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杨帆:对话《时代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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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文化产业巨头(1)

俞敏洪:我与新东方的故事

过好了每一天,就是过好了一辈子!

为每一天生命取得的进步高兴,生命最终会画上圆满的句号。

——俞敏洪

他三次高考,两次落榜,最后却考进了北大。他申请出国留学,四次被拒签,然而这个糟糕透顶的人,却在出国梦破灭之后,创办起了新东方——一个中国民营教育的神话。从提着糨糊瓶满世界贴招生广告的穷书生,到今天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的B板富豪,这个看似柔弱的男人,如何一次次从绝望中寻找希望?

简介

俞敏洪,1962年出生于江苏省一个普通农家。1980年第三次高考后进入北京大学西语系。1985年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1993年创办北京新东方学校。2006年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

踏上命运的列车

为什么您这三次高考这么出名?

——杨帆

杨帆:又到高考的时候了,媒体重又聚焦俞敏洪,您是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俞敏洪:这个我知道,因为我高考了三次。阿里巴巴的马云也是高考三次,也是考的英语。他有一次到北大做讲座,说我高考了三次,才进了师范大学,俞敏洪高考了三次进了北大,结果他现在事业做得比我大。

杨帆:为什么您这三次高考这么出名?

俞敏洪:也许是因为我自己在给学生演讲的时候,提得比较多吧。我用这个来给学生举例子,告诉他们要不怕失败,继续尝试,可能会有更好的结果。如果我高考第一年没考上就放弃了那我现在是农民;我第二年没考上又放弃了,现在还是农民;我第三年考上了,我成了北大的学生。

杨帆:是您自己坚持考下来,还是?

俞敏洪:我父亲从小就希望我不要在农村待着,因为农村实在太苦了。通过上大学,想办法变成城市户口,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目标。

杨帆:如果说第一年有闪失,再重读一年可以理解,第二年还考不上,这时候的心情应该是很复杂的。

俞敏洪:第二次没考上确实很失望,也很难过,甚至就准备开始在农村干农活了。我母亲也觉得,哎呀,两次了,就不要再考了吧。我的小名叫老虎,我母亲就对我说:“老虎啊,咱们就在农村干干活,现在生活条件也变好了,慢慢地盖个房子娶个媳妇也就算了。”实际上到第三年,从家人到我,都有点不太想考虑高考这件事了。但是后来,我们那个县政府刚好办了一个高考补习班,而且专门是招报考外语的学生的。我进去的时候,大多同学是第一年落榜,我已经是第二年了,所以我落榜比他们有经验,显得比他们老练,那种感觉啊,(笑)更加不在意了。那帮孩子也觉得我好像比他们成熟,其实大家岁数都是差不多的。在补习班我被选为副班长,后来我自己通过拼命学习,大概到第二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成绩就变成全班第一了。

杨帆:这时候自信心很重要。

俞敏洪:对,因为我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当时我每天都是打着手电在被窝里背单词、背课文,背了好几个月,最后成绩就突然间上去了,我也变成那个班的班长了。我那个班后来成绩挺好的,40个同学考上了38个,在当年这可是极高的比例,因为当时大学的录取比例是100个学生录取两个,而我们整个班级几乎全进去了,我还算是进了最好的大学。

杨帆:工夫不负有心人,北大是您第几志愿?

俞敏洪:北大是我的第一志愿,但当时我没敢填。因为我觉得北大毕竟在江苏省总共就录取两个人。当初我们是分数线下来再填志愿,我老师问我,你到底想不想上北大?我说是想去啊,他说想去就填啊,我说我不敢填啊。后来我那个老师就抓过笔说,我给你填,但是如果没有上北大,被打到地方院校,你不要怪我。所以志愿全是我老师帮我填的。

杨帆:您当时拿到这个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是怎样一种表现?

俞敏洪:当时我正在家里种地。那会儿一个大队只有一个电话机,那天我们大队管电话机的人突然跑到地里来找我说,有你的电话,县教育局来的。我想肯定是告诉我,哪个学校录取我了。我冲过去接电话,问是北大的吗?他说你过来看了就知道了,好像不是北大。我懵了,就匆匆骑自行车跑到教育局,结果教育局长笑眯眯地说,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我一看上面北京大学四个字,当时就乐疯了。当时和我一起的还有两个同学,一个进了经贸大学,一个进了外交学院,他们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我们三个人在回家的路上像疯了似的。

