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忙摇头,“没有。你怎么突然回北京了,上临的事忙完了?”
“哎呀,人家想你嘛,就来看你喽。”辛意田挽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随即转过脸来看他,“你不要告诉我你晚上还要加班。”
他很快说:“今天不用。”
“晚上我们去哪里吃饭?”
“嗯……你想去哪里?”魏先左顾右盼地从地下停车场把车子倒出来,从后视镜里看她。
“上次泰国菜都没吃到。”辛意田犹自念念不忘。
“好,那我们去‘蕉叶’。”
咖喱皇炒蟹、冬阴功汤、菠萝饭等亚热带特色美食让辛意田胃口大开。她边吃边说:“我跟你讲,我大学的时候跟同学去过一次西双版纳,那里遍地都是美食,这么大一个菠萝饭只要八块钱,而且比这个还好吃;还有干巴,有一种麂肉的,哇——后来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干巴了……”
魏先不怎么说话,一味听着,埋头帮她弄蟹黄。辛意田听到他放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里有手机在震动,提醒他说:“你手机在响。”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摁掉,直接关机。
辛意田用勺子舀了一点咖喱直接放到嘴里,挑眉问:“万一公司有事找你怎么办?”
“不管。”
她很高兴,掰了一只蟹腿给他,“不错,值得奖励。今晚是我们的。”
吃完饭魏先送她回去。辛意田泡茶给他喝,“这是今年的新茶,一个福建的学生送的,比外面卖的茶要好。”
一壶茶还没喝完,有人敲门。辛意田以为是小郭回来了,打开门一看竟是王宜室。她人还没进门就笑说:“哇,这铁观音真香。”
辛意田惊讶之余也笑了,“我这才刚回来,你真是神通广大哦!”
魏先看到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她打招呼,而是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王宜室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说:“我在楼下超市买东西,碰巧看到你们回来,就上来打个招呼。”
辛意田请她进来,从柜子里多拿了一个茶杯出来,“正好泡了茶。”
她微微一笑,“可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今天有口福了。”她在辛意田对面坐下,拿起杯子尝了一口,赞道,“好茶!”
辛意田就着品茶的话题跟她聊了几句,说自己还是比较喜欢普洱,“不过魏先不喜欢,他喜欢喝铁观音。铁观音号称大众情人,一般人都喜欢喝。”她转头见魏先一个人窝在沙发另一头,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以为他累了,开玩笑说,“你怎么不高兴了?我又没有说你坏话。”
王宜室斜眼瞟了角落里的人一眼,然后对辛意田笑说她家的马桶一直漏水,漏得都快把洗手间淹了,物业又下班了,因此想麻烦他们过去看一看。“恐怕又要麻烦魏先了。我想他是男的,应该比我们女人懂这些水呀电呀什么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大晚上的,确实比较麻烦。”辛意田虽然觉得她的到来很突兀,但是事情紧急,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于是拉着魏先去了一趟松露花园。检查了一番发现是马桶的水箱后面裂了一条缝,因此不断地漏水。
“只能换个新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那谢谢你们了,明天我就让人来换。只要今晚不会漏得把房子淹了,我就能继续高枕无忧。”
王宜室将他们一路送到小区门口,看着挽着魏先胳膊的辛意田似笑非笑地说:“你们感情真好。”
魏先逃避般地转过头去。成排的路灯在他眼前无限伸展开来,放大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辛意田察觉到他的脸一直板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王宜室走远了,她才疑惑地问:“你怎么了?今天一直怪怪的。”
魏先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她有过这样的经验,因此耐心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听到他说:“我们结婚吧,越快越好。”他突然双手用力抱紧她,把头深深埋进她的颈项间。
“喂喂喂,这是在大街上——”辛意田满脸通红地提醒他注意形象。
魏先牵着她的手走回去。
辛意田掏钥匙开门,见他没有进来的意思,用眼神询问怎么了。魏先支支吾吾地问:“我可不可以留下来?”
