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马夫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与其说是白牙的凶猛,倒不如说是它的沉默。他用咬破流血的胳膊蒙住喉部和面容,极力退到马棚去。幸亏考利出现,否则他可就好受了。正如它救了狄克的命一样,现在它又救了马夫的命。它是对的,它比爱犯大错的神知道的还多。它的一切怀疑都不无道理。古老的劫掠者就在眼前,又玩起了它的老把戏。
两夜之后,白牙又捕食小鸡了,但这次行动的规模要比主人预想的大得多。白牙事先仔细地观察了鸡栏和小鸡们的生活习惯。在夜间它们都就寝之后,白牙爬上了新拖运来的木头堆上。它又从这里跳到了鸡舍的房顶上,越过栋梁,跳落到鸡舍里的地上。紧接着,它冲入鸡群,大屠杀开始了。
第二天早上,当主人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廊上时,映入他眼帘的是马夫摆出的一排50只白色的来科亨鸡。他对自己轻轻地打了一声口哨,先是感到惊讶,然后表示钦佩。
同时,他也看到了白牙,但是白牙既不是做了不应该做的事的样子,也不是犯了罪的样子。它举止骄傲,好像真的干了一件值得赞扬、值得奖励的事似的。它连一点犯了罪的意识都没有。
当主人面对这一件干得令人不愉快的工作时,他紧闭双唇。然后,他严厉斥责这个不知情理的罪犯,他的声音里只有神的愤怒。他还抓住白牙的鼻子,让它闻一闻死鸡,同时痛打了它一顿。
从那以后,白牙再不敢冒犯鸡窝。它已经认识到,那是犯法行为。后来主人把它带到鸡圈里,欢蹦乱跳的活食就在它鼻子底下跑来跑去,出于本能,它立即要扑它们,主人一声吆喝制止了它。
主人领着它在鸡圈里转悠了半个时辰,它受本能的驱使,一次又一次地想扑上去,但每次都被主人制止了。就这样,它懂得了这条法律。就在当天还未离开鸡圈时,它对鸡就已经不大理会了。
那天吃午饭时,司考特把教训白牙的经过告诉父亲,父亲忧郁地摇着头说:“一旦狗养成了吃鸡的习惯,并且尝到了血腥味儿,是没办法治的……”说完仍不断地摇头。
司考特不同意父亲的看法。“你等着瞧吧,”最后,他打赌说,“我要把白牙跟鸡一起锁起来,锁它一个下午。”“可是,你想想那些鸡会如何呢?”老法官说。
“而且,”司考特接着说,“它每杀一只鸡,我赔你一块金币。”
“不过你也应该罚父亲。”贝思插话道。餐桌上的人也齐声赞同,于是法官司考特点头答应。“好吧,”威顿?司考特沉思片刻后说,“下午结束后,如果白牙没伤害一只鸡,那么为它在场内停留的每10分钟,你都要庄严慎重地对它说一句:‘白牙,你比我原以为的要聪明’,就好像你当法官作出庄重的审判一样。”
这样一家人藏在有利的地方,观察动静。结果法官父亲失败。白牙被主人锁在场里,主人走后它便趴下睡了。有一次它站起来到饲料槽去饮水,全不把鸡放在心上。就它而言它们并不存在。4时时它跑着纵身一跳,跳到鸡窝顶上,然后落到外面地上,一本正经地游荡回房。它已懂得了法则。门廊上,在喜气洋洋的一家人面前,法官司考特对着白牙缓慢而庄重地说了16遍:“白牙,你比我原以为的要聪明。”
但是大量的规律弄得白牙不知所措,常常使它丢脸。它得学习不应该伤害属于其他神的小鸡。然后,还有猫、兔子和火鸡,所有这些它都不应该伤害。实际上,当它只部分地学懂了这条规律时,它的印象是它不应该伤害一切有生命的东西。
在外面房后的牧场上,一只鹌鹑可以在它鼻子底下安全地拍着翅膀跳来跳去。尽管由于急切和欲望的原因,它浑身紧张、颤抖,但它控制了本能而稳稳地站在那里,它服从神的意志。
后来有一天,它又一次来到后面的牧场上,看见狄克惊起了一只长耳大野兔,便去追逐它。主人自己在观望,未加干涉。不仅如此,他还鼓励白牙参加追捕。于是,它懂得了没有禁止捕杀长耳大野兔的法律。
