟疑着斟酌用词,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减少王上的怒气。他抬头看他一眼,却一下子被玖夜犀利如死神般的眼神所震慑!
玖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等着他接着往下说,那种阴寒的黑色气息犹如来自炼狱的冤魂凝聚而成,似乎能揪出人心底最黑暗的恐惧,紧张的气氛让人吐不出一口气来。
“她拿了王上的令牌救走了赤焰。”
左都卫长满胡茬的脸皮肉跳动,再不敢稍作迟疑,脱口一句话将整件事做了概括。
说完,忙磕头领罪:“属下失职!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据回报,花奴姑娘带着赤焰从西门离开后直接往赤炎国方向逃去,赤焰身受重伤,相信她们中途一定会停下来休息疗伤,走不远的。”
玖夜额头青筋遽起,双拳握在身侧,只听“啪”地一声,他拇指上那块琉澜玉扳指就碎落在地上,鲜血沿着拇指滴落,一滴一滴在地板上晕开,漆黑的瞳孔中渐渐映出那个眼神冷然的倔强少女,包括她的一颦一笑,甚至她冰冷的嘲讽,刁钻的恶言,包括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动作!
末了,他突然想起来,会对着他温柔地笑的只有妁矶姑姑,而花奴,似乎从来没有对他笑过吧……
他眉头皱起,心中突然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有些陌生,有些难以把握,这种不能控制的感觉,让他从心底战栗起来。他闭上眼睛,睫毛止不住地颤动,花奴,他心中默念了一次这个名字,慢慢握紧双拳,像将她狠狠握在了手心里。
“把所有跟此事相关的人全部打入暗狱!”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但整个朝阳宫却瞬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所笼罩,红唇微动,冰冷地吐出后边两个字:“极刑!”
“王上!”左都卫大惊失色,他明白王上不会处罚他,但是这件事真的怪不了那些侍卫,要知道暗狱的极刑是所有人心底最恐惧的噩梦!
“你……”玖夜侧眼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让左都卫像突然掉进了一个冰窖里,他回头看向殿外:“去备马!”
“王上!”
左都卫几步走上前跪下,眼中是不顾一切的决绝,他声音粗犷铿锵:“王上伤势严重,现在绝对不能骑马!花奴姑娘的事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必当倾尽全力,将花奴姑娘带回来。”
玖夜一脚将左都卫踹开,大步往殿外走去,可能因为用力太猛,他胸口一阵血气翻涌,脸色煞白,唇角渗出一丝血迹,他顿了顿,眼神微暗,抬手用手背抹去。
左都卫见劝不住他,只得命人牵了玖夜的战马过来,不等那人站稳,玖夜腾空飞上马背,一夹马腹往前冲去。
左都卫等人急忙整队,带领着黑卫队随后跟来,但只见烟尘一路卷向远方,没多久就再看不到玖夜的踪迹……
玖夜顾不得胸口翻涌的血气,用尽气力将喉头的血腥味压下去,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城西,大约追了快两个时辰便遇到了追踪的人马,他们说花奴和赤焰不久前在古鸾镇买过创伤药,之后便没了踪迹,已经在分散人手在附近的村庄搜索。
玖夜问清楚了附近的地形,略一思索便策马而去。
花奴在逃亡途中依然不惜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去古鸾镇买了创伤药,说明赤焰伤势极重,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那些侍卫想着她肯定会藏身在比较秘密的地方,自然会在古镇周围加强搜索,但以花奴的机智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在这古镇附近,最危险又最为僻静之地只有城郊的官道,那里道路平坦,可以减少颠簸,这对重伤而且逃亡的人来说,速度和平稳是必备的因素,加之官道附近人迹罕至,即使偶有急报的官兵经过,也不会有人料到她们竟会藏身附近。
所以,花奴定然是沿着这条路逃了。
他奔了一阵,远远看见前面坡上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字:十里亭。
一路上因为赶得太急,这会儿,他再也忍不住胸口一阵接一阵尖锐的疼痛。低头一看,胸口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必须得处理一下了,不然他不敢肯定自己能在血流尽之前找到那个女人!
他用力勒住马儿,马儿嘶鸣一声长身立起,却因这一动作,他借着马儿高高立起的身子,看见一座破败的小庙在眼前一闪而过!
