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规模不大的医院坐落在繁华的镇中心,是镇上唯一一座医疗机构,上世纪四十年代建成,灰黑的砖瓦,墙壁的角落早已掉了漆,露出了黑黑的窟窿,掉了颜色的木地板,踩上去轻微发出声响。
二十楼是呼吸道科室,一间病房内,总共有四张床铺,左右各两张床,每张床铺之间都有帘布隔开。
苏博兴的床头柜上除了一盏小台灯以外,别无其他。别的病人身边都会有家属日日夜夜的陪伴,但他从未要求过儿女能陪着他,他们有他们的学业,有他们的未来,并不能让自己去牵绊了他们。
此刻的他正盘腿坐在床上,身上着一件洗得泛白的病号服。
他的视线凝结在手中这张照片,有半晌的时间,一刻不离,这是他们家唯一一张合影——徐盈盈还在的时候合的唯一的照片。
她的手中抱着还在襁褓中的苏橙,而他自己则搭着苏涵音的肩,那时的涵音还留着长发,直到徐盈盈离开以后,她才把自己的长发剪短,带着无尽的失望。
记忆的潮水瞬间涌来。
……
“盈盈你别走!你别走!……”
苏博兴不停拉扯着她的包带,她好不容易从城里回来,原以为是久别重逢的探望,没想到却带来一张离婚协议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笔签字的,等反应过来以后,她已经拎起行李箱走了。
徐盈盈停下脚步,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臂,不耐烦地冲他喊着:“你别拉着我了!白纸黑字为证,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当,当时我真的脑子一片空白,就当……当我写得都不存在好不好?”他带着哀求的口吻说着,眼角硬生生被挤出了泪珠。
看着眼前的男人苦苦哀求的模样,她觉得可笑至极。
轻蔑地勾起唇角:“苏博兴,你给不了我要的幸福,就放我走,我不想要再这样过日子了,我真的受够了!”
“对不起!”他突然跪在了她锃亮的高跟鞋前!
她惊怔。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他双膝跪在结了冰的地面上,两只紧握着的拳头冻得通红通红,他垂着头,不敢正视那双高傲的眼睛,渐渐陌生。
“你给我起来,我已经和你不熟了,你这样算什么意思?”
他不语,紧咬着嘴唇。
“苏博兴!”她大喊一声,长发凌乱在了耳后。
苏涵音牵着刚学会走路的苏橙,静静地伫立在屋子的一角,愣愣地遥望着那不远处的他们,所谓的父母,她年幼的心里被蒙上了深深的一层霜,她对着那个女人狠狠地咬着牙。
而苏橙从始至终都在哭泣,大声地哭着。
苏博兴过了许久才肯抬起眼来,眼角结了薄薄的冰晶,他冻裂的唇泛紫,轻声说:“我们重新来好吗?别离开我们好吗?你要为两个孩子考虑啊,他们,他们不能没有妈妈。”
“我不管……”她撇过眼,无意间看到了角落的两个孩子,冷风吹拂过苏涵音稚嫩的小脸,红彤彤一片,她愣住了。
最终,放开了紧咬的双唇,头也不回地往回快步走了。
“妈妈!妈妈!”
苏涵音终于反应了过来,带着苏橙在她身后,哭着喊着,用最快的速度奔跑着,但还是没有跟得上她!
“妈妈妈妈!……呜呜呜!妈妈!……”
她听见苏橙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她也明白自己的心有多痛,他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但是他的眼病可能要花去她未来很多钱去治,而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怎么养活,所以,她选择了放弃。
她哭了,眼泪像是结成了冰,她拼命抹了抹脸颊,凉飕飕一片。
对不起,小橙,涵音。
妈妈是迫不得已,原谅妈妈。
徐盈盈走后,他就沉浸在尼古丁的氛围中,工作在香烟厂,屡次在生产过程中出现差错,导致被辞退,那时候开始便染上了烟瘾,谁劝说都不听。
有那么一次。
苏涵音放下手中的功课,跑到苏博兴面前,“爸爸,不要再抽了,老师说明天要开家长会呢。”
“涵音,对不起,”他的眼圈发黑,憔悴,轻轻吐出了烟圈,“我们退学好不好?”
“为什么?爸爸。”
他突然丢下烟头,凑近,死死抓着她纤瘦的肩膀,不停摇着,“然后,然后你就去大城市打工,找你妈妈,把你妈妈找回来好不好?好不好?涵音!”
