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1］昊天：皇天。［2］骏：与“峻”同，总是经常的意思。［3］斩伐：残害。［4］疾威：残暴。［5］沧胥：沦是沉沦，胥是普遍。［6］茀（yì）：疲惫，劳累。［7］辟言：法言，合理的话。［8］行迈：行走。［9］臻：至。［10］戎：兵戎，战争。［11］曾：则，含“只有”意。［12］怹（cǎn）怹：忧伤。瘁：病。［13］哿：嘉。［14］棘：急。［15］鼠思：忧思。泣血：饮泣而至流血。
【赏析】
这是一位侍御官讽刺周幽王昏庸、群臣误国的诗。周幽王是西周的最后一个暴君，他宠爱褒姒，嬉戏烽火台，弄得国势日颓，民不聊生。居然要废太子宜臼（即东周平王），褒姒的儿子伯服企图立为太子。宜臼的母亲是申侯的女儿，这样申侯便勾结犬戎攻周，竟将周幽王杀死于骊山之下，自此西周灭亡。本诗是在西周灭亡前的政治腐败时期，幽王的一位近臣头脑较为清晰，痛感国事日非，而发出的歌吟。本诗寓精深于质朴，从细笔见本色，使人感到深切的历史责任感和婉丽的诗情美，其艺术创造手法，自有许多独到之处。其一，起语宏壮，收句陡峭。诗的开头蕴藉宏壮，意深境远。既有天庭，也有下界，昊天浩荡，哀鸿遍野，一幅岁饥民乱的图景，展现在人们的眼前展现。诗的结语，戛然而止。没有拖泥带水的赘述，未留余音杳杳的尾声，只是陡起一问：“昔尔出居，谁从作尔室？”便突然收束。不丢余笔，却激人深思，确定是“收语陡峭，特有机锋耳”（陈子展《诗经直解》）。其二，言极沉痛，笔亦斩绝。诗中感叹宗室绝迹，无人救恶，作者于乱作无人止，民生无人遂之际，只有“鼠思泣血”，而言无所不痛。他立场坚定，态度激烈，指责昏主直言不讳，痛斥诸臣。其言“曾我颌御，怹怹日瘁；凡百君子，莫肯用讯”，正是鲜明对照，而“无言不疾”，寄托了作者的遥深之慨。其三，对比合说，明白晓畅。诗的笔锋所及，尽是用比照方法，写出是非之态。天与人，罪与冤，利与害，“邦君诸侯”与“曾我颌御”，不能言与能言，不可使与可使，等等，都是从对比中明白易晓地表现出来的，沉郁的情思流于笔底，读者合而观之，自可得出正确的结论。
小茀
旻天疾威［1］，老天暴虐耍威风，敷于下土［2］。灾祸遍及全天下。谋犹回毓［3］，政策谋略尽谬误，何日斯沮［4］？什么时候停止什么时候结束？谋臧不从［5］，政策好的你不用，不臧覆用［6］。你盲从于不好的注意。我视谋犹，我看如今这政策，亦孔之邛［7］！弊病百出行不通！栖栖疨疨［8］，又附和来又诽谤，亦孔之哀。使人是很悲伤。谋之其臧，谋略之中那好的，则具是违［9］。却被非难弃一旁。谋之不臧，不好的谋略，则具是依。却全照办弗思量。我视谋犹，我看现在这政策，伊于胡底［10］！不知将变啥模样！我龟既厌［11］，占卜灵龟已厌烦，不我告犹。不肯示我吉和凶。谋夫孔多［12］，有很多参谋顾问，是用不集［13］。谈来议去终无功。
发言盈庭，夸夸其谈人满屋，谁敢执其咎［14］？谁肯肩负这重重的责任？如匪行迈谋［15］，如同问道室中人，是用不得于道。难以告知啥路通。哀哉为犹［16］，可叹你呀太糊涂，匪先民是程［17］，不学圣贤不法古，匪大犹是经［18］。大道正经路不走。维迩言是听［19］，只听庸夫浅陋话，维迩言是争。还就此语争赢输。如彼筑室于道谋［20］，如同盖房问路人，是用不溃于成［21］。永远无法成新屋。国虽靡止［22］，虽然国家不够大，或圣或否。人有圣哲和平凡。民虽靡衇［23］，即使百姓不很多，或哲或谋，有的聪明并善谋，或肃或艾。有的认真又能干。如彼泉流，朝政像那流泉水，无沦胥以败［24］。切勿相率使败亡。不敢暴虎［25］，空手不敢与虎搏，不敢冯河［26］。不敢无船渡河流。人知其一，人人知道这种危险，莫知其他［27］。其他隐忧脑后丢。战战兢兢，每天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临深渊心中愁，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多危险。
【注释】