就在这一刻,玖夜的唇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单手捂着伤口跳下马背,因这一阵动作,胸口的伤鲜血流的更快了,一阵腥热由胸腹猛地窜上来,他俊逸的容颜瞬间惨白,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他眼睛微微眯起,擦去唇角的血丝,也不顾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大步往坡后走去!没几步,那坡后边隐藏的那座小破庙就出现在眼前,破庙残败潦倒,地势隐秘,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引起注意。他微笑,笑容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有种近乎透明的感觉。
花奴……
玖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带着几分玩味,带着几分恶毒。
一想到那个女人看到自己时可能会出现的表情,他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不知道一会儿她是会惊恐呢,还是会想尽办法的带着那个男人逃离?不过无论她选择哪一条路,他都会好好陪她玩到底,让她永远不敢再从他身边逃开。
可是……
当破庙的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玖夜知道,自己又一次输给了这个女人……
当他看到那个女人和另一个男人拥吻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疼过,就像有一个狠狠地用刀子在心脏上刮过,连灵魂都被被那种焚烧般的疼痛撕绞的几乎溃散了……
一股酸涩的热度直接冲上鼻梁,他的眼睛一度湿润的有些模糊。他捂住剧烈疼痛的胸口,踉跄着退了一步才勉强站住,将胸腔一股喷涌而出的腥甜血液硬生生吞了下去。
听到门口的响动,花奴和赤焰同时回头,一眼就看到站在斜阳的余晖里那个惊怔中带着几分无措的俊美如妖物的王者。
他惨白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户下勾勒出优美的弧度,捏起的眉头让他威严的气势增添了几分脆弱,他孤独地僵立在阴暗里,夕阳从背后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拉扯住钉在小庙的地上。漆黑如夜的眼眸中,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狠厉恶毒,剩下的只有让人窒息的绝望和痛苦。
“玖夜……”
花奴猛地推开赤焰,心脏被玖夜那种震惊无措的表情狠狠一揪,她慌张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事。
赤焰冷冷地盯着门口的男人,那个男人眼中的占有欲强的让他有些恼怒。还有他眼中受伤的表情,更是让他心底的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花奴并不是他什么人,更何况他潜伏在宫里的时候,曾看到他那样伤害花奴,说明他并不爱她,可是,他凭什么摆出这种欠揍的表情?
赤焰眼底的恶意,瞬间激活了为战而生的玖夜骨子里潜在的嗜血因子。他的本能反应在他思考之前在脑子里炸开,一声清啸,这个看似濒临死亡的王者浑身瞬间充满杀气,飞身腾空而下,闪着寒光的大刀带着刺骨的寒意向赤焰袭来!
赤焰身边没有武器,便抓着地上的半根铁链,使劲挡开那凌厉的刀锋,只是他的肩胛骨瘦过重创,使不上力,勉强挡住,也被震得倒退了几步。而玖夜体力即将耗尽,也没占到便宜,尚未收招便已战立不稳。两人同时吐出鲜血来。
“不要打了!”花奴用嘶哑的声音哭喊一声,冲到他们中间,想要将他们挡开,却被两人同时拉住一只手想要护在身后。
“玖夜,求你放了他,我会跟你回去,无论你要怎么样罚我都可以!”花奴看着玖夜,不顾一切地想挣脱他的手,她实在不能再看着他们这样打下去了。
“无论怎样都可以?”玖夜唇角溢出冷笑,像赤luoluo地站在冰天雪地中,她对那个男人的关心,让他心中翻搅,只觉得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刺在心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必须死!
这样想着,他盯着赤焰另一只尚未拔出铁链的肩膀,他那只手被穿透琵琶骨,根本无法出力,他眼神一冷,另一只手抽刀往赤焰肩头狠狠砍去!
花奴惊恐地瞪大眼睛,却发现赤焰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她,一点躲开的意思也没有,他的左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右手,唇角溢出淡淡的笑意,却凄凉的让人不忍直视。
他是想就这样死去吗?
因为没有了希望,因为自己刚才那些决绝的话,他想选择这样的方式对她放手吗?
花奴胸口一窒,滚烫的泪珠滑落到唇边,她惊怔地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瞬间逼近他的脖颈……
他不可以死!
她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奋力挣脱赤焰抓着她的手,拔下头上的发簪,以难以形容的速度向玖夜胸口插去!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赤焰不可思议地看着花奴。
花奴愣愣地看着鲜血像流水一样沿着银簪流到自己的手上,滚烫的热度让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四周静的几乎能听见水滴落的声音。
玖夜眼睁睁地看着那支尖锐的发簪没入他的前胸,他忘了继续挥刀而下,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妁矶姑姑在跪在他面前绝望地哭喊祈求,听见那曾关切自己的声音在明晃晃的大刀下凄厉哀嚎……他想起了那种在黑暗中几乎将自己连同灵魂一起焚毁的恐惧和痛苦……
他慢慢抬起头,在眼前的这个少女漆黑如玉的瞳孔中,他看到了自己惨白的笑容……
是不是,这一刻倒下以后,再也不会有那种蚀骨的痛;是不是这一刻倒下以后,再也不会出现那双烈火中绝望凄厉的眼睛?那个纠缠了自己一辈子的噩梦,是不是就要在这里有个最终的完结?
“或许,这样……也好。”
他低低呢喃,垂下眼睑,漆黑的睫毛沾满朦胧的雾气。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他该觉得解脱的同时,又有一种新的痛苦从他的心底长出来?
就像不知在何时遗落在心底的种子,不经意间便破土而出,生出绵长曲折的带刺的藤蔓,牢牢困住了他的心,疼痛入骨,鲜血淋漓,带着一丝不舍,一丝迷茫,一丝说不清的苦涩……蜿蜒生长,与他的血肉连为一体,似乎至死也再不可能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