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
这首诗是周王朝祭神的乐歌,从古到今有不小的分歧意见。《诗序》说:“《丝衣》,绎宾尸也。”绎,祭后第二日又祭之名。尸,像神受祭之人。宾尸,即天子以宾礼待尸。灵星,即天田星,旧说以为是主稼穑之神。所以按《诗序》的意见,本诗当是天子绎祭后,以待宾之礼宴请灵星之尸的乐歌。孔颖达据《序》认为本首“所陈乃绎祭始末之事也”(《毛诗正义》)。朱熹撇开绎祭,认为是“祭而饮酒之诗”(《诗集传》)。其他还有认为是雩祭或蜡祭的,不一一细述。今人高亨另辟新说,认为本诗是“周王举行养老之礼所唱的乐歌”(《诗经今注》)。就诗论诗,同时参考古今多种学说,我们认为朱熹一说近似。
宋人王质《诗总闻》说:“将祭而视牲、视馔、视器之类也;既毕燕(宴)以劳之。’自堂徂基‘,自上而下也;’自羊徂牛‘,自小而大也;’鼐鼎及龇‘,自大而小也。言往复检校也。”可供理解诗意参考。
本诗有用韵:如第一、二、四、六、七、九句;有不用韵:如第三、五、八句。
酌
於铄王师[1],啊!真英武,武王的进攻,遵养时晦[2]。帅兵讨伐那昏君。时纯熙矣[3],立刻光明照耀天空,是用大介[4]。成就了大事立了大功。我龙受之[5],我周家应天顺人有天下,杼杼王之造[6]。威风凛凛兴一番事业呀。载用有嗣[7],世世代代传下去,实维尔公[8],允师。武王秉公心,不虚假,大众信服他。
【注释】
[1]於(w ū):“乌”的古字,叹词,有赞美的意思。铄(shuò):辉煌。王师:指武王的军队。[2]遵:循,顺着。一说,遵,率。养:取。时:是,此。晦:昧。这里指昏君纣王。[3]纯:大,普遍。熙:兴起,兴盛。一说,熙,光明。[4]介:善,吉祥。大介即大善,大吉祥。[5]龙:宠,恩宠。受:承受。[6]杼(jué)杼:强壮、勇武的样子。造:为,成就。[7]载:则。有:语助词。用:因此。嗣:继承。[8]实:同“摽”,即“是”。实维:即“是维”,表肯定语气。尔公:尔先公,指武王。旧说解公为事,指武王伐纣,亦通。允:信,实在。师:
法,效法。
【赏析】
远古时代,我国歌谣常与原始舞、乐结合在一起,形成三位一体的特点。直到《诗经》时代,歌和舞才渐渐有了区别,舞蹈的歌词保留在《诗经》里的就叫“舞诗”。舞诗在《颂》中有一定数量,《酌》就是一首舞诗。
《酌》出自《周颂》中的《闵予小子之什》,本来是为了歌颂周武王灭商建周而设计的舞蹈《大武》中系列歌词之一,是周人赞美周武王的乐章。
《诗序》说:“《酌》,告成大武也。言能酌先祖之道,以养天下也。”《诗集传》解:“《酌》即勺也。”《仪礼》、《礼记》皆言舞勺,郑观文《中国音乐史》说:“《勺》为武舞,其诗为《酌》之章。”可见《酌》是舞乐。
《酌》为西周初年诗。《郑笺》说:“周公居摄六年,制礼作乐,归政成王,乃后祭于庙而奏之。其始成,告之而已。”认为这首诗的作者是周公,作于居摄六年制礼作乐的期间。《颂》用于宗庙祭祀。《诗大序》说:“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郑樵说:“宗庙之音曰颂。”《酌》一类诗宗教气氛较浓,被后人称为“宗教性的颂诗”。
本诗所歌颂的是周武王伐纣取天下的功绩。《尚书》中的《西伯戡黎》、《牧誓》许多篇都记载有武王伐纣的史实。根据历史记载,商纣王是位暴君,很不得人心,而周朝到文王时,国力已很强盛,武王灭纣的时机成熟。据说在伐纣的战争中,虽然武王兵力不强,但士兵斗志旺盛,杀敌英勇,纣王虽发兵十多万,但人员构成杂乱无章,在战争中奴隶逃亡,士兵倒戈。结果纣主****而死,武王为天子。孟子说:“取之而万民悦则取之,武王是也。”武王伐纣的一举是顺应历史潮流、深得民心的义举。《诗序》谓武王“能酌先祖之道以养天下”,基本符合《酌》诗实际。这首诗为了表现宗庙祭祀时气氛的庄严肃穆,很少用语末助词,内容和形式得到了统一。篇幅短小,用词典重。也显示出颂诗的特点。
这首诗和《诗经》中其他早期诗歌一样,担负着诗歌发展的奠基使命,在诗史上有着重大作用。同时,我们后人在研究人类祖先的精神生活乃至宗教意识时,《酌》一类的《颂》诗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史料。