“爸爸!我讨厌妈妈!我讨厌那个女人!我不要她回来!”
苏涵音歇斯底里地喊着。
他瞪大了两只泛着红色血丝的眼睛。
沉默了会,苏涵音理直气壮地说:“我要读书,等我长大了赚好多好多钱,我要做个有出息的人,做给她看!”
……
苏涵音从小一直是个倔强的孩子,母亲的决然离去在她心上划出了一道伤疤,她永远不会原谅背叛家庭的人。
一滴泪落在了照片上,落在苏涵音的面容上,放大了那双会笑的眼睛。
“对不起,涵音,小橙……”
他抓皱了照片,把头埋在膝弯里,低沉地哭了。
***
学期即将结束,大家将迎来一个也是最关键的时刻——毕业季,这天,阮薇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箱,将一本又一本的书给放进了箱子里,苏涵音看得吃惊,“阮薇,你这是在做什么?准备卖了这些破铜烂铁?”
她头也不抬地说:“你才破铜烂铁呢,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准备暑假带回家再看。”
苏涵音斜靠在枕头上,白了一眼,继续将视线放在了手机游戏上,嘟哝着:“好吧,你们都打算放假回家?喵喵,好歹你留下来陪我嘛。”
“涵音,你为什么不回家过?”坐在另一边床铺的陆米遥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她。
“我家在乡下,来回要两天一夜,这里我也没房子,所以只能在学校里住一个暑假了。”
“这可不行的,难道没人和你说过这学校的传统规定吗?”
“传统规定?”苏涵音放下手机,歪着脑袋,以示不解。
骆安安放下手中的笔,走到了苏涵音的床沿边,说:“这所学校从古至今规定了凡是放暑假和寒假这两个大长假期间,学生和老师都不可以留在学校的,就连食堂阿姨也是放假的,学校一律采取封闭模式,除了保安大叔。”
苏涵音张大了嘴。
阮薇拍了拍书上的细尘,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你干脆暑假就去沈少爷家住吧,也顺便把终生大事搞定。”
“对呀对呀,等开学了记得给我们每人一盒喜糖,”陆米遥舔了舔嘴唇,又补充道,“我要求不高,就……费列罗吧!”
“你们……!”苏涵音气结,脸顿时通红。
中午休息的时候,苏涵音来到教师公寓,电梯维护的关系,只得爬上六楼,找到沈云一的房间,敲了敲门,随即,门开了,苏橙有些欣喜:“姐,你怎么来了?”
“小橙,快放假了,你怎么过?”
“我准备就在这里度过,爸爸住院了,我还没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等我拿了工资就回去。”
她重重叹了口气:“我们都忘了学校有个规定,说暑假和寒假这两个大长假是封闭的,所有人除了保安以外,都要回家。”
苏橙的反应和当时苏涵音知道时是一样的。
“那我们怎么办?姐?”
“我也不知道,今天放学我出去找找房子吧。”
说到这里,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她一回头,沈云一便出现在了她身后,略显吃惊:“涵音,你怎么来了?”
“我……”
苏橙接茬:“云一哥哥,你有认识好的房东吗?”
沈云一:“你们想搬出去?”
苏涵音愧疚地看了眼沈云一,“唉,当时忘了去了解这学校的规定了,现在才知道放假是不能在学校里过的,所以想出去找房子住两个月。”
“你们可以住我家啊。”沈云一几乎是不假思索。
“你家?”
“恩,我家比较大,有空余的房间可以让你们住,在郊区,虽然地段比较偏僻,但是风景不错的哦。”
苏涵音微低下头,有点为难地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这怎么好意思,我们……”
客套话还未说完,苏橙兴高采烈地连连点头:“好呀好呀!姐,那我们过两天就过去吧!……不过我的工作怎么办?既然在郊区,那我是不是要天天迟到了?”
沈云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车接送你,放心。”
“太好啦!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这就去收拾行李!”于是,他像个孩子般蹦跳着回到屋里,开始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
苏涵音汗颜。
又抱歉地抬起头来看着微笑的沈云一,说道:“真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们家了。”
“又来了,笨蛋,都说了你不用和我客气的呀。”沈云一略带嗔怪地说。
两人相视而笑。
***
寂静的夜里,2002病房的病人们都被不断传来的咳嗽声惊醒,黑暗中,这声音就如同死神的宣判,愈加强烈,呕心挖肺的感觉。
苏博兴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捂着嘴剧烈咳嗽着。
声音传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值班护士忙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三号病床的病人?”
