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自己的嘴角尽量完成一个弧度,冰冷的手握住晓楠,“晓楠,我们要离开了。”
“我知道,亦安。从看到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好,不管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不要放下我。亦安,你要知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开始照顾着一个生命从此有着缺陷,并且随时会被拽位入黑洞之中的人。而她肚子里的那个未知的生命,没有人能够预料,他带来的究竟是幸福还是毁灭。你——真的做好心里准备了吗?”
晓楠的声音里有着小心翼翼地不确定。
我摊开双臂,轻轻地将她抱住,“晓楠,我们都是有着残缺生命的人,不论这痛苦的根源是否来自于不同的线源。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不会分开。因为现在,我们是彼此唯一能够依靠的亲人。”
“亲人。”晓楠轻轻嗫嚅,如同山谷里脆弱而颤动的回音。
“是的,亲人。”
我微笑着,捧着她仿佛易碎的脑袋,在她光洁的额头轻啄一吻。她太过脆弱,原本纯洁的灵魂被突入其来的猛烈狂风席卷进入,身体便被瞬间灌入了太多的污浊之物,她没有反抗的力量,只能被迫地接受着。
改变了她原本平静人生的人是我。这份孽债,我要让自己用一生的责任去偿还她。甚至,包括她已经死去的姐妹。不论那个女孩是否有着熏心的欲望,将她推入那份绝望深渊的手的主人,却是始终是我。
我的一生,既然已经变得沉重,不如就选择继续背下去。或许在死的那一天,能够得到些许的解脱。
虽然我知道,阴郁的痛楚会永远伴随着我。
我选择在半夜的时分离开,天籁俱寂,厚重的灰蓝带着压抑的气压大片大片地覆盖着夜色之中的一切万物。
冬季里凛冽的寒风在车子的飞驰下嗖嗖划过,同玻璃相互摩擦着发出如刀割一般的锐利声音。刺耳分明,却又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彼端,被隔绝在模糊的暧昧边缘。我在车里听到车轮碾过结了一层薄薄的还没有化开的冰雪,咯吱咯吱,像是无数穿着高档皮鞋的有力的脚迅速地踩踏在了上面一样。
程林在前面安静地开着车,一只手技巧娴熟而自如地转动着控制方位的转盘,另外一只手,则是不停地抽着烟。
晓楠在车座后面已经沉稳地睡着,路程还要三个小时,对于一个身体有些虚弱的孕妇来说,睡眠,是最好的休息。
我坐在和程林平行的方位,一只手拿着打火机,等到他的一根烟吸尽,从烟盒中拿出另外一阵烟时,我便会及时为他供应点燃这种尼古丁的火源,让他可以持续不断地以一种优雅的姿势拿着手中那根白色的有着辛辣味道的刺激。
大多的时候,他的手只是停留在空气中,并不将烟送入嘴里,于是当那些烟蒂成为了一对灰色轻飘的废物时,我便终于忍耐不住地对他说,“如果不想吸,就立刻停止。这样对晓楠和她肚里孩子的侵害也会减轻很多。”
于是程林两根微微蜷曲的手指犹豫了一下,便果断地将烟顺着已经微敞的车窗缝隙外扔了出去。烟头便被冷冽的风卷入进了白色的群沙之中。永无休止的潮冷最终将它冰冻,熄灭。
“刚刚催眠师已经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南宫夜已经醒来。在最初醒过来的时候曾叫过你的名字,但真正清醒之后眼里却是带着迷惘的神色。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你的名字。所以只要再催眠一到两次,他的记忆里,就会完全失去掉你的影子。永远,都不会再想起你。”
永远这两个字,程林说得异常重。
“这样很好,原本,我还对于催眠带着几分的不确定。看来,他是真的把我忘记了。”我淡淡微笑,语气略带轻松。
“安安,我一直认为夜是一个冷血而残忍的人。他的生命之中,哪怕包括他自己,也从来没有任何值得珍惜的存在。可是今天,你却让我发现了其实你比起他,还要残忍许多。如果说他虐的是身,那么你,就是心。而这,才是最让人无法承受的。”
“你在替你的朋友不平吗?”我问他。
“不,我只是在心疼你。他的伤痛抹去了,可是你的呢?”程林看着我的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疼惜。
“我也会好。”我转身不再看他。车灯将夜间里的凛风变成了实体,透白的它们以迅不可挡的姿态脾气暴躁地一次次冲击着玻璃窗。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它们呼啸喧嚣的大声,一次次,毫不间断地直直撞击进我的心里。
心里那个恐惧的黑洞,庞大而肆意地扩张着,我的两只手紧紧纠缠在一起,如同相互攀附依靠的干硬藤蔓。一旦分开,失去了水分而过度脆弱的它们便会失去依赖的力量而甩落于地,粉身碎骨。
只是我的脸,依旧带着沉静的淡然。
三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而这里,将会成为我以后生活的地方。一个靠在这所城市的一个小镇上。
我曾想要去火车站买两张去往云南的票,那是一个广褒而环境安静怡人的地方。适合晓楠养胎,也适合抚慰我有着疮疤的心。
童年的记忆里,奶妈曾经对我说过,云南丽江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故乡。那是一个四面青山环绕,碧野之间绿水萦回的美丽古城。每到五月中旬的时候,高山上的灌木杜鹃就会开成大片大片,点缀着整座山峦。那异常艳人的粉红色彩,散发着清新的芳香,在奶妈的回忆中流溢出来,我嗅到了那芳香而甜美的味道。心里,便朦胧而隐约地有了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