［1］旻（mín）天：上天、老天。这是对天的敬称。疾威：暴虐。［2］敷：布，散布。下土：指全国。［3］谋犹：谋略、政策。犹，通“猷”。回毓（yù）：邪僻。［4］沮：停止。［5］臧：善、好。［6］覆：反而。［7］孔：甚、非常很。邛（qiónɡ）：病、坏。［8］栖（xì）栖：讨好，附和的样子。疨（zǐ）疨：攻击、毁谤，诋毁。［9］具：通“俱”。［10］于：往。底：至、到达。［11］龟：龟甲，古人占卜时用。［12］谋夫：出谋划策的人。［13］集：成功。［14］执：持、承担。咎：责任。［15］匪：非、不。行迈：走路。［16］犹：策略。［17］先民：先人，古人。程：效法。［18］大犹：大道。经：行。［19］迩言：缺乏远见的言论。［20］于道谋：与过路的人商议。［21］溃：达到。［22］靡止：小的意思。止，居处。［23］衇（w ǔ）：厚、多。［24］沦胥：相率。［25］暴虎：赤手空拳搏斗老虎。暴，通“搏”。［26］冯（pínɡ）河：无舟船而渡河。［27］其他：指信任、重用佞臣等潜在的危险。
【赏析】
《诗序》：“《小旻》，大夫刺幽王也。”孔颖达《毛诗正义》以为《小旻》和《十月之交》、《雨无正》等，作者同为一人，属周幽王时期的作品。关于此诗为什么在篇名上冠一“小”字，大致有三种说法：（一）认为此诗所讽刺的事，小于《十月之交》、《雨无正》等，故称《小旻》（郑玄、孔颖达）；（二）认为此诗属《小雅》，故冠以“小”字，以别于《大雅》中的《召旻》（苏辙）；（三）认为“旻天”涉及的范围太广，故去“天”字，加“小”字（姚际恒）。
这是一首政治讽刺诗。它讽刺了周幽王及其宠信重用的群小。诗人在揭露、批评周幽王的偏听偏信和政策上的错误的同时，也对周幽王赖以制定政策的群小的政治素质及精神状态作了分析，指出对他们制定、施行的政策的依赖是有很大的危险性。此诗采用赋的方法写成，但不少章节赋中有比。诗人擅以贴切、生动的比喻来说明事理、曲达情愫。如三、四章以向室中人问路、建屋而与路人谋，不可能取得良好效果为喻，来表明统治者正邪好坏不分，而与群小一味商议，就根本听不到深刻、有益的意见，就无法把国家治理好的道理。如末章以“暴虎”、“冯河”比喻显而易见的险事，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来比喻处境的险恶和心情的恐惧等，在人们的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由于含义丰富和概括力极强，许多诗句已演变为成语（如“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至今仍为人们所广泛运用。朱熹在《诗集传》中也指出“作舍道边，三年不成”的格言，它源出于《小旻》诗的第四章。这些均表明了《小旻》深远的影响了后世。
小宛
宛彼鸣鸠［1］，小小斑鸠鸟，翰飞戾天［2］。高飞上云天。我心忧伤，我心真忧伤，念昔先人。一想起我的祖先。明发不寐［3］，一夜睡不着，有怀二人。又把爹娘念。人之齐圣［4］，明智正道人，饮酒温克［5］。喝酒克制又从容。彼昏不知，无能昏庸的人，壹醉日富［6］。越喝越醉发酒疯。各敬尔仪［7］，各位要有谨慎的作风，天命不又［8］。国运一去难追踪。中原有菽［9］，长在地里的有豆苗，庶民采之。人们采回充菜肴。螟蛉有子［10］，螟蛾有幼虫，蜾蠃负之［11］。细腰土蜂捉回巢。教诲尔子，对你儿子进行教育，式扪似之［12］。美德定要继承好。题彼脊令［13］，看那小梪鸽，载飞载鸣。一边飞一边鸣。
我日斯迈［14］，天天我奔波，而月斯征［15］。你每月都出行。夙兴夜寐［16］，每天早起晚归忙个不停，无忝尔所生［17］。不要辱没父母名。交交桑扈［18］，小小青雀本食肉，率场啄粟［19］。却啄黄粟在谷场。哀我填寡［20］，叹我穷得叮当响，宜岸宜狱［21］。吃官司又入牢房。握粟出卜［22］，抓把小米去占卜，自何能堢？到哪里才能有好运气啊？温温恭人［23］为人柔顺又温良，如集于木。竟像爬在高树上。惴惴小心［24］，往下惴惴不安的看，如临于谷。如临山谷深万丈。战战兢兢，害怕失手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像是如履薄冰。
【注释】