桓
绥万邦,平定了天下,娄丰年[1]。年年大丰收。天命匪解[2]。这是老天降福给周国。桓桓武王[3],威风凛凛的武王,保有厥士,拥有英勇的士兵和勇敢的将领,于以四方,用他们去平定四面八方,克定厥家。家家安定、人人喜洋洋。
於昭于天,啊!光辉天空照,皇以间之[4]。是老天让他代替殷来行天道。
【注释】
[1]娄:同“屡”。[2]匪:非。解:同“懈”,松懈。
[3]桓桓:威武的样子。[4]间:代替。
【赏析】
《桓》,是《大武》舞的一章,用以祭祀武王,其内容是歌颂周武王克殷受命据有天下。
诗很短,写作手法也很简单,但比较具体。第一句陈述史实,写武王克殷而安宁万邦。“绥万邦”,不言而明,是用战争取得的。古人云: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因为“师之所处,荆棘生焉”(《老子·俭武》)。但武王“绥万邦”的结果,并不是“因之以饥馑”,而是“娄丰年”!这似乎非人力所能,所以诗人得出了“天命匪解”的结论。正由于武王有上天佑护,所以他能灭殷而得到天下。接下来几句即述说武王的功绩:他不仅善于用人,并成功地向西方扩展,从而奠定了国家,拥有了广阔的江山。最后的两句是赞语,颂赞武王功德无限,认为他的光彩明可以书写于天,于是上天命令武王代殷治理天下。这样的颂赞将周朝代殷而立归于上天之命,恭维得有些过分;但因为前面真实而辉煌的事迹的陈述,又比较真挚,具有一定的感染力。
这首诗创作于西周初期,又属庙堂文学,但写得不空泛,内容比较实在、集中,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诗的结构紧密,“天命匪解”作为诗之枢纽,将上下诗句联结起来。其语言也很流畅。
但它的“庙堂”味儿还是很浓厚。全诗多为颂赞之语。即便是陈述史实,也兼涉颂赞。比如第一句的“万”字,第二句的“娄”字,皆有明显的夸饰意味。诗中还用“桓桓”、“昭”等形容词,也添加了歌颂成分。
赉
文王既勤止[1]!文王已经辛劳了!我应受之[2]。我应当继承他。敷时绎思[3]。连续不断地颁布这些政令呀。我徂维求定[4],我去伐商,为的是安天下,时周之命,你们接受国家的命令,於绎思!不要中断呀!
【注释】
[1]止:语助词。[2]应:承应。[3]敷:通“布”,传布,宣扬。绎:抽绎,寻绎。[4]徂:往。
【赏析】
《赉》,姚际恒云:“此武王初克商,归祀文王庙,大告诸侯所以得天下之意也。”
这首诗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武王不同于众的思想境界。武王在历史上功绩卓著,推翻了殷朝,建立了周朝,实际上就是由武王来完成的。作为一个开国之君,对于建立一个王朝的艰辛,他自有不同于众的深切感受。因而在得天下之后,在祭祖会上,他没有让这幸福冲昏头脑,而是冷静地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反映在这首诗中,就是没有一味的颂美,而是反复强调“绎思”。思想境界的不同,决定了武王的祀辞另是一种格调。
般
於皇时周[1]!啊!伟大的周王,陟其高山。登上那高高的山。傸山乔岳[2],山岳都又高又大,允犹翕河[3]。河水合流之后沿山势向下淌。敷天之下[4],普天之下的人们呀,裒时之对[5],你们全都聚这儿来回答我,时周之命[6]。接受我周家命令呀。
【注释】
[1]皇:君。[2]傸:狭而长的山。乔:高。岳:高而大的山。[3]犹:若,顺。允犹,谓河沿着顺轨而合流。翕河:合流下淌。[4]敷天:普天。[5]裒:聚集。
[6]时:承,接受。
【赏析】
这是一首写周王巡狩并祭祀山川的颂诗。在巡狩、祭祀的同时,又召告诸侯接受命令。诗仅七句,前四句写周王登上高山,望山观河所见到的,是:“傸山乔岳,允犹翕河。”两句概括力极强,把狭长、高大的山和奔腾合流的河,尽收入眼底,周王的威力在此得以完美显示,虽是祭祀山川,也是使山川驯服,山高生材,河不泛滥,自然是有益于人民。而意在言外,可以在颂歌声中使听者体会出来的。下三句,则是向诸侯发布命令,“敷天之下”,是大一统的局面。“裒时之对”,实命令他们来述职,再“时周之命”,接受我的命令。口气极为庄严凝重,周家开国的气象表现的淋漓尽致。这首颂诗,诗题颇与其他诗篇命名不同。《诗经》篇名,大都是以首句中两字命名的。而《般》及其他少数颂诗,其题名则与内容有关,实为一创举,可视为后人据内容拟定诗题之****。
