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的选择
“庄主。”张坤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瑾妃走了。”
楚风脸色苍白的站在窗前，肩头一片腥红。他没有说话，目光飘忽的眺向远处。
张坤握紧了拳手，又慢慢松开，“庄主，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可以……”
“她有权知道这些。”楚风静静的开口，声音依旧没有温度。
“庄主，你可以留下她的。”
“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留下来，只会让她更痛苦。”那不是他想要的。
“你们暗中保护她……到那里。”
张坤不再说些什么，他默默的转过身退出房间。
外面，青青，小妹还有关义都守在门口。看到他出来，关义再也忍耐不住，“我要进去问问庄主为什么要让瑾妃走？她会痛苦，那庄主就不会痛苦吗？这几年庄主是怎样对瑾妃的，咱们可看在眼里！”
“关义！”青青喝住他，摇了摇头。
小妹看了看他们，低下头轻声说，“其实，瑾妃姐姐很可怜的，还有她的孩子。”
张坤叹了一口气，“走吧，庄主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我不去。”关义还在闹别扭，倒是青青接下了重任，“我和小妹去吧，让关义留在宫里，庄主的身体还需要休养，告诉长老再从庄里调些人手过来吧，我怕有人会趁机生事。”
“你是说，寒王？”张坤慎重的点点头，“那你们小心，关义留在宫里，我先回紫遥山庄跟长老商量下。”
“好。”
听到外面的谈话，楚风慢慢垂下眼帘，拿起桌上她留下的信。
“楚风，这一次，我不想说谢谢。”
她的痛，他一直都懂。
如果银月爱她的方式是永不放手，那么，他爱她的方式就是，放手。
换上便装出了宫后，她就一直抱着念儿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念儿在她怀里睡得安稳，粉嘟嘟的小脸蛋，活脱脱银月的翻版。特别是那对漂亮的眸子，像得厉害。
“婉儿姑娘。”
听到身后骤然出现的声音，她的双眸一亮，转过身看到对面的人，没有一丝诧异，“带我去找银月。”
她知道，银月的人肯定就在皇宫四周监视着，看到她抱着孩子单独出宫，一定会出现的。
青龙看一眼她怀中的念儿，点头道，“请婉儿姑娘随我来。”
坐在青龙备好的马车里，她的脑海中不停晃过他身中数箭鲜血淋漓的样子。一个她恨了几年的恶魔，却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他倒下前那抹充满留恋的目光，深深的扎进了她心里。
马车慢慢停下来，青龙掀开帘子，一股栀子花的浓郁香味立即钻进鼻间。
她把念儿小心翼翼的交给青龙，刚下马车就看到迎面走来的人，一怔，“凌妃？”
席凌穿着银衫，英姿飘逸的来到她面前，目光定定的看着她，“我是皇上手下四堂的朱雀堂堂主。婉儿姑娘，很抱歉没有对你言明真实身份。”
原来，银月竟在楚风身边安插了这么一颗棋子。
“他，怎么样？”
“皇上暂没有性命之忧。”
“他在哪？”
“婉儿姑娘，这边请。”席凌请进她，一直走到木屋的里间。
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后，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
席凌悄悄拉走一直守在旁边的白虎，退出去关好门。
银月赤、裸着上身，裹着的厚厚一层绷带，被不时渗出鲜血的伤口染红了大片。垂挂在沿边的手，无力的耷拉着，他的银发，凌乱的铺在枕头上，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得骇人。
站在他旁边，盯着这张几年来都不曾仔细瞧过的脸，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滑落下来。
这个男人，折磨了她八年的男人。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这么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死掉一样。
他的头发依旧妖娆，灼目的银色却平添了几抹凄凉。
这就是林婉的……哥哥。
透过水雾氤氤的眸子，一遍遍细数着他脸上的桀骜，她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三尺黄土或许可以埋葬掉此生的纠葛，但三年中的空白呢？又有谁来填写？
恨过了，怨过了，伤过了，痛过了，就算现在明白了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一个错误，她与他之间，却真的陌生了。
可是，摸摸朐口，她清楚的感觉到，那里仍然会痛。
“小婉儿，你站在那里，是在同情朕吗？”
苏瑾倏地抬头，对上他狭长的眸，看到眸中不变的妖冶时，眼泪瞬间涌了出。
“念儿，是我的孩子……”
“看来，朕不必再隐瞒什么了。”银月挣扎着坐起来，身上的绷带又透出一片鲜艳的红，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知道……这三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在恨……”苏瑾像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恨太多了她一时找不到源头。
