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8话:措手不及躲着你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流产手术,是吗?”
幸之雾瞪大眼睛看着津庭叔,她平静的态度反倒让他的目光漂移起来,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才好。“是……是这个意思。”
她低垂着头,应了声“哦”又没了声音。
怕她这样闷在心里会产生更差的心理状态,津庭鼓励她说出来,“你要是有什么话就跟津庭叔说吧!我既是你的亲人,也是医生,我能帮助你的。”
幸之雾抬起头,笑盈盈地望着他,看不出有任何不快的情绪,“您不也说了嘛!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做流产手术,可是再耽搁下去只能做引产了,那对我的身体创伤也很大。所以,其实……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吗?”
她说出了津庭此刻尴尬的心理,卓远之是他一手带大,对他的教育,津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发生了这种事,他根本无法以平常医者心对待之雾,他甚至不好意思面对她。
看出他的心思,幸之雾反而用笑容来安慰他,“津庭叔,这件事不是卓远之的错,他也是为了要救我,所以才出此下策的。我还要感谢他呢!要不是他,我这条小命早没了。”
这正应了八卦先生对占卜和实际的揣测,根据八卦先生的通灵占卜,在上次绑架事件里,之雾已经该命断黄泉了。谁知她不仅没有死,还怀了远之的孩子。也就是说新生命的出现延续了之雾的性命,远之用他的方式向恶魔要回了幸之雾的命。
他说到,做到。
可是,真的要让之雾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杀了腹中的孩子,对于远之和之雾来说都有一定的伤害,也在无形中在两人之间树起了高墙,想要翻越这座城墙到达心灵彼岸将难上加难。可是留下这孩子……
“之雾,这毕竟是你的事,你得自己拿主意,而且要尽快。”津庭叔能说的只有这一句,他从未发现自己如此懦弱。
幸之雾不怪他,她只想说,“卓远之呢?这件事他也有权利作决定的。”
孩子的父亲呢?他在哪儿?
他消失了,自从知道她怀孕的消息后,他就彻彻底底地消失了,连个影子都不见。幸之雾不知道这只猪头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是害怕见到她,还是觉得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索性不见?
“津庭叔,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个时候,之雾的任何请求,卓冠堂里的人都会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更何况是津庭,“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
“我要见卓远之。”从津庭叔变得僵硬的表情,幸之雾知道这个要求或许过分了一些,“要是不行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不是!不是……这个……远之去意大利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津庭都不敢看她。也不知道英冠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居然答应远之的请求,把他放去了意大利,这不是添乱嘛!不等之雾开口,他主动给自己提要求,“我去把他叫回来,我这就去把他叫回来,你等着,别着急啊!你先好好休养,睡一觉醒了之后,他就回来了。”
幸之雾沉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不开口,不想表达任何思想,她只想呆坐在床上,审视着自己苍茫的未来。
今夜的月真圆啊!照得这夜也变得透亮起来。不知道意大利的月是不是也如这般明亮?
意大利的夜空没有月亮,夜色黑沉沉地压在人的心上,只留下沉重。
“少堂主,津庭叔打电话来让您马上回去。”阿土放下电话向卓远之请示,得到的却是少堂主遥望着夜色的背影,“少堂主,津庭叔急等着您呢!”
“你杀过人吗?”
背对着阿土的卓远之显得高深莫测,阿土不自觉地望了望自己拿枪的右手,“当然……”
“杀过——我们身在黑道,杀人是再平常不过的行为。”卓远之自问自答,要的不过是有人倾听罢了,“阿土,你会杀自己的孩子吗?我是说,你不怕杀人,可你会杀死自己的孩子吗?也许是男孩,也许是女孩,你会杀吗?自己的孩子,你要杀的对象是自己的孩子,你会吗?”
他繁琐的问题围绕着一个主题,那个问题像一根绳子将他一圈圈捆起来,越来越紧,他找不到绳头,摆脱不了被束缚的命运。
身为卓冠堂少堂主,身为黑道未来的第一接班人,他不会被任何人打败,只会输在自己的手上。
阿土洞悉少堂主烦乱的心绪,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我没有孩子,我不知道。”
“如果一不小心就有了呢?”