“我……咳咳!咳咳!”他刚想说话,又被一口强烈的气流给压了回去。
摊开紧捂的手掌,指缝间流淌着鲜红的血液,还略带凝块。
几乎是所有人都惊呆了!
护士忙跑出去通知了夜班的医生,医生赶过来,把苏博兴安置在床上,他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想咳但再也咳不出来了,仿佛有一双尖锐的手掌正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他双目圆睁,盯着天花板。
许久,医生摘下了听诊器,面容严肃地说:“赶快发特快,通知到病人家属,他……撑不过这几天了。”
“是,马上!”护士焦急地往外跑了出去。
盈盈,你在哪里?
***
沈云一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他望着鸦雀无声的教室里,苏涵音正提笔写着试卷,时不时打了个哈欠,然后继续低下头写着,但是眼皮即将搭下来。
他轻笑,坚持会,涵音,这门考过就放假了。
伴随着考试铃声响过,快要睡着的沈云一恍神,教室里开始冲出一群一群的男孩女孩们,再看,苏涵音正收拾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等久了吗?”
“没啊。”
“看你嘴角还有口水哦,都睡着了吧,哈哈。”她逗趣地戳了戳他的脸颊,嬉皮笑脸。
没想,沈云一突然附身吻了她的嘴唇!
而后,又牵起她的手,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两人走到林**上,恰逢不远处跑来一个保卫大叔,高高举着一封信,大声吆喝——“沈少爷!等等!”
他们停下脚步。
保卫大叔跑到他们面前,额头上不停冒着汗,气喘吁吁地说:“这,这封信给您,您帮我交给苏涵音……”
“我就是,怎么……?”苏涵音好奇地接过信。
灰色的信封上用浓墨的记号笔写了两个:加急!
她看了看沈云一,又瞅了瞅信,正好奇着是谁寄过来时,沈云一轻声对保卫大叔说:“你先回避下吧。”
“好。”
接着,苏涵音拆开了这封信,竟然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她揪着眉头,逐字逐行地阅读。
指尖剧烈颤抖了下,薄薄的纸张轻飘飘地从眼前落下。
“怎么了,涵音?”
“我爸他……”
她还未说完,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体摇晃了下。
“涵音!”
沈云一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
轻微摇晃的动车上,苏涵音坐在窗边,托着腮,望着一掠而过的风景出神。她的对面是苏橙,正轻轻闭着眼打着盹儿,自从上车之后三人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那封病危通知书还在她的包里,她下意识地捏紧了包带,眉头皱了下。
沈云一看到她这样忧心忡忡,不由得握上了她的手,轻声说了句:“会没事的。”
而她只是轻微摇了摇头,“不,父亲的病已经拖了好几年了,我也想他没事啊,可是……”当眼泪不知不觉滚落出来,她只剩下无声地哽咽。
父亲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染上了咳嗽的毛病,但为了苏涵音的学费不断地奔波赚钱,忽略了自己,病情年年恶化,苏涵音上初中那时就劝他去看病,苏博兴倔强地摇头,说是把看病的钱省点给苏涵音念书会更好。
直到苏橙亲眼目睹他咳出了血,才听从劝告住院,但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到处都是家属推着轮椅,轮椅上的面孔一个比一个憔悴,在苏涵音的眼里,仿佛都带着死亡和绝望,朝她扑面而来。
苏橙跑到医生办公室问了大致情况,出来以后一直耷拉着脸,苏涵音问及,他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医生说爸爸他……他病情恶化转到加急病房了!呜呜呜……姐!”他紧紧抱着苏涵音即将倒下的身躯。
她木讷地站着,却感觉到双腿快要支撑不住。
他们被一名面容严肃的医生带到了特护病房,特护病房是为了患者能更好的得到治疗,所以专门设定的一人一间,并且房间里设施都和普通家室一样,有电视机、空调、独立卫生间等,也没有了令人惊惧的白色世界,就像家一样。
但这并不能让他们姐弟俩的情绪好起来。
当看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苏博兴时,苏涵音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爸!……”跪倒在床边。
眼泪如汹涌的潮水喷涌而出!
“爸!你醒醒啊!……我是涵音啊,爸!”