［1］宛：小小的样子。［2］翰：飞得又高又快。戾（lì）：至。［3］明发：天明发亮。［4］齐圣：聪明睿智。［5］温：温和。克：自我控制。［6］壹醉：聚众醉酒。富：甚。［7］敬：恭肃。仪：仪表，仪容。［8］又：复。［9］中原：原田之中。［10］螟蛉：小青虫。［11］蜾蠃（cǎoluǒ）：土蜂。负：孵化。蜾蠃捕螟蛉入窠，作为幼虫的食物，古人误以为蜾羸孵化螟蛉为己子。［12］扪：善。似：嗣，继承。［13］题（dī）：“题”的假借字，视。脊令：梪晵。［14］迈：行。［15］而：你。征：出远门。［16］夙（sù）兴：很早就起来。［17］无：毋，不要。忝：辱。尔所生：生你的人，即父母亲。［18］交交：来往不断的样子。桑扈（hù）：鸟名，又名窃脂，俗名青雀。［19］率（shuài）：循，绕着。［20］哀：可怜。填（diān）：“瘼”的假借字，病。寡：泛指贫穷没有依靠的老人。［21］宜：且字，形近而讹。且，仍。岸：“犴”的假借字，牢狱。古代乡里牢曰犴，朝廷之牢曰狱。［22］粟：即糈（xǔ），祭神用的精米，占卜后作为卜人的报酬。［23］恭人：小心恭敬的人。［24］惴（zhuì）惴：恐惧担忧的神情。
【赏析】
汉儒以为《小宛》乃是“大夫刺幽王也”（见《诗序》），自此以后，历代解说《诗经》的人，都同一持这种解说。然而，照此解释，各个诗章的上下诗意难以贯通。到了宋代，朱熹力排旧说，他指出：“此诗之词最为明白，而意极恳至。说者必欲为刺王之言，故其说穿凿破碎，无理尤甚。”（《诗集传》）朱熹认为研究《诗经》，不能被旧说所囿，应该破除迷信，从作品本身锲入进去，摸索它的含义，把握作品的题旨。他的文学见解，正是理解《小宛》诗的一把钥匙。
那么，《小宛》究竟写了些什么？
《小宛》诗多次提到“念先人”、“怀二人”、“尔所生”，时时怀念父母双亲。诗中的“我”，是诗人自己，“尔”、“而”，明显是诗人的弟弟。
朱熹说《小宛》是一首“遭时之乱，而兄弟相戒以免祸之诗”，我们觉得朱氏对全诗的理解是正确的，这比《诗序》的“刺幽王”说要顺畅得多，恰切得多。
小弁
弁彼杹斯［1］，那些展翅高飞的寒鸦，归飞提提［2］。成群安闲地飞回巢窝。民莫不堢，每个人得日子过得都好了，我独于罹［3］。我独独愁眉紧锁。何辜于天［4］，得罪上天哪里呢，我罪伊何？我有什么罪过啊？心之忧矣，我心里忧伤啊，云如之何！真是对他莫奈何！睇睇周道［5］，平坦的大道上，鞫为茂草［6］。长满了青草。我心忧伤，我心里真烦恼，惄焉如捣［7］。像棍子在心上捣一样闷。假寐永叹，和衣躺着长叹息，维忧用老［8］。忧愁过渡使人衰老。心之忧矣，我心里忧伤啊，疢如疾首［9］。内心燥热而头痛难熬。维桑与梓，看到桑树和梓树，必恭敬止。定然要毕恭毕敬。靡瞻匪父［10］，父亲是我所唯一尊敬的，靡依匪母［11］。我所依恋的惟有母亲。不属于毛［12］，而今不附着裘皮的毛，不离于里［13］。又不在裘衣里贴得牢。天之生我，老天把我生下啊，我辰安在［14］我的好时运到何处寻找？菀彼柳斯［15］，茂盛的柳树上，鸣蜩嚖嚖［16］。蝉儿鸣叫不绝。有忰者渊［17］，深深的水潭边，萑苇淠淠［18］。长得很茂密的芦苇。譬彼舟流，真像那船儿在漂荡，不知所届［19］。要漂到哪里都不知道。心之忧矣，我心里忧伤啊，不遑假寐［20］。顾不得躺下把眼闭。鹿斯之奔，鹿儿呀奔跑忙，维足伎伎［21］。脚步像飞一样快。雉之朝雊［22］，雄野鸡早晨在鸣叫，尚求其雌。寻求它的好对象。譬彼坏木［23］，譬如那棵病树，疾用无枝。枝叶病得脱落干净。
心之忧矣，我心里忧伤啊，宁莫之知［24］！难道没有人知道我的衷肠！相彼投兔［25］，看那被网的兔儿，尚或先之［26］。还有人来放开它。行有死人［27］，在路边躺着的是死人，尚或烠之［28］。还有人来埋葬他。君子秉心［29］，你的居心啊，君子，维其忍之［30］。竟是那样残忍凶狠。心之忧矣，我心里忧伤啊，涕既陨之。不断地滚淌着泪珠。君子信谗，君子啊听信谗言，如或酬之［31］。好像接受别人的敬酒。君子不惠，没有恩情啊君子，不舒究之［32］。不细追究谗言。伐木掎矣［33］，伐树呵，用绳子拽倒它。析薪咲矣［34］。劈柴呵，要顺着纹路。舍彼有罪［35］，放过那有罪的人，予之佗矣［36］！我却将罪名给背负！莫高匪山，莫过于高过那山巅，莫浚匪泉［37］。深莫过于那流泉。君子无易由言，君子啊，不要轻易发言，耳属于垣。耳朵就贴在墙边。无逝我梁［38］，我的鱼梁上不要去，无发我笱［39］。我的鱼篓不要拨动。我躬不阅，我无法容存自己，遑恤我后［40］！为身后事担忧哪里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