银月虚弱的抬起凤眸，想要伸手触碰下她，却根本无能为力。他自嘲的掀起嘴角，“至少，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朕。”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朕不需要告诉你。”银月挑了挑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不管你跟朕有没有血缘关系，朕永远都不会放手！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休想逃离！”
苏瑾缓缓垂下双眸，心早已痛得窒息，“这种罪孽，你能背负多少？将来，你又能为念儿背负多少？你既然选择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就要负责他的人生。难道我们犯的过错，要让念儿来偿还吗？”
“朕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什么规矩，什么礼教，只要朕能收服天下，这一切通通都要为朕改写！”银月傲然不可一世，看向苏瑾的目光，带着一种决然，“这些都不必你来担心，朕敢让念儿出世，就能完好的保护他！有朕在，你和念儿绝不会受到伤害，哪怕只有一丁点，朕也绝不允许！”
苏瑾摇了摇头，银月的眼神登时变得阴鸷，“你为了他在拒绝朕？”即使他此时脸色苍白遍体鳞伤，却仍散发出慑人的戾气，隐含着毁灭。
苏瑾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压抑太久的纠结终于暴发了。她倒退几步，凄凉的笑着，“你明不明白，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你的妹妹！你可以残忍的杀掉所有嘲笑你的人，可以无视天下人的耻笑，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狂妄的银月！他可以为所欲为！那么我呢，念儿呢？你只会拿高墙来保护我们吗？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别人的眼光，也不是他们的闲言碎语，而是长在自己心里的魔鬼！我们将永远背着这块沉重的巨石，一辈子都喘不过气！”
“妹妹又如何？这一切根本就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要让我们来承担？”银月咪起双眸，瞳仁泛着妖异的邪气，“朕只知道，朕要你，朕这辈子都只要你这一个女人！朕的子嗣，只有念儿！”
他霸道的宣言，灼伤了她的心。
“不。”她淡淡一笑，清明的眸静静的看着他，“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不再是三年前的林婉，我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爱的人，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些。至于念儿，我希望……”
“够了！”银月愤怒的一声低吼，绝美的容颜被一层癫狂覆盖，“你以为，将名字改作苏瑾，你就真成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别忘了，念儿的身体里流着你和朕的血！想抹杀，那是永远也可能的！想做五罗国的皇妃，朕就让五罗国彻底的消失！你生生世世都只能做朕的人……”激动过后，他倏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她想上前，可脚步迈动一半，又缩了回来。攥紧双手，压下心头所有的纷乱，冷静的看着他，“想怎样，随便你吧。如果你不让我带走念儿，那么我只希望你能够保护好他。”
不再多说，她果决的转过身朝外走去。
“回来！朕命你回来！”银月不顾一切的想要追上去，却重重的摔下床，整个人狼狈的趴在地上，却仍然拼命的朝前爬去，“朕不许你走！”
苏瑾悄悄的站在门外，窥到里面的情形，心痛得无以复加，只能把手送到嘴边，用力的咬着，生怕自己哭出声来。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叫声，她紧紧贴住墙壁，身子摊软的滑落下去。
银月，放手吧，求你放手吧……
“婉儿！你回来！朕会给你名分，会给你幸福，朕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回来，回来！”他的呐喊，何其卑微。
银月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
那扇门近在咫尺，他却再也爬不动了，像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嘶吼一声，“婉儿！”
苏瑾的心，已经碎成了碎片，零零落落的，栽着曾经的欢愉，伤悲，落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屋里没了声音，恐惧瞬间席卷了她。她再也伪装不下，推开门冲了进去，看到地上动也不动的人，她突然慌了，“不、不、不、你不要死……不要死……”
