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当我遍体鳞伤地躺在刑部大狱的监牢里时,那种诡异和不真实感仍然挥之不去。我的思维仍在混沌之中,像做了一个最诡异的噩梦,直到此刻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这种怪异的感觉胜过了恐惧和彷徨。
看来我们没有死,只是落到了未知的朝代,还换了身体,我和林越都已不是本来的模样,身份地位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成了太子,我成了刺客,竟然还是刺杀他的刺客。
一个念头带着黑色幽默闪现在我的脑海,这是谋杀亲夫啊!
这个认知让我郁闷到爆棚。不知道这两具身体的原主有什么样的故事。可以肯定的是两个人都死了,太子是被匕首刺死的,那个女人死于头部的撞伤,而我和林越在他们的身上又活了过来。
此时此刻我已认命,懒得再去想,诸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为什么到了古代,为什么换了身体这样的问题。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穿越。我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我们没有葬身海底,还是应该跳起来咒骂老天,竟然把我们投入到这样的境地。
由于刺杀当朝太子是滔天大罪,我被关在了天牢最里面的一间暗室。阴森冰冷的牢房,四周都是青黑色的石壁,仅在一角铺着薄薄的一层稻草。而此刻,我就蜷缩在稻草上,艰难地将身上碎布一样的衣服拼凑着遮住裸/露出来的身体。身下是散发出呕人霉味的稻草。我卧着的地方湿漉漉的,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我的血。
不过几天的功夫,我已经不成人形了。天知道这群天杀的狱头怎么会有那么旺盛的精力和热情,对我采用了可以说是全天候的不间断的立体轰炸式的刑讯,每天例行公事般的鞭打,已然让我遍体鳞伤,伤痕累累。我在死去活来中竟然产生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曾几何时,我被如此地重视,竟然让我成了这个大牢里最引人瞩目的头号要犯,连据说是皇上下旨悬赏捉拿了三年零五个月才捉到的江洋大盗,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敬畏。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傍晚,负责审讯我的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马大人在经过一天的反复询问“到底是谁指使你行刺太子的?”而无果后,最终是目光发直,声嘶力竭。我实在是懒得再理他,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他不烦,我都嫌烦。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早说出来了,还用得着半吊在这儿挨鞭子吗?这几天来,我无数次声泪俱下,跟表决心一样说自己真的是冤枉,显然对这样的回答他们是不满意的。到现在,我已经不哭不闹也不说话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将醒来后的事儿仔细地回想了一遍,醒来后,只有换了身体的我和林越在,其余的人都是后赶到的。林越附身的太子是挨了一刀,血流不止,可是也没人看到是谁刺的。
接连不断的刺激让我的大脑已经麻木不仁,不过我还没傻到承认自己行刺皇亲国戚,在古代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承认了就是死路一条,搞不好还是个凌迟什么的极刑。只有咬紧牙关,我知道,既然林越现在是“太子”了,他醒过来就会想方设法地救我,我只要熬到他来救我。
我的木然刺激到了山羊胡子,咬牙咬得颌下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指着我切齿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本官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这刑部大牢里的鞭子硬!”
我冲天翻了个白眼,又是一顿噼哩啪啦,血花四溅。
就在此时,那个被抓归案的大盗被带到刑讯室里,准备过堂。这间刑室很宽敞,各种刑架林立,完全可以满足几个人同时挨打。大盗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一米八的个头佝偻得只剩一米五,两条腿哆嗦得让我想给他像漫画里那样加几条曲线。我在自己挨鞭子的间隙偷耳听了一下,断断续续地听到是这个大盗偷了皇上一个便宜老丈人的价值连城的古董,审讯的人在追问那件古董的下落。
我见那个大盗抖得牙齿咯咯,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不禁替他着急,这是要挨打的节奏啊!果然,鞭子虎虎生风地抽到他身上。我仔细辨别了一下,跟打我的声音不太一样,打在我身上的是“噗噗”的声音,那是抽在了伤口上,新伤摞着旧伤的效果。而由于他一身皮肉完好,所以鞭子抽在他身上像放鞭炮一样的清脆。
“噗噗”和“啪啪”的交响忽然让我觉得颇为喜感,百忙中,我冲着大盗露齿一笑。想来是我这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的形象太过惊悚,以至于大盗看着我猛地哆嗦一下,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从那以后,偶尔在刑室中遇见,他都要对我露出敬畏的目光。当然,他早就招了赃货的下落。可是天牢里就是这样,千万别相信什么坦白从宽,那都是骗人的,不打掉半条命,就不会相信你已经说了实话。因此大盗大哥颇为苦楚,只恨自己没有多偷几样,这会儿也好有个交待。不过大哥也不含糊,鬼哭狼嚎地编瞎话,编得我都听出来满是漏洞,一会儿说偷了地主家的元宝藏在西山,一会儿说偷了财主家的字画藏在了破庙里,最后连他偷了孙员外的小妾都说出来顶事儿了。
相比之下,我这边颇为安静,除了审讯的声音,也就是刑具磕磕碰碰的声音。
对了,我好像是忘了交待什么了。
说了半天搞得自己跟女英雄似的坚贞不屈。实情是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最开始的鬼哭狼嚎纯粹是吓的,当看到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中蜂拥出来,那种视觉效果相当的恐怖。
不过看多了鲜血,也就麻木了,就像外科手术的医生一样,依然觉得刺眼,但是已经习以为常。
我的身体感觉不出疼痛,只有触觉,没有痛觉,我可以感受到皮鞭打在身上的震颤,也可以感觉到粗粝的麻绳扎在我的胳膊上,可以感觉冷,感觉饿,就是感觉不到疼痛。因此即便已经皮开肉绽,闭上眼睛,忽略鞭梢抖在空中的呼啸声和抽在身上的颤动,基本可以安慰自己,这不是打我呢,打的是别人。正因如此,我对刑讯表现出来的越来越的轻视和淡定,让我成了天牢中不朽的神话。
不知是穿越过来后,本人的精神还没有跟这具身体契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最初的惊异和恐惧后,我早已心安理得,并且深深地庆幸。这简直就是天大的一个福利!就像是突然拥有了一项特异功能,虽然挨打一点儿也不美妙。但是相对于疼得死去活来,我很感激这项特异功能。
就如此刻,我卧在自己的血泊中,还能如此神思敏捷,天马行空地想东想西,全拜没有痛感所赐。
痛感虽然没有,但是失血造成的口渴还是折磨着我。我抬起头,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着惨淡的月光勉强爬起来,一步一蹭来到牢门口,端起地上一只破了一个老大豁口的粗瓷碗,将碗中带着苦味儿的水一饮而尽,再一步一蹭地回到我的稻草堆。困意袭来,人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分外地软弱,我对自己已经是破罐破摔,甚至产生一种反正不是自己的身体,大不了被打死再穿回去的念头。但是我很担心林越,他挨了一刀,如今生死未卜。
这些天我很努力地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他,可是此刻想着他温暖的手,忍不住泪水爬了一脸。他还在这个时空吗?他疼不疼?如果我死在这里,把他一个人留下,他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