“我不会。”阿土的回答简洁而迅速,那完全出于人的本能,“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他是我的小孩,我就会好好照顾他长大,绝不会杀了他。”
卓远之的背影被阿土的回答反复撞击着,无话可说。
“少堂主,阿土是孤儿,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爱。很小的时候,我就发誓,如果有一天我做了父亲,我会让我的儿子享受最大的爱,我要把我没能得到的幸福全部给他。”
都说孩子是父母生命延续的象征,这个道理在卓远之的心里尤为清晰。八卦先生的占卜没有错,如果不是有这个孩子,之雾的命已断。孩子虽然来得不是时候,但他保护了他的妈妈,他没有错。
“阿土,给津庭叔打电话,说我们已经从意大利动身,马上直接回堂。”
再见到他,恍若隔世。
幸之雾眨眨眼睛,总觉得这个黑发黑眸的男子起了变化,不再是她相识的猪头,“你回来了?”
他点头,眼神不小心溜过她的腹部,“我回来了。”
她起身想倒杯茶给他,却发现只有白开水,“没有咖啡也没有茶,只有白开水,津庭叔说怀孕的人不适合喝含咖啡因或碱性比较重的东西,所以我这里只有白开……”
她的话顿在他的眼神里,那比千年寒潭还要深的眼神包容了她所有的语言。
她发愣的瞬间,他接过她手里盛满白开水的杯子一饮而尽,“结婚吧!”
结婚吧?
结婚吧!
结婚吧——
她等了他十六天二十一个小时三十九分钟,得来的就是他这样的答案。
结婚吧!是的,结婚吧!
要给孩子一个法定身份,要给她一个交代,结婚成了惟一的办法。
“你不问问我的决定吗?”
幸之雾抬起眼睛看着他,没有责备,没有审问,有的只是从她知道自己怀孕以后,贯彻到底的平静,“我不想被孩子拖住,我还小,我还不满十七岁,我还要回孟袁中学,我还要上大学,我还要找到自己的梦想,我还有很多年轻时该玩的没有玩过,我并不想被孩子,被你捆死——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也会有这种想法?”
给自己斟上一杯白开水,这一次他没有一口喝干,而是慢慢地品着……品着白开水的滋味,“那么你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是呢?”
她紧盯着那张脸,那张曾让她充满期待,现在却轻而易举就能将她置于死地的脸,“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那么我尊重你的想法。”这就是他的回答——白开水流进唇间,滑过喉咙,进入腹部。水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那么静,那么冷,仿佛没有任何感觉和反应。幸之雾静静地望着他,守着他,像看一条沉睡的喷火龙。
然而,真正的火山,在平静隐藏下的火山终于爆发。
“你根本无所谓是不是?这个孩子对你而言无所谓是不是?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因为你根本不想见到他,不想让他存在,如果可能,你想把他杀掉是不是?”
白开水的滋味在于没有滋味,这正是它有别于其他饮品的特点。
他的沉默让幸之雾恼火,他没有反抗,等于肯定了他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那他……还想不想要她?
“卓远之,你觉得我和这个孩子都是麻烦是不是?如果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你根本不想看见我。朵猫猫说得没错,我除了顶着‘命定之人’这个称谓在这里招摇撞骗,我还能做什么?”
吸吸鼻子,她不允许自己哭出来。她是幸之雾,幸之雾是永远不会被自己打败的,又怎么能流眼泪呢?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缠着你,不管我是不是真正的命定之人,我都不会再继续缠着你。我这就走,我和这个孩子的死活跟你无关。你也是为了救我,才会……碰我,才会……才会有这个孩子。这一切原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走向离去的那扇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那只一直握着杯子的手用力将她拽住,再以同样的力气将她甩到了床边。他不在乎是不是会伤害她肚子里——他的孩子。
“是!这个孩子的死活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他,我一点也不在乎。一个孩子活下来又如何?一个人活着就是为了等待死亡,一个人来到世上只是为了享受痛苦,然后苦中作乐,还说自己很幸福。人生的结局注定是悲剧,所谓的喜剧是自己演给自己看的,是欺骗自己,掩饰痛苦的一种方式。这样的人生,我为什么还要期待我的孩子来品尝?”