她害羞地笑了,指了指隔壁小郭的房间,轻轻摇了摇头,“老房子,不隔音的,再说影响也不好。”
他没有坚持,随即又慌张地解释:“你不要多想,我、我只是有些……”辛意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嘘——我都明白。不过,被人看到到底不大好,你说是不是?”她走过去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嘴角。
魏先想要加深这个吻,但是楼下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辛意田反手把门带上,“走吧,我送你下去。”
第二天辛意田乘八点半的飞机回上临,魏先起了个大早先送她去机场然后再去公司上班。辛意田叮嘱他记得去看房子装修进行得怎么样,该催的催着点儿,不满意的赶紧沟通,又说:“还有二十天,我就可以回北京啦。”
魏先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她贫嘴,只说了声“好”,脸上的神情显得很疲倦,甚至有几分憔悴。辛意田以为他没睡好,担心他上班迟到,反倒是催着他走了。
此时的上临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她跟何真抱怨,“天气热得我心浮气躁,什么事都不想做。”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拼命扇,何真嗤笑道:“是你自己心浮气躁,关天气什么事?不要扇了,看得我都热。心静自然凉。”
“死人才心静自然凉呢。不要省电啦,把空调打开。”
“喂,我是孕妇好不好!”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子。
辛意田不好打扰孕妇休息,只得带上门出来,站在教师宿舍的走廊上吹风。她拿出手机给魏先打电话,里面传来甜美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欠费停机……”
“居然欠费了,不会是打了一夜的国际长途吧……”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到上大附近的移动大厅给他缴费。交完钱她犹豫了一下,走到自助服务机前,按提示操作,打印出魏先近两个月的话费清单。她匆匆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号码,出现得最多的是一个139开头的号码,最近的一次通话时间长达两个小时。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试探性地拨打这个号码,屏幕上赫然出现“王宜室”这个名字。她立马摁掉,感觉有一股冷气从头顶穿过脊背,一路通到脚底。
她突然想起魏先那天晚上不正常的表现,还有王宜室脸上总是浮现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她明白了,那是赤裸裸的嘲笑和讽刺!
她总算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是无缘无故心烦意乱了。原来她潜意识里早有预感,只是一直被“自以为是”压了下来。她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甚至以为是谢得造成的困扰使她变得神经兮兮、疑神疑鬼。因此每次往这方面想的时候,她就立即叫停。
不要胡乱猜疑,这不是好习惯,更是对人的不尊重。对人要有基本的信任,何况是魏先。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魏先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辜负了她对他的信任。
她木然地走出移动大厅,面对川流不息的车流,脑中一片空白。她机械地往前走,纷繁复杂的思绪纠结成一团。怎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
王宜室且不论,魏先她还是很了解的,他们真的背着她暗度陈仓,有苟且之事吗?王宜室的讥讽和哂笑,并不能带给她很大的伤害,毕竟她没有在她身上投入多少感情;然而被魏先欺骗和背叛的痛苦攫住了她的整个灵魂,使得她的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飘在头顶,冷眼看着她愤怒、疼痛、无奈,还有麻木。
心灵上的这种折磨很快化成身体上的疼痛,她心口突然痉挛起来,根本没法站立,只好蹲在地上装作系鞋带使得自己不至于突然跌倒。一双双颜色、款式、质地各异的鞋子在她眼前闪过,约莫半分钟之后疼痛过去,她站起来,晕晕乎乎地汇入庞大的人流中。
她发觉自己已习惯性地来到何真的宿舍前,准备敲门,想了想又放下了。这种事跟谁诉苦都没有用,徒增别人的担忧。
她慢慢走回宾馆,在路上思路逐渐清明。她不能一个人在这里胡乱猜测,首先要弄清楚情况到底坏到什么程度。她要听魏先亲口说。
她打电话给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背叛从来都难以启齿。魏先没有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说:“我正想打电话跟你说呢,过两天我要去上临出差,就住你住的那家酒店,我特地吩咐助理订的,不过是套间,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哦,好。”这样也好,多两天的时间可以帮助她更好地理清头绪。她闭上眼睛想,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惊痛转为隐忍。
两天后见到魏先,她仔细观察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然而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她无法观察,亦无法掌控。
魏先让她换个位置,不要坐空调底下,又说:“你还是不要吃冰的,换杯鲜榨的果汁。”他是这样细心、体贴、温柔,此情此景,辛意田没有办法逼问他,只得埋头默默吃饭。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很自然地伸出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看有没有发烧。辛意田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他笑。
“没有,我有点儿吃撑了。”
他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那我们走吧。”
回到酒店,魏先去洗澡,辛意田待在外面发呆,脑中一直在思考这事是现在就问呢还是等他主动开口。
他的电话在衣服里震动起来。辛意田先是和往常一样不予理会,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慢慢走过去,从他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上面的来电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数字,然而那数字再刺眼不过——正是王宜室的手机号码。
魏先穿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到处找眼镜。辛意田起身拿起茶几上的眼镜递给他,盯着他的脸说:“刚才有人打电话找你。”
“哦。”他不怎么在意,抽了张面巾纸擦去眼镜上面的污渍。
“是王宜室。”
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她,迟疑了一会儿问:“她说什么?”
