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流觞愣了愣,沉默了片刻。秋贵妃所说,倒也在理。
秋悟非自己在江湖上打拼,一贯心思冷沉,手段酷烈,凡事锱铢必较,这些年早已经是江湖上公认的惹不得的人物。
若他早年回归秋家,恐怕未必能有此成就。
秋贵妃看了他一眼,涩涩一笑:“觞儿还没说,来此为何?”
“哦,”姬流觞不甚在意道,“神慧怀有身孕。”
“这……”秋贵妃呆了呆,随即喜形于色,“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觞儿成了亲,也将要做爹了,本宫日后见到姐姐,好歹不至于无颜。”
姬流觞不动声色地抖了抖,站起身慢慢道:“话已经送到,本王便先告退了。”
“觞儿,”秋贵妃亦站起身,“那孩子的事,还请你多费心。”
“娘娘,这事本王也无能为力。”姬流觞不咸不淡道,甩了甩袖子。
“觞儿!”秋贵妃在他身后追了两步,颓然停了脚。
姬流觞脚下微微一顿,终究还是走得远了。如果不曾与秋悟非一起在江湖上漂泊那些日子,他或许会答应秋贵妃。早些年的时候,秋家对于秋悟非来说,是高不可攀的门墙,他那不光彩的出身,便是站在阳光下,也会觉得污秽不堪。京师这片土地从来是不养人的,处处是高人,遍地是门墙,私生子便仿佛是卑微的蝼蚁,比贫寒家族里的孩子还不如。
可是,他是秋悟非。即便是花魁之子,他这一生,仍注定是要站在高处,俯视众生。那曾经高不可攀的门墙,对他来说有算得了什么呢?一个没落的公卿之家,在他眼里毫无价值。
秋家予他三分血脉,却让他十分嫌恶。回归秋家,此生绝无可能。
“这不是宣王殿下么?”小豆子办完事,远远便见到姬流觞慢腾腾走着,便上前行了礼,“太子已经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
“有劳。”姬流觞点了点头,仍是慢腾腾走着。
小豆子低着头数着他走路的步子,不由有点感慨——这王爷出了一趟门,走路都慢了许多呢,看样子神慧郡主有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姬流觞不动声色挑眉看了他一眼:“太子打算什么时候登基?”
“呃……”小豆子噎了一下,恭顺道,“回王爷,奴才不知。”
“小豆子,太子日后总是要登基的,你在他身边伺候,太过于谨小慎微,反倒不是好事。”
“是。奴才谢王爷教诲。”
姬流觞微微眯起眼睛,深刻觉得太子也挺不容易。早些时候,父皇尚在宫中,手中捏着众人的生死,太子小心翼翼的一定没少担心。如今父皇去了西山行宫修养,太子手掌大权,地位更加稳固,下头的人对他逢迎多真话少,想来也十分无趣。
没想到,他身边这小太监也如此的不会体察主子的心意,倒也算是奇葩了。
姬流觞这么感慨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掩饰脸上那显而易见的同情神色。小豆子又一贯的细心妥帖观察入微,悄悄瞟了一眼,便知道宣王殿下是在想着什么了。
即便是伺候人的奴才,也是会觉得委屈的。小豆子是萧家长房的人,自小资质过人,如不是萧家为防宫中巨变会危及太子,他也该是大户的少爷,习文练武总能有所成就。
太子那人别的都好,就是偶尔难免婆婆妈妈,且总喜欢在不该软手的时候软了,让人十分不放心。他这次就登基与封后之事询问他,本来也是可惜他的才华。
但是,主子哎,你真的不是想要奴才的小命么?风调雨顺的年岁,御史台那些人就格外无聊,奴才一点也不想成为众人的靶子!
再说了,聊天谈心事这种事情,日后自有皇后来做,他只要好好跟小沫儿相处便得了。
他这么拉拉杂杂地想着,一路上倒也不无聊。两个人靠近御书房,便有小太监扯着嗓子喊:“宣王殿下到!”
太子正在御书房中,对着细琐的奏折不耐烦,听到这声喊,精神顿时一震,欢欢喜喜地扔了手中看了一半的折子。
姬流觞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抬起眼就见太子一脸见鬼的表情。他不由有点奇怪:“太子殿下?”
“你、你、你,”太子大惊失色,“这天要塌了,地要陷了么?”
姬流觞轻轻松松道:“太子殿下多虑了,天未塌,地未陷,人也活得好好的。”
“你——”太子绕着他转了转,并拢两指喝道,“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姬流觞看他的表情里不自觉便多了份同情,悠悠道:“太子,监国的压力很大吧?你最近都没有睡好吧?现在连眼睛都花的吧?”
“你才眼花!”太子狠狠道,“不过,你竟然会老老实实行礼,真让人意外。”
“这个嘛,”姬流觞远目,“神慧说,父母的言行对孩子有极大的影响。”
“孩子……”太子愣住,“已经生了么?怎么这么快?”
他揪住姬流觞的领子:“你对神慧做了什么?”
姬流觞拍开他的手,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这是胎教的一种。教的好了,日后孩子就会知书达理。”
太子松了口气:“孩子几个月了?”
姬流觞竖起一只手掌晃了晃。
太子笑道:“很好。如果是儿子,就娶本宫的女儿。如果是女儿,就嫁给本宫的儿子。”
小豆子忍不住抚额,姬流觞脸上那看白痴的表情更明显了:“太子,你该先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