心已凉,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门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上下眼皮的碰撞,泪水就此崩溃。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眼神停在门边,他的手握住门把,很用力,不知是要捏碎自己的手还是要捏碎坚固的门。
“按照八卦先生的占卜,我十五岁这一年遇到了我的命定之人,可是我的结局却是终生孤独。十五岁,我遇见了你,占卜的上卦验证了,那下卦呢?原本在上次绑架中,你就会死于水,而我难逃孤独一生的命运。可是你却违反天意活了下来,是我救了你,也是这孩子!如果孩子的存在可以延续你的生命,那么就让它留下来。如果地狱可以延续你的命,我不惜永远活在地狱里。如果上天不让你活,我就让神去死。”
门未掩,而泪先决。
在泪眼婆娑中,幸之雾只听见他最后的话。
“我要的……只是你而已。”
为了幸之雾和孩子的安全,在卓英冠的建议下,卓远之打算将婚礼订在日本。而且以他们的年龄,也只有在日本才能拿到合法的结婚证明。
原本以为婚礼会很忙,可一打算,幸之雾竟发现根本没什么要做。孟袁中学那边,卓英冠已经出面帮她和远之办理了退学手续。一时间幸之雾闲得都快发毛了,惟一能做的只有一个,等待。
“我们什么时候去日本,猪头?”
“叫我‘远之’吧!”毕竟,他将成为她的丈夫,叫“猪头”太难听了。
“远之?”她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称谓,怎么觉得好别扭?斜望着他,如果不考虑他刚满十七岁,她会想这样稳重、成熟的男人的确够格做她的丈夫,可是只要想到他不过是个故作成熟的十七岁毛小子,她就觉得这场婚礼简直荒唐得要命。
她忽然笑忽然怒地看着他,让卓远之的后背直起鸡皮疙瘩,还是给她找点事做吧!以防她又想出一大堆有的、没的。“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要不要通知家人?”说穿了就是通知她爸幸德书,她那个在非洲保护野生动物的妈不通知也罢,反正母女俩很少见面,感情基础太过单薄,说了又能如何?只能图增心烦罢了。
他说的这些幸之雾都考虑到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爸爸说,再想到爸爸得知她未婚先孕,而且被迫结婚,还是跟黑道第一堂卓冠堂的少堂主结婚,爸爸会有怎样的震怒,那情景简直不敢想象。
她心里怕怕,所以一拖再拖。
“明天就要去日本了,你还是尽快给你爸打电话吧!”卓远之不想再拖下去,“我在这里陪着你,你现在就打吧!”
幸之雾瑟缩了一下,一个劲地摇头,“还是不要了,等他知道再说吧!他要是不知道,我也不想说什么。”她想一直隐瞒下去,而且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将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卓远之站在她的身前俯视她,“我很快就要成为你的丈夫了,我将分担你的喜怒哀乐,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为你顶着,怕什么?有我呢!”
有他在,她什么也不用怕,真的什么也不用怕吗?
幸之雾握着手机望着他,不怕?不怕?只要有他就不用怕吗?不!她不想做一个躲在他身后寻求保护的小女人,也许她没有朵猫猫那么好的功夫,也没有秦彬彬那么雄厚的黑道背景,可那又怎样?她有她的优势,总有一天她要证明自己有能力站在他的身边,陪他面对世间风云。
总有一天,她要证明,她有能力和他一起飞。
拿出自己的手机,幸之雾拨下爸爸办公室的号码,这个时候他一定在工作。
“我是幸德书。”
电话通了,刚刚还给自己鼓劲的幸之雾一下子蔫了,“是我,之雾。”
好在电话没有立即挂断,幸德书给了她机会把话说清楚,“什么事,说吧!”
“我要结婚了。”
幸德书的喘气声在电话里听起来尤为刺耳,“跟谁?”