杨帆:真有范进中举的感觉。

俞敏洪:我拿到通知书的时候,离北大开学只有一个多礼拜了,所以我母亲第二天毫不犹豫就把家里的猪和羊全给杀了,请全村的人吃了整整一礼拜。

杨帆:哎哟!真的是隆重庆祝了一把啊。

俞敏洪:对,我老妈说北京那么远,你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干脆连你结婚的这个喜酒也一起办了吧。因为农村人结婚要大办,我说妈啊,女人在哪儿呢?办什么喜酒?我妈说反正你以后总会有的,就先办了吧。所以我一个人喝一杯上大学的酒,又喝了一杯结婚酒,结果老婆进了北大7年以后才找到。

俞敏洪终于如愿以偿地走进了自己梦中的北大。从农村来到北大的他,在这个高手云集的新环境里,头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

北大的日子不好过

嗯,现在看上去还是蛮时尚的,补丁贴在了胳膊上。

——杨帆

杨帆:走进北大就差不多一路高歌喽?

俞敏洪:我进北大的时候,基本上不会讲普通话,因为我大学以前的语文老师都是用家乡话上课的,还教我们读错了很多成语,结果我在北大闹了好多笑话。比如说饮鸩止渴这个成语,老师误把鸩(zhèn)读成鸠(jiū),结果我说“饮鸩(jiū)止渴”,同学就拼命地笑我。我那时比较土,浑身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上体育课的时候,那个老师都不叫我名字的,都喊我说,哎,那个大补丁出来做个动作给我们看看。我的每条裤子的屁股部分都是破的,磨破以后,我妈就给补一个大布,但是又没有同样颜色的布,所以那个补丁和那个裤子的颜色是完全不一致的,特别扎眼。

杨帆:嗯,现在看上去还是蛮时尚的,补丁贴在了胳膊上。

俞敏洪:当时那是贫困的一种标志。后来我在同学中间形成了这么一个印象:一个极其刻苦,极其认真的,但成绩又不怎么好的人。

杨帆:因为基础太差了吗?

俞敏洪:一个是基础差,第二个就是你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学习效率就会下降。我本来进北大的时候,分数挺不错的,所以分在了A班,但后来发现我的外语从语音、语调到听力水平都不行,就给我调到C班去了。C班是属于相对落后的,都是些水平比较低的学生。这个感觉挺不好的,我就产生了一种自卑感。北大的老师上课基本上都用英文,后来为了能够听懂老师上课,我就把《新概念英语》当成练听力的教材,从第二册第二课开始,到第三册、第四册就这样持续听。我做事情有一个特点,一旦决定以后,会全力以赴拼了老命把这件事做完。我从刚开始每天听两三个小时变成每天听四五个小时,后来干脆就不去上课了,每天听十几个小时。结果听了大概两个月不到吧,把200多篇课文就听得滚瓜烂熟了。

杨帆:其他的课都耽搁了?

俞敏洪:就是干脆两个月不去上课了。但是等到我听完了以后再走进教室,就发现老师讲的内容,我大部分都能听懂了。所以有的时候,我发现自学比老师讲课要更加有效。

杨帆:都像您这样,您的新东方就不用招学生了,大家都自学去好了。

俞敏洪:呵呵,我常常鼓励学生不要来新东方。我说我告诉你一个方法,回去自己学,你来回路上还要跑两个小时,何必呢。

杨帆:一般您会告诉他们什么方法?

俞敏洪:就比如说,每天把两三句自己认为还不熟悉的句型写在笔记本上,然后把中文翻译写在另外一个笔记本上,每次看到中文,就顺手把英文句子写下来。如果写得不对,就去对照原句。总有写错的时候,把错误改过来,就会印象深刻。一天三句,10天不就30句嘛,100天不就300句了嘛,这样,英语的句子结构能力基本上就没问题了。所以英语其实学习起来并不难,很简单。但是很少有学生有这样的毅力,最后能把300句话倒背如流,倒写如流的,这需要耐力、毅力和持之以恒的决心。

1985年,大学毕业后的俞敏洪留在北大做了一名英语老师。那个时候,出国热开始在国内逐渐兴起,看着自己的同学一个个去了国外留学,他也开始心动了。但又是连续三年没有成功,第四年虽然联系上学校却没有奖学金,依然无法成行。

离开吧

您觉得北大给予您的是什么?——杨帆

当时是有些怨的,现在想想,北大对我恩惠无量。——俞敏洪

俞敏洪:我在北大,当时工资120块钱人民币一个月,兑换成美元才20美元,怎么可能有钱到国外去读书?所以就彻底放弃了。但你只要不放弃努力,就会有另外一个机会。

杨帆:于是您到校外去努力了。

俞敏洪:对,我就到外面去教书了。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搞培训好像是蛮不错的一个行业。另外当时有一个比较单纯的想法,就是我为别人教书,每天晚上最多赚20块钱,但是如果说,我招一批学生自己教的话,是不是每天晚上就能赚到200块钱?这样一算就会有冲动,我是不是要去自己开一个学校?后来就有了新东方。

杨帆:您当时知不知道这是学校不允许的呀?