辛意田心中直发冷,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她说你的手表落在她家里,忘了拿走。”
魏先仿佛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刻,神情并不怎么慌乱。他没有看未婚妻,而是低下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动作像是定格了。然后戴上眼镜,面对她在沙发椅上坐下,视线刻意偏离了她的脸,“你一定知道了。”
“我想听你解释。”辛意田压抑着愤怒说。
“事实正如你所想。但是,但是……”他看到辛意田脸上伤痛的表情,没有办法继续往下说。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你告诉我!”辛意田无法自控,大声喊了出来。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魏先也在想。
一开始两人只是偶尔通个电话,碰到了就一起吃个饭,辛意田通常都在场。他虽然觉得她漂亮迷人,却从来没有动过其他的念头。直到七月的某一天,她打电话给他,问他可不可以来机场接一下她,又说是晚上,不妨碍他上班。于情于理,他没有办法不去接她。
到了松露花园,他帮她把行李箱提上楼。她倒饮料给他喝,笑说没有力气下楼吃饭了,叫外卖吧,他表示同意。她兴致很高,拿出一瓶五粮液,说是珍藏的,问他敢不敢喝。被她这么一激,他立马夸下海口,说他从小就混饭局,一瓶哪够。她立马又拿了一瓶出来,说这是一对,极其难得,只要他能喝,这两瓶酒就任由他糟蹋。
两人举杯一来一往,越喝越多,越喝越迷糊。接下来,事情自然而然发生了。醒来后他自责不已,一相情愿地认为这个错误可以纠正。可是王宜室不这么认为,毫无顾忌地打电话约他见面、吃饭、逛街、看电影,反正她既没工作也无家庭,时间多的是。
他曾跟她激烈地争吵过,两人不能这样,这是不对的。她用鄙夷的目光看他,“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想趁你那个宝贝未婚妻还不知道,趁机跟我划清界限,重新做回你的大好青年,是不是?你玩完了我,拍拍屁股就想走?你以为世界上的事有这么容易?我就这么好欺负,由得你搓扁揉圆,肆意糟蹋?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
他把她的电话抢下来,抽着烟烦躁地问她到底想怎样。她突然大哭大叫:“辛意田的心是肉长的,人人都怕磕着碰着,一个个捧着她护着她,不忍心伤害。难道我的心就是石头做的吗?由得你们踩来踏去不过瘾,还要重重补上一脚,我就不会疼吗?”
他看着她哭得喘不过气来,眼泪鼻涕弄得他身上到处都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事情就这样一拖再拖到了现在。
听完他的叙述,辛意田冷冷地说:“听你这么说,她是有意引诱你,而你,则是顺水推舟了?”
魏先没有为自己辩解。
“那这事,你想怎么解决?”辛意田很想冲上去给他一个耳光,但是她忍住了。王宜室对她竟有这么深的妒意和敌意,这让她心惊肉跳,十分不安。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魏先艰难地开口,“但是,无论如何,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怎么交代?”辛意田见他还在犹豫、拖延、拎不清,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指着他鼻尖说,“你现在无非两个选择,她或者我,想明白再来找我。现在——”她指着门外,忘了这是魏先的房间,“你给我滚!”
魏先呆了一呆,料不到她竟如此雷厉风行,又见她正在气头上,不敢多说,默默拿了外套出门。
辛意田看着房间的门在眼前缓缓合上,想到魏先暧昧不清的态度,开始焦虑起来,半跪在床上爬来爬去,没有办法安安静静地坐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喃喃自语。是自己还是魏先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被一个王宜室乘虚而入?
