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回到办公室,要说心情平静,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更没有必要难过。
宋琳走了过来:“我接到婚宴的预定单了。”
“我知道,我会参与策划的。”夏商尽量平静地说。
“前两天一个人刚和我说过‘已经错过的人就不会再回头,他只愿意陪着身边的人黑发变白。’我当时很震撼,希望你也能对错过的人视而不见。”宋琳离开了。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拿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夏商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急急的声音:“你好,我是韩副局长的秘书,你能联系到韩雪吗?副局长他在医院里……”
夏商勉强听完了电话,手都抖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外面的冷气扑面而来。夏商才从窒息的感觉中缓过来,她给韩雪打了电话,响了5声,韩雪才接起,很小声地说:“我们在开会。”
“你别挂,急事!”夏商无法控制颤抖的声音:“你赶紧请假回来,你爸在医院。”
韩雪沉默了,夏商着急了:“他是你爸,别想了,胰腺癌晚期,还不肯接受治疗,而且听说胰腺癌是死亡率极高的,到最后是非常疼的。你快去订机票,订好了告诉我,我去接你。”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望向窗外,花园里一片萧条。不管是突然的,还是有期限的,亲人会离开的事实依旧难以坦然接受。
10分钟后,韩雪给夏商打了电话:“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我先飞广州,再从广州回北京,下午3点到。”
“怎么还要去广州?”夏商不解。
“三亚飞北京的航班要1点40才有,到北京就5点半了,就会错过探视的时间……”韩雪的声音还在尽量保持着平静:“广州到北京的航班是CA1352,我挂电话了。”
没有时间多想,夏商快步走出办公室到隔壁的艾力克办公室:“对不起,艾力克,我要请一天的假。”
艾力克理解地说:“去吧,要不让宋琳负责婚宴的策划吧。”
夏商摇头:“不是因为他。”说完她走了出去,艾力克的想法很正常,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很多事,时过就是境迁,再也不必挂怀。
换了便装,夏商先去了肿瘤医院,在住院处幽深的走廊里,她放慢了脚步。站在病房外,通过门上的玻璃看进去,韩京生瘦了很多,脸色是不正常的黄。夏商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自从进了ST,和韩雪成为了朋友,韩京生就成了后盾,每年的春节也是在韩家度过的。可是她也无法原谅韩京生对ST的所作所为,至少她无法理解。
走廊里出现了一群手捧花篮的人,夏商连忙离开了病房,站到一旁,果然是探望韩京生的一群人,面色凝重。
20分钟后,他们走了出来,在走廊里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夏商叹气了,突然也看明白了,仕途不过如此,韩京生努力钻营了这么久又能得到什么呢?她突然也明白了父母的选择,山在那里,永远都在,不是等待被征服,而是等待被理解……
带着怜悯,带着理解,夏商走进了病房,韩京生看到她时,眼底闪过了笑意,但看清是她只身一人时,又被失望填满了。
夏商说:“韩雪下午就到,她远在三亚,听说您病了,不想错过今天的探视时间,她会先飞广州,再回北京。”她放下手中的苹果,从里面拿出一个去洗手间清洗了,坐下来一边削皮一边说:“在她回来之前,我需要替她先说服您,接受治疗吧,别轻易放弃。”
韩京生叹气了:“我不是放弃,而是不想就那么在病房里死去。其实,去年十月,我就知道自己的病了。问过专家后,我就不想治疗了,这个病没有什么特效的治疗方法,我当时就想,如果还能做事,就不能在病床上躺着。而且,我的心愿还没有达成……”
“您的心愿就是让ST……”夏商不再问了,把削好的苹果,切了片,递给韩京生。
韩京生接了过去,手颤抖得厉害,夏商小心翼翼地问:“现在病情如何?”
“本来也没什么,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出了黄疸,要不也不会住院。”韩京生终于把苹果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韩雪的心结也在这里。”夏商试探着问。
“你恨尉迟吗?”韩京生突然问。
夏商惊愕,韩京生继续说:“小雪恨陆彦涛吗?”夏商摇头了。
“其实没有必要恨的,陆彦涛做得对,而尉迟会为自己的选择痛苦很久,甚至一辈子。”韩京生靠在了枕头上:“他就像我一样,并非是想一步登天,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施展自我的平台。可是登上来,才发现是个巨大的陷阱,我不想听别人总说,我是靠老丈人的势力,所以我只能拼命地努力,但是发现,如果不去算计、不去钻营,什么都得不到,反而别人轻视。渐渐我就有了恨意,我恨小雪的妈,把我推上这个仕途,让我深陷。
于是我放弃了在市委的工作,去了旅游局,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为韩雪留下点什么。”韩京生咳嗽了几声,夏商递了水过去。
“为韩雪留下ST吗?其实我们一直就是ST的主人,那里一直也是我们的家。我们从那里成长,为它流过汗、流过泪,但更多的是笑容。一步步走来,我们都已经步入了中层管理者的岗位。不论怎样,我们心安理得。”夏商又削了一片苹果递给韩京生。
“你不懂,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和责任,我不能让小雪在我不在了以后受人欺负,也不能让小雪的姥爷看不起。我自认在教育小雪方面,我没有任何失误,我对得起任何人,也对得起自己。只是即使如此,我依旧被别人诟病,依旧被小雪的姥爷斥责……”想来一定是韩雪的姥爷说过伤人至深的话语,韩京生蜷缩着按住了肝部,夏商连忙按了呼叫的铃。
护士先走了进来,看看韩京生的状况,立即急走,叫了医生过来。
医生迅速地和护士交待要注射什么,夏商的心也揪了起来,注射后,韩京生渐渐平静下来,甚至是睡着了,护士又给他吊了液体。
医生转头问夏商:“你是病人的家属?”
“家属下午就赶回来。”夏商回答着,脑海中却是出现了多年后,尉迟也躺在这里,那该怎么办?
医生说:“好,家属来了,你让他去医生办公室找我,我要和她谈一下病人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如果再这样不肯治疗,2个月都熬不过去。”
“好。”夏商心不在焉地应了。
医生走了出去,病房里又恢复了平静,夏商站在了窗边,窗外一片灰白。
手机又震动了,夏商接了起来,是白墨涵:“听艾力克说你请假了?出了什么事?”
夏商走出了病房才说:“韩雪的父亲病了,我在医院,她下午3点到首都机场,本来我说要去接她的,可是,韩局长这里在输液,我走不开。”
“我去机场接她,你中午记得吃饭。”白墨涵在问了韩京生的病情和韩雪的航班号后说道,然后才挂了电话。
其实并不是她走不开,而是害怕韩雪一路上的盘问,她会无言以对的。如果不接受治疗,韩京生也就还有2个月的生命了,生离死别!对夏商是疼痛的记忆,不敢去碰,更不能去想。
面对已是面黄枯瘦的韩京生,夏商能原谅他所作的一切,韩雪也一定可以原谅,可是他还要做什么呢?还在坚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