幸之雾狠狠吸了口气,等待迎接下面的风暴,“卓远之。”
“那个黑道分子?”幸德书再接一句,“我不许。”话锋一转,他重新找到问题的突破口,“你是不是跟他发生了什么关系,所以才急着这么早就把自己嫁掉?”不愧是御用大律师,分析力惊人。
既然风暴迟早都要到来,那还等什么?迎接吧!“是!”幸之雾坦然承担随后的结果,“我怀孕了,不得不结婚。”
以为会迎来一阵狂风暴雨,以为会是海浪汹涌,杀机重重,没想到电话那边竟平静得出奇,“之雾,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遍:打掉孩子,马上来英国读预科班,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否则你再也不是我幸德书的女儿。”
一切都在幸之雾的预料中,包括电话那头的嘈杂声,那是封千里想抢过电话的声音,也是幸德书不让封千里插手的阻拦声。
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幸之雾的手中,她望向坐在她对面的卓远之,他静默地等着她的回答,也尊重她做出的所有决定。
她要飞,他给她机会。
“爸,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爸’。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爸,我不会杀掉我的孩子,我更不会现在去英国,也许有一天我会……”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电话断了,幸之雾握着的手机却没有放下,“我会去英国看望你和封千里,但一定不是现在。请您尊重我的决定!天凉了,英国也一样吧!您要好好保重,别太累,我相信千里会照顾你,你也要帮我照顾封哥哥——再见,爸爸!”
她微笑着放下手机,从此后她将不再是幸德书的女儿。抬起眼,她看向他,“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不会后悔吗?”她放弃的是御用大律师之女的身份,还有她身后的白道。
也许这已不算轻松,但接下来的生活将更加沉重。她不再是白道一员,不等于她能轻松走进黑道。黑暗的世界比白道更难以接受她,更何况她要做的不是简单的黑道小混混,而是黑道第一堂的少堂主夫人,如何震慑众人,如何站稳脚根,她要怎么做才能融入新的生活,她有想过吗?
他在默默为她担心,她知道吗?
她背对着他,将手机里有关幸德书的所有联系方式一一删除,她的未来只剩下这座卓冠堂和他——她的丈夫。
对她的丈夫,幸之雾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将我的身份在黑道公布,”怕他不懂,她再补充一句,“我是说,不要把我是你妻子的消息公布给任何人,知道的人知道就好了,不知道的就不要再说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成为他的夫人很丢脸吗?还不能说?
卓远之拧起的眉头已经告诉幸之雾他动怒了,还是让她赶紧解释一下吧!“我还没有信心做卓冠堂少堂主夫人,你就先帮帮忙,不要给我树敌吧!”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今年的选妻会,卓远之没有选下任何一个未婚妻或女朋友,已经让九个分堂主憋着一股劲,想看看少堂主夫人的人选会********,如果让他们知道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白道女生,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而且黑道上卓冠堂的敌人也会伺机而动,以这个连保护自己都成问题的少堂主夫人来威胁整个卓冠堂。
为了她的安全——好!他答应她,但她也要知道,“要是这样,婚礼将更加简单,连父亲和津庭叔都不能去日本参加婚礼,你明白吗?”
卓冠堂堂主和少堂主很少同一时间出现在某个地方,这是为了防止增大杀伤目标,更是害怕万一发生情况,卓冠堂将会失去主持大局的人。而且若卓英冠和卓远之父子同时参加前往日本的这场婚礼,随同的保镖和护卫众多,也难以掩人耳目。
幸之雾不糊涂,心里透亮一片,“行,没问题。”谁让她这么小就嫁人呢!简单一点也无所谓。
如果十年以后她还和卓远之在一起,她一定要让他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将她风风光光娶回家,她发誓!
用不着十年,在幸之雾去日本的前一天,她就从《环球时报》上看到了一则消息:
英国御用大律师幸德书近日宣布与其女幸之雾脱离父女关系……
从此以后,幸之雾连最后的亲人也没有了。
为了那遥不可知的未来,为了无法判断对错的决定,为了那顶“命定之人”的桂冠,为了腹中系着卓远之和她血脉的宝宝——她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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