她光脚从床上跳下来,站在阳台上吹风。夜色和冷风让她的心情一点一点变得平静。有一瞬间她很荒谬地希望太阳不再升起,世界就此沉沦,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醒不醒来都无所谓。
她想洗澡,这才发现浴室里没有她的洗漱用品,这不是她的房间。她打开门,魏先穿着一双拖鞋,可怜兮兮地蹲在门外。她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没有看他一眼,摔门扬长而去。
辛意田想尽快回北京。她跟公司商量,让他们提前派一个人过来接替她的工作。她的上司齐主任说:“公司想要在上临设立办事处,打算由你负责。你真的决定回北京,不要再考虑考虑吗?你在上临的业绩完成得很出色。”
“谢谢主任的器重和栽培。不过,我还是想回北京。”
齐主任很惋惜,不由得问:“为什么这么坚持?留在上临对你在公司的职业发展很有帮助。”
她低声说:“我……我未婚夫在北京,长期分居两地,不好。”
齐主任听她这么说,只得算了,说:“我会向上面申请尽快派人过去接手你在上临的事务。你把该整理的东西整理好,准备做交接。”
辛意田开始收拾行李。何真得知她要回北京,有点儿惊讶,“这么快?怎么说走就走?”她耸肩说没办法,公司方面的安排,又说,“到时候我会把新来的同事介绍给你,你们继续合作。至于提成方面……你们自己再商量。”
何真表示理解,“那明天晚上我在芙蓉阁请你吃饭,就当是践行了。”
“不用了,破费这个干什么!我们什么关系,还用这些虚礼?”
“得了得了,你也别客气了。就当是我们沾你的光,改善一下伙食。”
在芙蓉阁吃饭的时候,何真见她食欲不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精神?没出什么事吧?”辛意田连日来心里压着一块大石,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委实难受。她一直在犹豫,说出来是不是可以好受一点,多一个人出出主意也好。
陆少峰给老婆倒牛奶,插嘴说:“这还用说,肯定是累的呗!交接啊,搬家啊,托运啊,事儿多着呢。哪像你,成天除了吃就是睡,猪!”
“猪怎么了?猪还不是你自己看中的啊?”
陆少峰忙嬉皮笑脸地说:“对对对,我是公猪,你是母猪,然后生一窝小猪崽子。”
辛意田听着两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勉强一笑,低头装作喝饮料。
她把同事小孟带到上大,介绍给认识的老师,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因此大家都知道她要走了,表示要请她吃饭。她推辞说下次吧,她又不是不回上临了,以后机会有的是。
离开上临前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这一天辛意田从干洗店提着好几件衣服出来,听到手机响。她把衣服搭在手臂上,伸手到包包里面去找,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才找到。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她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接起电话放在耳边,沉声问:“什么事?”
“要不要出来谈一谈?”电话那头传来王宜室的声音,听起来一副无所谓的口气。
她想了想,“好!哪里?”
“上次逛街的那家甜品店,你还记得吧?”
“我就在附近。”
“那好,我等你。”对方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辛意田也不回酒店了,带着衣服直接打车过去。她乘电梯来到二层,通过外面的玻璃墙看到王宜室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翻杂志,桌前放了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她走过去,把衣服堆在靠里面的沙发座椅上,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来。
“喝什么?”王宜室伸手招来服务生。
她没有看饮料单,坐直身体说:“果汁,猕猴桃。谢谢。”
王宜室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没有说什么,目光落到她干洗的衣服上面。其中两件衣服的纽扣和链坠上均出现了手写体“b.”的字样。她哼道:“低调的奢华,果然跟他很像。”
辛意田没听清,疑惑地看着她,一脸戒备地问:“你说什么?”
相较于她的紧张,王宜室反倒显得十分轻松,“谢得喜欢你,你知道吧?”
辛意田料不到她竟会以这个话题开场,冷声说:“关你什么事?”
对面的人压抑着怒气发出一声冷笑,“哦,不关我的事啊——那么魏先呢?总关我的事了吧?”
辛意田用逼人的目光瞪着她,过了一会儿,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一直在猜你这样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如果你真的喜欢魏先,那样还好一些。”
王宜室恍若未闻,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说:“哇,你比我想象中聪明嘛。但是我和魏先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即使是你,也是外人。”一如她和谢得之间一样,其他人都是外人。
怎么才能做到像她一样,一丝愧疚之心都没有?辛意田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她,“你总是习惯这样吗?勾引有妇之夫?”