最后,它完全学懂了这条规律:在它与所有家畜之间不应该有敌对行动,如果不能和睦相处,至少必须保持中立。但是其他动物——松鼠、鹌鹑、白尾棕色野兔——都是属于荒野的生物,它们从未效忠于人类,因此它们是狗的合法食物。神只保护那些驯养的动物,而且在驯养的动物之间不允许有致命的冲突。神掌握着自己所拥有的动物的生死权力,他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权力。
与北方的简单生活相比,圣克拉拉谷的生活可是复杂极了。在文明环境里,这些错综复杂的事物要求的主要的一件事就是节制、约束——一种自我平衡,它像被拍动的、薄纱般的翅膀那样脆弱,同时又像钢铁那样坚硬。
生活有千副面孔,白牙觉得它必须见到生活的全部。于是,当它进入圣佐西市时,它或者跟在马车后面奔跑,或者当马车停下时自己在大街上闲逛。生活在它身边流过,深刻、宽广并且千变万化,冲击着它的感官,要求它立刻不断地做出调整和反应,几乎总是迫使它压抑自己的自然冲动。
肉铺里挂着的肉它一抬头就能吃到,但那里的肉它不能碰。房子里的那些猫,主人常去看,它也不能惹。到处都有狗冲它汪汪叫,但它不能反击。还有,便道上无数的行人在注意它,他们总是停下来指手画脚地说它,仔细地观察它,跟它说话。
更糟糕的是,总有人用手拍它。让这些陌生人用手拍是很危险的,但它也得忍受着。然而,它忍受过来了,而且,它对此不再感到窘迫,不再过于敏感。它以豁达的态度来正视这些陌生人对它的注意。
人们注意它是抬举它,它以同样的态度接受他们的抬举。从另一方面说,在它身上有一种东西阻止人们和它混得太熟,人们只是拍拍它的头,然后就匆匆过去了,好像对他们自己的勇敢行为还很满意。
可这对白牙也不是很容易。在桑乔斯郊区时,它跟在马车后面跑,遇到一些小男孩不断向它抛石头。然而它知道不许去追他们把他们打垮。因此它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本能,并且也这样做了,因为它正在被驯化成为文明生活中合格的一员。
不过,白牙对这种情况并不很满意。对于正义与公平它并无抽象的概念,但其生命中也有一种公平意识,正是这种意识,使它对不许反击用石头打它的人,对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感到怨恨。它忘记了在它与神达成的盟约中,他们保证要关心它,保护它。而有一天,主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鞭子,向抛石头的家伙打去。此后他们不再抛石头,白牙心里明白,这下满意了。
它还有另外类似的经验。在去往市内的路上,它遇到了闲荡在十字路口公共大厅周围的3只狗,当它经过那里时,它们向它冲过来。主人知道白牙的致命战法,因此不停地加深它对不要打架的这条法律的印象。
结果,白牙对这条法律学得非常好,每当它经过十字路口的公共大厅时,它都受到难以忍受的骚扰。在第一次冲击之后,它们每一次冲来时,它的咆哮都吓得那3只狗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但它们在后面跟着,向它吠叫,侮辱它。这种情况它忍受了一段时间。公共大厅前的人们甚至怂恿那几只狗去进攻白牙。有一天,他们公然嗾使那几只狗去攻击它。主人停下马车。“去跟它们斗。”他对白牙说。
但是白牙不能相信。它看看主人,又看看那几只狗。然后,它回过头来,热切地、疑惑地看着主人。
主人点点头,说:“去吧,老伙计。去咬翻它们。”白牙再也不迟疑,一声不响地转身向敌人扑去。3只狗面对着它,嗥叫声震天响,牙齿碰得“嚓嚓”作声,身子窜来窜去。路上卷起团团尘雾,使人们看不清搏斗的情况。
但几分钟后,两只狗倒在泥土里挣扎,第三只狗仓皇逃跑,它跳过一条沟,越过一道栅栏,飞快地穿过田野。白牙紧追不舍,凭着狼的方式和速度悄无声息地猛追,终于在地中央将狗追上杀害。
它一连杀死3只狗,从此与狗没有了大的麻烦。消息传遍山谷,人们小心翼翼,再不让自己的狗去惹“斗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