“扑通！”她跌坐在地上，两手颤抖着翻转过他的身子，“别死……我不要你死……”
她猛地昂起头，转向门外，凄厉的叫着，“来人，快来人！救救他！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皇上！”青龙等人立即冲了进来，看到这副情景，全都吃了一惊，赶紧架起地上的人扶到床上。略通医术的玄武，马上解开他的绷带。
那些大大小小的箭伤伤口，全部崩裂，皮肉外翻着，血汩汩的冒出来。
“怎么办？”青龙的眉拧成了一线，白虎也是急急团团转。朱雀一边照顾苏瑾，一边也是干着急。
玄武急得满头大汗，“这些伤口太多，又太深，单凭创伤药根本不管用，如果血还止不住，恐怕……”
一句话让几人的心跌落谷底。
苏瑾慢慢集中焦距，看眼床上面无血色没有一丝生机的人，咬了咬牙，“席凌，你去帮我找些缝衣针和线。要快。”
夜色旖旎无边，月光倾泻，带走了一室的孤寂。
苏瑾默默的坐在他旁边，不时换下他额上的湿巾。
他烧得很厉害，眉头不时的蹙起，有些干裂的双唇偶尔蠕动几下，除此之外，他始终都是安静的躺在那里。
夜，变得有些凉。
苏瑾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伸手摸下他的额头，似乎不那么烫了。这才舒了口气，放松的坐在床沿上，一直凝视着他那张完美到无懈可击的俊颜，还有那一头夺目的银发。
有时候，爱是不需要说出口的。又是一种怎样强烈的爱，会让他不顾一切呢？
她知道自己离开的后果是什么，与五罗国的战争已经不算什么了，银月甚至会不惜将战火蔓延至天下。而她，却是逃避了自己，又成了天下的罪人。
她从来就不是个会为天下人牺牲自己的圣人，她没那么伟大，但她却怕伤害了念儿。
慢慢的，她闭上了眼睛，幽幽叹息一声，走出了房间。
外面，青龙等四人一直默默的守在那，看到苏瑾后朝她颌首，“婉儿姑娘。”
“我要离开了。”苏瑾静静的说。
“为什么？”白虎难以接受的看着她，“皇上对你怎么样，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居然说走就要走！”
“白虎，不许对婉儿姑娘无礼！”青龙喝斥一声，可白虎却不管不顾的说，“皇上是个何其高傲自负睥睨万物的人，因为你，他一夜白发！因为你，他弃朝政于不顾！又因为你，他宁愿有违常道，留住了小主子！可你呢？安安心心的做起了五罗国的皇妃！现在知道了皇上的苦衷，居然还要弃他于不顾！像你这样冷血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得到皇上的爱！”
“白虎！够了！”席凌娇喝一声，上前揽住苏瑾不停颤抖的双肩，“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在皇宫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你不能这样说她！”
“哦？是吗？哼，看她跟楚风恩恩爱爱的模样，你敢说她会像皇上一样伤心？会像皇上一样痛苦吗？”
席凌愤怒的走到他面前，指着苏瑾说，“她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哭的时候，你有看到吗？她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时，那种羡慕又悲伤的神情，你有看到吗？她常常对着天上的那轮银月发呆时，你有看到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她冷血？”
“通通闭嘴！”青龙的额头上青筋暴突，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厉声道，“皇上和婉儿姑娘的事，他们自有定夺，不是你我三言两语可以决定的！”
两人不再说话，拧着眉站到一边。玄武抬眸看向苏瑾，“婉儿姑娘，有什么话，是你不方便对皇上说的吗？”
苏瑾抬起头，抹掉眼里的眼泪，目光坦然的看向他们，“你们都是他的亲信，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段有违伦理的感情会遭到多少人唾骂？就算我不在乎，那么念儿呢？当他长大时，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这样一种关系，他要如何抬得起头？在念儿成长的三年里，我没有机会尽到一个娘亲的任责，现在，就让我为了他做一回选择吧。”
噙着泪水的眸子逐一扫过几人，“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这是对他也是对念儿最好的决定！”
白虎楞楞的站在那，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敌视，而是充满的复杂。
玄武动容的说，“婉儿姑娘，你舍得小主子吗？”
苏瑾摇了摇头，苦笑的脸上爬满泪水，最后看一眼他的房间，淡淡的开口，“以后，不再有林婉了。”
席凌深吸一口气，“走吧，我送你。”
“嗯，谢谢。”
目前着她的背影，玄武轻叹一声，“亲兄妹是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她说得没错，这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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