“魏先是有妇之夫吗?据我所知,你们还没有结婚吧?”
辛意田用力压下涌上心头的怒气,“王宜室,无论你说得多么天花乱坠,表现得多么趾高气扬,都不能改变你这么做是不对的事实。”
王宜室眼睛眯了起来,卸下脸上伪装的亲善,阴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也是这么跟魏先说的吗?然后逼他快刀斩乱麻?”
辛意田蓦地明白过来了。大概是魏先要跟她分手,她心有不忿,因此找上门来想给她难堪。看穿了对手虚张声势的把戏,她心里顿时一轻,靠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看着对方,却不说话。
她这种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激怒了王宜室。她挑眉冷笑说:“你以为你赢了?早着呢!不信,咱们走着瞧。”
辛意田生平最不愿意树敌,尤其是女人,那样做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她叹了口气说:“如果一个女人千方百计要勾引一个男人,更何况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我不认为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了。所以,我信。我跟魏先有三年的感情,我们一起度过了在法国那些艰难的、举目无亲的日子。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我想你即使不能感同身受,也一定能理解。”说到这儿她停了停,用真诚而恳切的语气说,“我跟他结婚,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谢得,是因为我想跟他结婚。”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是这么想的,真心诚意地这么想。
王宜室一时被她的坦诚镇住了,但是很快恢复常态,仰着下巴说:“你以为我真的随便到只要是男人就能上我的床?”男人对王宜室来说分两种,一种是看得见吃得到的,还有一种是看得见摸不着的。谢得对她来说无疑是后者。因此她只好转移目标,这其中难免带着一种破坏的心理。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谢得,你为什么硬要缠着魏先不放?”为了打消她的执念,辛意田换了个话题,尽管这个话题让她感觉有些别扭。
没想到这句话像导火线一样点燃了王宜室的积怨。她不遗余力地讽刺她,“原来你为了一个魏先真的可以对谢得这么无情!连我都替他感到寒心。心中的女神对他根本就不屑一顾,甚至弃他如敝屣,随时可以牺牲——”
辛意田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烧到脸上,双手用力绞在一起,她实在忍无可忍了,冷喝道:“你说够了没?”
王宜室顿住了话尾,挑了挑眉看似适可而止,但是她接下来的话让辛意田彻底失控——
“你是不是性冷淡?”她右手食指放在唇边,貌似漫不经心地问。
辛意田像是被人重重扇了一个耳光,站起来,勃然色变。这句话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她转而怨恨起魏先来,男人在床上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宜室,尽量装出鄙夷的样子,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做得成不成功。她抱起衣服,丢下一句话,“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可那种感觉其实更像是落荒而逃。
从商场走到太阳底下,被脏水泼了一身的感觉非但没有消散,经过烈日一晒,反倒发酵了,恼羞成怒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没有打车,而是沿着街道快步向前走,越走越快,就差跑起来了。挎包上的金属链打在胸前,很疼。她喘着气停下来,把头埋进衣服里,无声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呢?”
因为被戳中了痛处。
她一直怀疑自己是性冷淡。但是这种私密的事,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医生。因此王宜室这样不留情面地揭她短,她分外不能忍受。
她和魏先大多数时候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偶尔情动,她都没有办法投入,只得换个方式帮他——魏先对此并没有说过什么呀!加上他们还没有结婚,怕惹出乱子,因此她在这方面一直都有所顾忌,这样难道也有错吗?
她停在路中间,恼怒不已,只恨那天晚上没有给魏先一个耳光。也不知他胡说八道了些什么,让王宜室这样羞辱自己。
其他事情她都可以应付自如,哪怕是痛苦、绝望、恐惧、憎恨这些激烈的负面情绪,她都可以想办法很好地化解。唯独这件事,她羞于面对,情绪一时找不到宣泄口,因此耿耿于怀,越想越怒,越怒越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恢复常态。她害怕自己在这方面有异于常人,并且因此而产生心理阴影。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她“你是不是性冷淡”了。
第一次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大学里她开始学会交朋友,但大多数都是女性朋友。有人注意到了,和她开玩笑说:“嗨,辛意田,你也该交男朋友了,不要总是跟女朋友同进同出,人家还以为你是同性恋呢。”在大家的怂恿下,她开始尝试跟同系的一个师兄交往。
那师兄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姓孙。每次跟她见面,嘴里都叼一根棒棒糖。有一天晚上师兄在树林里吻她,她尝到他嘴里甜得发酸的味道,立马把他推开。大概是脸上露出的厌恶表情打击到了师兄,他不假思索地问:“你是不是性冷淡?”