“涵音,嘘,这是医院,”沈云一忙上前扶起她,她的身体此刻柔软得像是一块无骨海绵,瘫软在了他怀里。
哭过了好久以后,苏涵音呆坐在床边,眼里看到的只有此刻面色惨白的苏博兴,他老了许多,哪怕闭着眼睛,眼角还残留着几丝褶皱。
爸,对不起,女儿不孝,没能让你安享后半辈子。
想着想着,她深深低下头,啜泣起来。
沈云一出去买了点便当,轻手轻脚地摆在了茶几上,视线不经意落在苏父上,看到他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苏橙坐在对面的板凳上,望着病榻上的父亲,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曾经喜欢把自己摆在双腿上讲故事的男人,带给他不少童年的欢声笑语,只是母亲离开了以后,他才变得忧心忡忡。
如果这时候,母亲在,该多好,或许他就会醒了。他天真地想着,但最终换来的还是自己的苦笑。
“涵音,饿吗?”
她无动于衷,沈云一轻轻扶了扶她幼细的肩,她摇晃了下,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虚弱地开口:“……我不饿。”
他们已经坐在病房里好几个小时了,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辰。
他无奈,默默地搬了张椅子,坐在了苏涵音的身边。
她任凭他将她揽入怀中,目光一直在父亲身上,呆滞着。
终于,苏博兴渐渐睁开了眼,喉咙口压抑出几个字眼,“涵,涵音……”
苏涵音恍惚的意识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立刻醒了神,回过头去,惊喜——苏博兴盯着天花板,虚弱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爸,你醒了?”久违的笑容终于浮现。
苏博兴浮肿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儿女,欣慰的笑容映现在嘴角,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在苏橙的扶助下,慢慢坐了起来。
他轻轻抚摸着苏橙的短发,虚弱的说道:“小橙,在城里过得好吗?”
“恩恩,我找到了姐姐后还碰到云一哥哥,大家都很照顾我的,你放心吧。”
苏博兴将目光落在了旁边一言不发的沈云一身上,对他轻轻微笑了下。
沈云一欠了下身,“叔叔,我叫沈云一,我……是涵音的男朋友。”
他略显吃惊,但很快被笑容盖过了,“那好,那好……”
苏涵音握住父亲粗粗的大手,关切地问道:“爸,感觉怎么样了?好点没?”
“唉……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他把脑袋仰在了枕头上,望着天花板,渐渐出神。“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活下去,我的心愿也就了了。”
“爸爸,你一定要等我赚好钱来治你的病呀!”苏橙义愤填膺地握紧了苏博兴的另一只手,咬紧了双唇。
苏博兴轻轻摇摇头,没有作答,顾自感慨:“小橙,如果你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妈妈,请你……”他轻轻合上眼,皱了皱眉头,随即缓缓睁开,“替我转告她,我亏欠她太多太多,让她受苦了。”
苏涵音有些气,咬了咬牙说:“爸,那不是你的错,那是她的问题,我恨她,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
“涵音,你不懂。”
“爸……”
他胸口有股潮热,不易察觉地再次皱了皱眉,嗓音微许沙哑,“当你真的爱一个人后,无论这个人怎么对你,你都会无理由地去原谅,或许是一种宽容,明知道这样很傻,但还是这么做了,呵……”
突如其来的微风吹拂起窗帘,晃动了几下风铃,传来清脆的响声。
时间快到了。
沈云一垂眼,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起夏天晴的脸庞,他不得不承认,过去的她有多么任性,但是却没有任何理由地喜欢她,想要去保护她,所以也会自然而然地去宽恕她所有的错,甚至把那些错转加到自己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苦笑。
苏博兴的脑袋慢慢挪动着,迷蒙的视线掠过了一脸稚嫩的苏橙,再到站着不出声的沈云一,最后定格在了苏涵音的身上,她那双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倔强、坚强,似乎坚不可摧的模样。
“涵音,这封信,请你替我转交给你妈妈。”
说完,他从被窝里伸出手,虚弱地抬起了一封淡蓝色的信封。苏涵音好奇地接过,“这是?”
他气若游丝地说:“交给你妈妈……答应我……”
“恩,我会的,爸。”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在心里做了决定,不管自己怎么痛恨母亲,也要为了父亲找到她,把信亲手交给她。
苏博兴长长的舒了口气,凝望着天花板,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徐盈盈的脸。
他笑了。
轻轻地闭上了眼。
苏涵音惊怔,那双握住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再看,他的嘴角不再弯起。
“爸……”
苏橙摇了摇他的身躯,再也没有了反应,“爸……爸爸……”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哭嚎。
这一天,苏涵音想,如果这一切都是梦,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