鲁颂
驳
驳驳牡马[1],那些又肥又大的马,在傸之野[2]。放在辽远的牧野。薄言驳者[3],那个地方的那些马呀,有喤有皇[4],黑身白腿的马,黄而夹白的马,有骊有黄[5],一色全黑的马,红而带黄的马,以车彭彭[6]。大多能够健稳地拉车。思无疆[7],哟,力大无穷,思马斯臧[8]!哟,马儿多好呀!驳驳牡马,那些又肥又大的马,在傸之野。放在辽远的牧野。薄言驳者,那儿那些马,有骓有捨[9],苍白杂色的马,黄白杂毛的马,有臥有骐[10],红而微黄的马,青而微黑的马,以车褓褓[11]。大多能够健稳地拉车,思无期[12],哟,无限大,思马斯才[13]!哟,马儿多壮呀!驳驳牡马,那些又肥又大的马,在傸之野。放在辽远的牧野。薄言驳者,那儿那些马,有烠有骆[14],青黑的钱花马,白身黑鬣的马,有臥有雒[15],赤身黑鬣的马,黑身白鬣的马,以车绎绎[16]。把车拉的多快呀。思无萌[17],哟,不拖沓,思马斯作[18]!哟,马儿神气呀!驳驳牡马,那些又肥又大的马,在傸之野。放在辽远的牧野。薄言驳者,那儿那些马,有臥有咥[19],黑白的花马,红白的花马,有皓有鱼[20],白毛长腿的马,两眼白毛的马,以车嵬嵬[21]。多么健壮地拉着车。思无邪[22],哟,不歪斜,思马斯徂[23]!哟,马儿如飞呀!
【注释】
[1]驳(jiōnɡ)驳:马肥壮的样子。牡马:雄马。这里泛指健壮之群马。[2]巶(jiōnɡ):遥远的郊野。
[3]薄言:发语词。[4]喤(yù):黑马白胯。皇:《鲁诗》作“姳”,《说文》亦引作“姳”,黄白色的马。[5]骊:纯黑色的马。黄:金赤色的马。[6]彭(bānɡ)彭:强壮有力的样子。[7]思:语气词。下文“思”字同。[8]斯:语助词。臧:善。[9]骓:毛色苍白相杂的马。捨(pí):毛色黄白相杂的马。[10]臥(xīn):赤黄色的马。骐:青黑色相间类似棋盘格子纹的马。[11]褓(pī)褓:有力的样子。[12]无期:犹言无算。[13]才:材力。[14]烠(tuó):有鳞状黑斑纹的青毛马。骆:鬣毛和尾部呈黑色的白马。[15]臥(liú):黑鬣的赤马。雒(luò):白鬣的黑马。[16]绎绎:善走,跑得快。[17]无萌(出):即“无度”,犹言无数。萌,古“度”字。[18]作:奋起,腾跃。[19]臥:浅黑带有白色的杂毛马。咥(xiá):赤白色的杂毛马。[20]皓(xiàn):脚胫有长毫的马。一说为黑色黄背马。鱼:眼眶有白圈的马。[21]嵬(qū)嵬:健壮的样子。[22]无邪(yǔ):即“无圉”,犹言无边。邪,通“圄”、“圉”。一说,邪,歪邪。[23]徂:行。此处指马善于远行。
【赏析】
关于《驳》的主题与作者,历来有不同的看法。《诗序》、朱熹《诗集传》均认为《驳》为颂鲁僖公之作,朱氏曰:“此诗言僖公牧马之盛。”方玉润《诗经原始》认为这首诗是为了“喻育贤”而作的,他说:“此诸家皆谓颂僖公牧马之盛,愚独以为喻鲁育贤之众,盖借马以比贤人君子耳。……此虽驳马歌,实一篇贤才颂耳。不然,牧马纵盛,何关大政,而必为之颂,且居一国颂声之首耶?”并认为此诗“为《颂》中变体,已开后世《天马歌》、《白马篇》等诗之先”。我们认为,在战国以前古代的战争主要依靠的是车战,“戎之大用在于马”
(《诗经传说汇纂》),马匹蕃多与否是国力盛衰的重要标志。这首诗写鲁国马匹蕃多、鲁僖公重视马政,实际上是在颂扬鲁国的强大。诗中也确实含有更深层的意思在内:即以马喻人,譬喻鲁国培育人材之盛。因之,《驳》不但是我国咏马诗之祖,而且已开后世李白、杜甫、李贺等人以马寓志之先河,并非单纯的咏马诗。至于诗的作者,《诗序》说是史克,三家诗则认为是奚斯(据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考证),三家诗说材料丰富,佐证充足,应该认为这就是诗的本意了。