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三言二拍精编(第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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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醒世恒言(21)

玉郎起身,携着灯儿,走到床边,揭起帐子照看,只见慧娘卷着被儿,睡在里床。见玉郎将灯来照,笑嘻嘻的道:“嫂嫂,睡罢了,照怎的?”玉郎也笑道:“我看姑娘睡在那一头,方好来睡。”把灯放在床前一只小桌儿上,解衣入帐,对慧娘道:“姑娘,我与你一头睡了,好讲话耍子。”慧娘道:“如此最好。”玉郎钻下被里,卸了上身衣服,下体小衣却穿着,问道:“姑娘,今年青春了?”慧娘道:“一十五岁。”又问:“姑娘许的是那一家?”慧娘怕羞,不肯回言。玉郎把头捱到他枕上,附耳道:“我与你一般是女儿家,何必害羞。”慧娘方才答道:“是开生药铺的裴家。”又问道:“可见说佳期还在何日?”慧娘低低道:“近日曾教媒人再三来说。爹道奴家年纪尚小,回他们再缓几时哩。”玉郎笑道:“回了他家,你心下可不气恼么?”慧娘伸手把玉郎的头推下枕来,道:“你不是个好人!哄了我的话,便来耍人。我若气恼时,你今夜心里还不知怎地恼着哩。【眉批:好光景。】”

玉郎依旧又捱到枕上道:“你且说我有甚恼?”慧娘道:“今夜做亲,没有个对儿,怎地不恼?”玉郎道:“如今有姑娘在此,便是个对儿了,又有甚恼!”慧娘笑道:“恁样说,你是我的娘子了。”玉郎道:“我年纪长似你,丈夫还是我。”慧娘道:“我今夜替哥哥拜堂,就是哥哥一般,还该是我。”玉郎道:“大家不要争,只做个女夫妻罢。”

两个说风话耍子,愈加亲热。玉郎料想没事,乃道:

“既做了夫妻,如何不合被儿睡!”口中便说,两手即掀开他的被儿,捱过身来,伸手便去摸他身上。腻滑如酥,下体却也穿着小衣。慧娘此时已被玉郎调动春心,忘其所以,任玉郎摩弄,全然不拒。玉郎摸至胸前时,一对小乳,丰隆突起,温软如绵,****却像鸡头肉一般,甚是可爱。慧娘也把手来将玉郎浑身一摸,道:“嫂嫂好个软滑身子!”摸他乳时,刚刚只有两个小小****,心中想道:“嫂嫂长似我,怎么乳儿到小?”玉郎摩弄了一回,便双手搂抱过来,嘴对嘴,将舌尖度向慧娘口中。慧娘只认做姑嫂戏耍,也将双手抱住,含了一回。也把舌儿吐到玉郎口里,被玉郎含住,着实咂吮,咂得慧娘遍体酥麻,便道:“嫂嫂,如今不像女夫妻,竟是真夫妻一般了。”玉郎见他情动,便道:“有心顽了,何不把小衣一发去了,亲亲热热睡一回也好。”慧娘道:“羞人答答。脱了不好。”玉郎道:“纵是取笑,有甚么羞?”便解开他的小衣,褪下,伸手摸他不便处。慧娘双手即来遮掩,道:“嫂嫂休得啰唣。”玉郎捧过面来,亲个嘴道:“何妨得!你也摸我的便了。”慧娘真个也去解了他的裩来,摸时,只见一条****,铁硬的挺着,吃了一惊,缩手不迭,乃道:“你是何人?却假妆着嫂嫂来此!”玉郎道:“我便是你的丈夫了,又问怎的?”一头即便腾身上去,将手启他双股。慧娘双手推开半边道:“你若不说真话,我便叫喊起来,教你了不得!”玉郎着了急,连忙道:“娘子,不消性急,待我说便了。我是你嫂嫂的兄弟玉郎,闻得你哥哥病势沉重,未知怎地。我母亲不舍得姐姐出门,又恐误了你家吉期,故把我假妆嫁来,等你哥哥病好,然后送姐姐过门。不想天付良缘,到与娘子成了夫妇。此情只许你我晓得,不可泄漏!”说罢,又翻上身来。慧娘初时只道是真女人,尚然心爱,如今却是个男子,岂不欢喜?况且已被玉郎先引得神魂飘荡,又惊又喜,半推半就道:“元来你们恁样欺心!”玉郎那有心情回答,双手紧紧抱住,即便恣意风流。

一个是青年孩子,初尝滋味;一个是黄花女儿,乍得甜头。一个说今宵花烛,到成就了你我姻缘,一个说此夜衾稠,便试发了夫妻恩爱。一个说前生有分,不须月老冰人;一个道异日休忘,说尽山盟海誓。各燥自家脾胃,管甚么姐姐哥哥,且图眼下欢娱,全不想有夫有妇。双双蝴蝶花间舞,两两鸳鸯水上游。