俞敏洪:是不允许呀,他们说我扰乱北大的教学秩序。我打出北京大学托福教学专家的旗号,北大就说,我们在整个编制系统里没有这样的专家。就给了我一个行政记过处分。这么一来,我在北大干不下去了。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把处分通告贴得到处都是,北大的闭路电视还播放了我的处分通告,加上我的照片。这样我在马路上走的时候,学生都能把我给认出来了。

杨帆:当时就已经出名了。

俞敏洪:学生就会对我指指点点,说,哎,你看那个就是被处分的老师。后来一学期的课教完以后,我就决定离开北大了。当时我在北大的月工资是一百多块钱,我在外面教书一个月已经能拿到五六百块钱了,就觉得自己不是北大的了,但失去了一个靠山。

杨帆:对此家里的反应呢?

俞敏洪:我老妈反应最强烈,老妈说你要出来,我就自杀给你看之类的。

杨帆:您觉得北大给予您的是什么?

俞敏洪:当时是有些怨的,现在想想,北大对我恩惠无量。如果没有北大的这样一个小小的处分的话,极有可能我就一直在北大待着了,那就没有今天的新东方了。

杨帆:我倒不这么看,我觉得,凭您个人的能力,如果没有新东方,也会有新西方之类的东西。

俞敏洪:不一定,任何一个人他到某一个点上,需要有某种东西来激发他。如果激发这个开关,他老也碰不到的话,他一辈子可能就这样下去了。一个小小的拐弯,使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了。

惊险的开始

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了,很难得。

——杨帆

对。我也觉得这辈子怎么会这样?自己都觉得奇怪。

——俞敏洪

杨帆:新东方在哪个阶段,会让您感觉比曾经受处分,离开北大这些事还要痛苦?

俞敏洪:我碰到的第一个麻烦就是不知道怎么跟社会打交道。自己做学校和培训机构,就发现,城管也来了,物价局也来了,街道居委会、公安局、教育局、民政局都来了。

杨帆:各个职能部门都来关心了。

俞敏洪: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当时让我最难过也最要命的事情,就是我讲课本身比较有煽动力,所以学生就越来越多,别的培训机构的生源就不好了,他们急了,在我的贴广告人员出去贴广告时,他们就拿刀子把人给捅了,进了医院,差点把命给送掉。我到公安去报案,公安局就说,哎呀,我们现在连杀人的案子都处理不过来,你这个案子只能往旁边放一放。结果等了一天也没消息,等了两天也没消息。没有人再敢出去贴广告了,学校面临着要关门的处境,那时有点陷入绝境了。

杨帆:后来怎么处理的?

俞敏洪:我再跑到公安局门口,看到一位长得慈眉善目的公安人员,我就跟他说,同志我有一件事要找你。后来请他到对面的小饭馆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聊了一个多小时,他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好,也挺不容易的。过了一个礼拜,他帮我把他们的领导请出来一起吃饭,六七个人,加上他们的政委、大队长等。

杨帆:您煽动力很强,我们的公安干事可不轻易跟别人到酒馆里去喝酒的。

俞敏洪:我从来没跟社会打过交道,所以我只会说一句话,就是大哥喝,大哥喝。结果他们还没怎么喝呢,我已经喝得钻到桌子底下,晕过去了。后来他们都没来得及吃饭,就用警车把我送到了中关村医院抢救了5个小时。

杨帆:您这属于苦肉计吗?

俞敏洪: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喝醉。后来医生说差一点点就抢救不过来了。

杨帆:酒精中毒啊?

俞敏洪:严重酒精中毒,半小时之内两斤五粮液就下肚了。(杨帆:您自己?)对呀。完了以后,那个公安人员就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挺感动的。他说,俞老师,没想到你为了新东方这么拼命,以后不跟你喝酒了,也不跟你吃饭了,都快被你吓死了,但是新东方在海淀区的治安问题,应该不会有问题了。然后他们迅速就把那个案子结了。

杨帆:天呐,这也是用生命换来的。

俞敏洪:在某种意义上是吧,这是我第一次与社会打交道。

杨帆:好像后来有一次被打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