交往一事不了了之。不过她倒不觉得伤心,反而松了一口气。
回想起来那就像是一个笑话。然而现在她无法逃避,开始逼问自己,难道真的是身体上的原因吗?还是心理原因?如果能找到解决之法,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一路走一路想,突然又停下来,对着路边的玻璃橱窗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怏怏不乐地说:“我怎么知道?统共只交过魏先这么一个男朋友!”
就这样浑浑噩噩走回酒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夜色、街灯、车流、商店、晚风、星空,这些画面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快速在她眼前闪过。眼看酒店在望,她突然失去力气,一屁股坐在路边长长的石阶上呆呆坐着,一动不动。她累得有种想把手里的衣服扔进垃圾桶的冲动。
“就这样石化也不错,总比被情敌羞辱‘性冷淡’要好。”她自暴自弃地想。整个下午,这件事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牢牢地占据着她的整个身心,像要生根发芽一样。
有阴影朝她的方向靠过来,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往旁边让了让,来人不识相地在她左手边坐下。她极不客气地瞪过去,想让他离自己远点儿,抬头却看到谢得一脸浅笑地看着她。
他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而她的心情却糟糕透了。
她远远地看见他的车子十分醒目地停在酒店门口,大概是在等她。她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也不问他有什么事,径直望着某一处夜空发呆。
谢得也不说话。
奇异的是,这样的沉默却并不让人觉得难堪。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他突然问:“要不要吃冰淇淋?”
辛意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没有说话。他拍了拍衣服站起来。走了几步,辛意田喊住他问:“你有零钱吗?”
他愣了一下,“带了卡。”
辛意田把怀里抱着的塑料袋罩着的衣服一股脑儿扔在地上,从包里翻出一张纸币递给他,耸肩说:“没有了,只有十块零钱。算了,帮我带瓶水吧。”
很快他拿着一盒冰淇淋和一瓶矿泉水回来了。辛意田接过冰淇淋,问:“怎么只买一盒?你呢,不吃吗?”
“钱不够。他们刷卡机坏了。”
“哦,那你喝水吧。”
他一开始没什么表示,过了会儿盯着她的冰淇淋说:“我也想吃。”
辛意田瞟了他一眼,无视他暗示的话语和炽热的目光,断然拒绝道:“不行。”说着挖了一大勺往嘴里送。
“不行算了,我吃饭。”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也饿了。走,吃饭去,我请客。所以——”她下巴微抬指着地上的衣服,看着他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谢得犹豫了一下,还是弯下腰把衣服抱起来。但是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走到车边时,几乎是把衣服像破布一样扔在后座,只差在上面踩两脚了。
她任意地支使他,甚至拿他当苦力,而他,竟然甘之如饴。他对这样卑微的自己感到愤怒。
她仿佛没看到,径直问:“你想吃什么?”
他不说话,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左弯右拐后在一栋貌似私人宅院的建筑前停下。辛意田下车望着城中这个著名的私家餐馆,侧身看谢得,睁大眼睛说:“你这是报复还是挑衅?哼,我还请得起!”说完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她一上来就点酒,谢得没有阻拦。两人像斗气似的各据餐桌的一方,把面前的饭菜当做敌人,一通乱扫。
辛意田喝了不少的酒,不但自己喝,还要谢得陪喝。她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撑着下巴,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的面子不够大是不是?请不动谢总喝这杯酒?”谢得一开始不理她,后来被她逼得没办法,瞪着她发狠说,“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这是你自找的。”
她甚至跟他喝交杯酒。两个人手挽着手,脸贴着脸,炽热的呼吸纠缠在一块儿,喝得谢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趁着理智尚存,他制止她,叹气说:“够了,走吧。”辛意田在他的半扶半抱下坐到车里,头一歪抵着车窗睡着了,露出一截白皙滑腻的后颈。
谢得看着眼前醉得不省人事的她,内心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半晌,他叹了口气,车子还是掉头朝她住的酒店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