云雨已毕,紧紧偎抱而睡。

且说养娘恐怕玉郎弄出事来,卧在旁边铺上,眼也不合。听着他们初时还说话笑耍,次后只听得床稜摇戛,气喘吁吁,已知二人成了那事,暗暗叫苦。到次早起来,慧娘自向母亲房中梳洗。养娘替玉郎梳妆,低低说道:“官人,你昨夜恁般说了,却又口不应心,做下那事。倘被他们晓得,却怎处?”玉郎道:“又不是我去寻他,他自送上门来,教我怎生推却?”养娘道:“你须拿住主意便好。”玉郎道:“你想恁样花一般的美人,同床而卧,便是铁石人也打熬不住,叫我如何忍耐得过【眉批: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你若不泄漏时,更有何人晓得?”妆扮已毕,来刘妈妈房里相见。刘妈妈道:“儿,环子也忘戴了?”养娘道:“不是忘了,因右耳上环眼生了疳疮,戴不得,还贴着膏药哩。”刘妈妈道:“元来如此。”玉郎依旧来至房中坐下,亲戚女眷都来相见。张六嫂也到。慧娘梳裹罢,也到房中,彼此相视而笑。是日刘公请内外亲戚吃庆喜筵席,大吹大擂,直饮到晚,各自辞别回家。慧娘依旧来伴玉郎。这一夜颠鸾倒凤,海誓山盟,比昨倍加恩爱。

看看过了三朝,二人行坐不离。到是养娘捏着两把汗,催玉郎道:“如今已过三朝,可对刘大娘说,回去罢。”玉郎与慧娘正火一般热,那想回去,假意道:“我怎好启齿说要回去,须是母亲叫张六嫂来说便好。【眉批:口是心非。】”养娘道:“也说得是。”即便回家。

却说孙寡妇虽将儿子假妆嫁去,心中却怀着鬼胎,急切不见张六嫂来回覆。眼巴巴望到第四日,养娘回家,连忙来问。养娘将女婿病凶,姑娘陪拜,夜间同睡相好之事,细细说知。孙寡妇跌足叫苦道:“这事必然做出来也!你快去寻张六嫂来。”养娘去不多时,同张六嫂来家。孙寡妇道:“六嫂,前日讲定的,三朝便送回来。今已过了,劳你去说,快些送我女儿回来。”张六嫂得了言语,同养娘来至刘家,恰好刘妈妈在玉郎房中闲话。张六嫂将孙家要接新人的话说知。玉郎、慧娘不忍割舍,到暗暗道:“但愿不允便好!”谁想刘妈妈真个说道:“六嫂,你媒也做老了,难道恁样事还不晓得?从来可有三朝媳妇便归去的理么?前日他不肯嫁来,这也没奈何。今既到我家,便是我家的人了,还像得他意!我千难万难,娶得个媳妇。到三朝便要回去,说也不当人子。既如此不舍得,何不当初莫许人家?他也有儿子,少不得也要娶媳妇,看三朝可肯放回家去?闻得亲母是个知礼之人,亏他怎样说了出来?【眉批:会说,】”一番言语,说得张六嫂哑口无言,不敢回覆孙家。那养娘恐怕有人闯进房里,冲破二人之事,到紧紧守着房门,也不敢回家。

且说刘璞自从结亲这夜,惊出那身冷汗来,渐渐痊可。晓得妻子已娶来家,人物十分标致,心中欢喜,这病愈觉好得快了。过了数日,挣扎起来,半眠半坐,日渐健旺,即能梳裹,要到房中来看浑家。刘妈妈恐他初愈,不耐行动,叫丫鬟扶着,自己也随在后,慢腾腾的走到新房门口。养娘正坐在门槛之上,丫鬟道:“让大官人进去。”养娘立起身来,高声叫道:“大官人进来了!”玉郎正搂着慧娘调笑,听得有人进来,连忙走开。刘璞掀开门帘,跨进房来。慧娘道:“哥哥,且喜梳洗了,只怕还不宜劳动。”刘璞道:“不打紧,我也暂时走走,就去睡的。”便向玉郎作揖。玉郎背转身,道了个万福。

刘妈妈道:“我的儿,你且慢作揖么!”又见玉郎背立,便道:“娘子,这便是你官人,如今病好了,特来见你,怎么到背转身子?”走向前,扯近儿子身边道:“我的儿,与你恰好正是个对儿。”刘璞见妻子美貌非常,甚是快乐。真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病平去了几分。刘妈妈道:“儿去睡了罢,不要难为身子。”原教丫鬟扶着,慧娘也同进去。

玉郎见刘璞虽然是个病容,却也人材齐整,暗想道:“姐姐得配此人,也不辱抹了。”又想道:“如今姐夫病好,倘然要来同卧,这事便要决撒。快些回去罢。”到晚上对慧娘道:“你哥哥病已好了,我须住身不得。你可撺掇母亲,送我回家,换姐姐过来,这事便隐过了。若再住时,事必败露。”慧娘道:“你要归家,也是易事。我的终身,却怎么处?【眉批:到此才想有终身。】”玉郎道:“此事我已千思万想。但你已许人,我已聘妇,没甚计策挽回,如之奈何?”慧娘道:“君若无计娶我,誓以魂魄相随,决然无颜更事他人!【眉批:还亏曲终奏雅。】”说罢,呜呜咽咽哭将起来。玉郎与他拭了眼泪,道:“你且勿烦恼,容我再想。”自此两相留恋,把回家之事,到阁起一边。一日午饭已过,养娘向后边去了,二人将房门闭上,商议那事,长算短算,没个计策,心下苦楚,彼此相抱暗泣。

且说刘妈妈自从媳妇到家之后,女儿终日行坐不离,刚到晚,便闭上房门去睡,直至日上三竿,方才起身,刘妈妈好生不乐。初时认做姑嫂相爱,不在其意。以后日日如此,心中老大疑惑,也还道是后生家贪眠懒惰。几遍要说,因想媳妇初来,尚未与儿子同床,还是个娇客,只得耐住,那日也是合当有事,偶在新房前走过,忽听得里边有哭泣之声。向壁缝中张时,只见媳妇共女儿互相搂抱,低低而哭,刘妈妈见如此做作,料道这事有些跷蹊。欲待发作,又想儿子才好,若知得,必然气恼,权且耐住。便掀门帘进来,门却闭着,叫道:“快些开门!”二人听见是妈妈声音,拭干眼泪,忙来开门。刘妈妈走将进去,便道:“为甚青天白日,把门闭上,在内搂抱啼哭?”二人被问,惊得满面通红,无言可答。

刘妈妈见二人无言,一发是了,气得手足麻木。一手扯着慧娘道:“做得好事!且进来和你说话。”扯到后边一间空屋中来。丫鬟看见,不知为甚,闪在一边。刘妈妈扯进了屋里,将门闩上。丫鬟伏在门上张时,见妈妈寻了一根木棒,骂道:“贱人!快快实说,便饶你打骂。若一句含糊,打下你这下半截来!”慧娘初时抵赖。妈妈道:“贱人!我且问你,他来得几时,有甚恩爱,割舍不得,闭着房门,搂抱啼哭?”慧娘对答不来。妈妈拿起棒子要打,心中却又不舍得。慧娘料是隐瞒不过,想道:“事已至此,索性说个明白,求爹妈辞了裴家,配与玉郎。若不允时,拚个自尽便了。”乃道:“前日孙家晓得哥哥有病,恐误了女儿,要看下落,教爹妈另自择日。因爹妈执意不从,故把儿子玉郎假妆嫁来。不想母亲教孩儿陪伴,遂成了夫妇,恩深义重,誓必图百年谐老。今见哥哥病好,玉郎恐怕事露,要回去换姐姐过来。孩儿思想,一女无嫁二夫之理,教玉郎寻门路娶我为妻。因无良策,又不忍分离,故此啼哭,不想被母亲看见。只此便是实话。”刘妈妈听罢,怒气填胸,把棒撇在一边,双足乱跳,骂道:“元来这老乞婆恁般欺心,将男作女哄我!怪道三朝便要接回。如今害了我女儿,须与他干休不得!拚这老性命,结识这小杀才罢!”开了门,便赶出来。慧娘见母亲去打玉郎,心中着忙,不顾羞耻,上前扯住,被妈妈将手一推,跌在地上。爬起时,妈妈已赶向外边去了。慧娘随后也赶将来,丫鬟亦跟在后面。

且说玉郎见刘妈妈扯去慧娘,情知事露,正在房中着急。只见养娘进来道:“官人,不好了,弄出事来也!适在后边来,听得空屋中乱闹,张看时,见刘大娘拿大棒子拷打姑娘,逼问这事哩!”玉郎听说打着慧娘,心如刀割,眼中落下泪来,没了主意。养娘道:“今若不走,少顷便祸到了。”玉郎即忙除下簪钗,挽起一个角儿,皮箱内开出道袍鞋袜,穿起走出房来,将门带上,离了刘家,带跌奔回家里。正是:

拆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孙寡妇见儿子回来,恁般慌急,又惊又喜,便道:“如何这般模样?”养娘将上项事说知。孙寡妇埋怨道:“我教你去,不过权宜之计,如何却做出这般没天理事体!你若三朝便回,隐恶扬善,也不见得事败。可恨张六嫂这老虔婆,自从那日去了,竟不来覆我。养娘,你也不回家走遭,教我日夜担愁。今日弄出事来,害这姑娘,却怎么处?要你不肖子何用!”玉郎被母亲嗔责,惊愧无地。养娘道:“小官人也自要回的,怎奈刘大娘不肯。我因恐他们做出事来,日日守着房门,不敢回家。今日暂走到后边,便被刘大娘撞破,幸喜得急奔回来,还不曾吃亏。如今且教小官人躲过两日,他家没甚话说,便是万千之喜了。”孙寡妇真个教玉郎闪过,等候他家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